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個後宰門內,突然間變得一片死寂,一蓬箭雨過後,就連剛剛還在殊死搏殺的王品等人都愣在了當場。


    站立在人群之間空地上的李士淳和朱慈烺,兩人的身上都插滿了長長的箭矢,羽箭穿過朱慈烺的身體,又深深的攢進李士淳的身體中,兩人被羽箭貫穿在一起,再也無法分離。


    鮮血順著箭杆流淌下來,隨著血滴一滴滴的濺落下來,兩人的身軀也開始變得搖搖欲墜。


    李士淳顫抖的聲音低低的響起,“我,我已經降了,為何,為何還要放箭!”隨即,他的腦袋向前一沉,徑直靠在了朱慈烺的背脊上。


    朱慈烺的眼神也開始變得空洞起來,兩行清淚順著臉頰滴落下來,“朕到底做錯了什麽?為何你們都要背叛於朕!群臣都該殺!都該殺!父皇……,你為何留給兒臣這樣一個天下啊!”


    轉瞬間,朱慈烺已經再也說不出話來,大口的血沫從口中激噴而出,他雙膝向前跪倒,連帶著背上依靠的李士淳的屍身也跟著栽倒,朱慈烺的臉龐撲倒在塵土之中,再也沒有翻轉過來。


    人群中忽然響起一個女人淒厲的嚎叫,聲音甚是刺耳和悲愴。讓馬士英不禁一皺眉頭。剛剛,他已經看清楚了被李士淳劫持的朱慈烺的麵目,於是翻身下馬,向著朱慈烺的屍身深深一躬,抬起頭來,雙眼中已經放射出難以抑製的興奮光芒。


    “叛臣李士淳。經查,實為孫傳庭、鄭三俊一黨,不肯就範還喪心病狂的殺害天子。現已被誅殺!在場眾人都是他的黨羽,一個不可放過,統統殺了!”


    朗聲喊完這一番話,馬士英如釋重負,也不管自己麾下的兵馬如何屠殺這困在後宰門下的數百人等,徑直對自己的兒子馬鸞說道:“這裏的人一個不留,記住。還要找到定王朱慈炯、昭仁公主、坤興公主他們,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兒子明白!”馬鸞果決的迴答道:“父親。如今南京城中還有一些從北方而來的宗室親王,要不要……?”馬鸞伸出右手,做了一個下劈的手勢。


    馬士英沒有迴答,而是一轉身。看向阮大铖和劉孔昭。兩人大驚失色,露出一副哀求的神色,就差跪在地上叩頭婉拒了。


    馬士英瞪了兩人一眼,“交給劉良佐去辦吧,他手下的那些軍漢,粗魯無知,做這些事情最是合適!“


    阮大铖和劉孔昭如蒙大赦,連忙請命前去送信。


    馬士英心中默然計算了一下,永王、靈王已經死在了李自成的手中。崇禎的嫡係一脈已經斷絕,剩下的神宗的子嗣也已然不多了,現如今總算為福王登基掃清了所有的障礙。


    要不了多久。左夢庚和鄭芝龍也將陸續率領大軍趕赴南京,江南的局勢指日可定。福王朱由崧君臨天下,而他自己也終將登上個人仕途的頂峰。不,也僅僅是開始而已,接下來要做的事情還有很多,頭一件便是想方設法的削多各地藩鎮的兵權。而他馬士英也將最終成為大明帝國新一代的文臣之首,權傾天下、一展抱負。


    ……


    人群中的王品呆呆的看著朱慈烺轟然倒下。眼睜睜的看著他的生命便在自己的眼前無聲的流逝而去,伴隨而來,也是王品整個生命力量的轟然崩塌。


    十餘年的經營,為此,王品付出了常人難以想象的犧牲。從費盡心機接近朱慈烺開始,王品就為自己的人生勾畫了一副美好的藍圖。從心底裏來說,王品非常的不認可自己的義父王承恩的處世態度,明明手中握有驚人的權力,卻不知善加利用,為自己一展抱負所用,偏偏要隱身在他人的身後,所為的又是什麽?


    王品不同,他的理想是成為大明的內相,司禮監掌印。因為入宮他失去了很多,也唯有這個理想才能支撐著他走到現在。


    可如今,朱慈烺的死卻讓他心中的藍圖頃刻間化為灰燼,隨風而去。


    “我幫你們多準備了一個選擇!”王承恩的話語言猶在耳,但王品的心中卻是充滿了苦澀的意味。他明明有很多機會能把握住那下次機會,但卻偏偏放棄了。想想也是難怪,權力和地位蒙住了他的雙眼,卻讓他忽略了很多埋藏在那兩樣身後的東西。


    手下的大聲招唿,王品已然聽不到了,他慢慢的舉起手中的佩劍,那上麵的鮮血紅的有些刺眼,重量卻似乎要比往常中了許多。


    王品將劍刃橫在自己的脖子上,手腕微微一用力,冰涼的感覺瞬間蔓延開來。他可以清晰的感受到自己的鮮血順著那劍刃拉開的傷口激射而出,在空氣中發出的絲絲的聲響。


    “這就是一子