一時間,班布爾善左右為難,見吧,唯恐霍五提出什麽過分的要求來;不見吧,這要是傳出去,還是和多爾袞一黨脫不開關係。權衡利弊,班布爾善思忖了好一會,這才狠狠一跺腳,點頭同意和霍五見上一麵。


    班布爾善特意叮囑家奴,將霍五等人悄悄的帶到值房的後院,千萬不能讓閑雜人等看到,抓住了把柄。


    霍五如今的模樣,和班布爾善猜測的沒有什麽區別,的確是一副落魄的模樣,身上的衣服依稀可見斑斑血痕,身邊的幾個人也都是一臉的疲憊,看來是他的手下。


    但出乎預料的是,班布爾善不知該如何開口,霍五卻也沒有說話的打算,倒是一個一直躲藏在眾人身後的身影卻忽然走上前來,摘去頭上的鬥笠,不無埋怨的說道:“老六,如今見你一麵可是真難啊!”


    “二哥!”班布爾善接著閃爍跳躍的燈火看清楚了那人,不由得大吃一驚。


    來人身高體壯,一臉的長須,塌鼻闊目,因為雨水的緣故,紫紅色的麵龐略微有些發白,正是如今效力於多鐸麾下的二哥額克親。


    班布爾善渾身上下頓時冒出一層冷汗來,一怔之下,連忙吩咐家奴出去放風,自己則手腳迅速的關上了門窗。


    “二哥,你<不是在河北軍中效力嗎?為何忽然來到京師?京師如今出了大亂子,攝政王和太後在太廟崩逝,萬歲爺下了旨意,要將兩白旗的官員捉拿歸案,整肅超綱……!”


    額克親疲憊的揮揮手,“你說的這些我早已知曉,京師變亂之前。五爺便給十五爺送了消息,我這才星夜入京,其實今日一早已經到京師了,隻不過還沒來得及見到攝政王,就……!唉,咱們兄弟之間不說什麽廢話了。如今京師動蕩,萬歲爺一意孤行,竟是連自己的額娘都不管不顧了,咱們兩白旗,包括正紅、鑲紅兩旗的人馬都不願坐以待斃,今日此來,便是有件大事要托付給你!”


    班布爾善心頭一顫,一時無語。


    額克親察言觀色,知道他這個六弟擔心的是什麽。便繼續說道:“六弟,從咱們阿瑪開始,便已經和攝政王脫不開關係了。阿瑪臨死之時,才得了一個輔國公的爵位,這還是攝政王極力在先帝麵前爭取下來的。咱們兄弟三人能有今日,也全是攝政王一力的提拔。今日之事,攝政王他老人家或許已經不在人世,但咱們這一大家子。卻是已經不能置身事外了。萬歲爺現下不找咱們的麻煩,那是還有許多大事要處理。還有許多大人物要處置,等到有一天,他緩過神來,咱們一樣是逃不脫的。咱們家裏,也就你的學問最高,這些道理不用我說。想必你也一定能明白!”


    額克親的這番話,字字都點到了班布爾善的心窩上,從塔拜開始,這一脈便已經成了兩白旗麾下的一分子。不管承不承認,如今眾兄弟當中。兩個都在多鐸麾下擔任要職,剩下的班布爾善想要置身事外,恐怕沒有那麽容易。


    想通了這一點,班布爾善將心一橫,“五爺、二哥,如今我駐守永定門,麾下還有三百多可以信得過的兄弟,但有號令,你們吩咐便是!”


    額克親一愣,“怎麽,你知道我們要你做什麽?”


    霍五一笑,“六弟是個聰明人,想必一早便已經想到了,這樣也好,也省得咱們弟兄再繞彎子,就有六弟你這句話和這番周全的思慮,日後一定能成大事!”


    屋子裏的氛圍頓時輕鬆下來,霍五收斂了笑容,“既然六弟已經猜到了,那我也就不兜圈子了。一句話,我們想讓六弟你在明日淩晨打開永定門,如果你在內城城門還有信得過的人,那便更好不過!”


    “是誰要入京?”班布爾善死死的盯著霍五的眼睛。


    “十五爺,以及兩萬兩白旗精銳!”


    ……


    迅速平定了京師的局麵,順治皇帝福臨總算能夠安心的睡了一個好覺,但在乾清宮小憩不過一個時辰,匆匆進攻請見的嶽樂、博果兒、齊正額、固爾瑪琿、賴慕布等人又將其從夢中驚醒。


    接過多禧奉上的一杯清茶,也顧不得什麽帝王之姿,一飲而盡,將疲倦的感覺從腦海中努力的趕走,看著歸附在腳下的一眾新晉重臣,福臨的心中這才有了一些底氣。


    聽著嶽樂等人稟報抓獲多爾袞一黨的情況,福臨有些興趣盎然,隨意的抬抬手臂讓嶽樂等人停止下來。“朝堂整肅不是一日之功,今後有的是機會,現如今最重要的是,多鐸仍在河北督軍,朱平安的大軍已經將其死死拖住,朝廷立刻要做的就是立刻向北撤退,還有何洛會在北麵拖住了李定國的兵馬,這便給了咱們可趁之機,保存實力安然北撤這才是穩妥之計!”


    “聖明無過主子!”嶽樂和齊正額兩位掌兵大臣齊聲迴答道:“多鐸、何洛會兩路兵馬都無暇顧及京師,此時正是執行陛下方略的最佳時機!”


    “那……!”新鮮出爐的襄郡王博果兒似乎是想起一件事情來,欲言又止。


    福臨甚是寵愛這位幼弟,連忙讓他繼續說下去。


    “臣弟隻是想,我朝以信義孝道治理天下,撤出京師已成定局,那太後的身後事,這……?”博果兒吞吞吐吐的說道。


    福臨當即變了臉色,讓眾人皆是心驚,連忙將頭低下去。


    好一會,福臨歎息一聲,“著下麵的人盡快找到太後的遺骸吧,裝棺入殮,跟隨大軍一起北返,等到了草原再行安葬!”


    “奴才、臣等遵旨!”


    話音未落,順著南麵的天際卻是傳來了一陣陣的悶響,連續不絕,而且聲音還有越來越清晰的趨勢,似乎越來越近。


    “怎麽迴事?”福臨問眾臣,眾人也是麵麵相覷。在場的重臣,絕大部分都是初出茅廬的新人,卻是希福和剛林兩人屬於兩朝的老臣,能文能武,一聽這種聲響便是一驚。剛林曾經黨附多爾袞,能夠進入中樞,也全是多爾袞兄弟的扶持,此次要不是他是碩果僅存的幾名老臣之一,說不定此時也早已經身陷囹圄了。


    可是當剛林一聽到這種聲響,便立刻分辨出這種聲音的來源。這分明是清軍攻城時慣用的鐵製輕型土炮,填充以實心鐵彈,雖然威力不大,但攻堅拔銳的近戰效果卻是非凡。


    北京城格局廣大,內廷距離外城的距離尚遠,此時能聽到這種聲響,一定是城中出了什麽亂子,更何況,這種情形土炮一直用於八旗對外征戰,屬於野戰部隊的配備,京師之內的火器營都沒有這種粗陋的火器,此時突然聽到這樣的轟鳴,裏麵蘊含的意思卻是有些晦暗不明了。


    希福和剛林交換了一下眼色,兩人眼中同時透露出一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來,但誰也沒有開口說話。


    “咣鐺”一生,乾清宮暖閣的屋門卻是被人一下子推開,一名宦官跌跌撞撞的跑進來,讓福臨在吃驚之餘不由得勃然大怒。


    但那名宦官說出來的話,卻是將福臨的怒火一下子消退的幹幹淨淨。


    “萬歲爺,不好了,有大兵入城,一路逢人便殺,正陽門守將豐克祿不戰而降,大開城門,已經將亂軍引入內城了,現在直奔皇城而來!”


    “啊!”福臨一下子癱倒在炕桌邊,嶽樂總算能穩住心神,馬上站起身來,“來的是什麽兵馬,是不是京師北直隸聽聞消息前來勤王的人馬?”


    宦官帶著哭腔迴答道:“不是、不是,奴才也沒見到這些兵馬的模樣,隻是聽聞這些兵馬俱是白盔白甲,倒是像極了咱們兩白旗麾下的精銳!”


    “白盔白甲!兩白旗!”眾人悚然而驚。兩白旗精銳都在河北一線抵抗明軍進逼,如何能出現在京師要地,再者說,京師九門戒嚴,他們是怎麽無聲無息的突破外城進入到內城,直逼皇城的,京師中剛剛被控製的前鋒營、護軍營都是擺設嗎?


    兩白旗大軍進京,京師城防形同虛設,這就說明,順治皇帝福臨剛剛拿下的京師其實千瘡百孔,根本無力抵擋,多爾袞兄弟在朝中的人脈黨羽根基太深厚了,福臨與之相差了何止天差地別,亂軍一到京師,守將紛紛歸降,到頭來,福臨還是孤家寡人。


    這一刻,福臨剛剛鼓起的勇氣瞬間被摧毀一空,整個人的精氣神都仿佛被抽幹了一般。一幹新晉的朝臣也是驚惶的如同一群無頭蒼蠅,頓時亂了套,不少人已經腳底抹油,偷偷的溜出了暖閣。


    也隻有嶽樂還算鎮靜。兩白旗大軍入城,這就證明大勢已去,局勢已經萬難挽迴了。“主子,京師已經不能再留下去了,咱們必須馬上啟程,忠於主子的兩黃旗親軍還有數千人,趁著亂軍尚未控製全城,咱們須得當機立斷,輕車簡從,馬上出城向北撤軍!”(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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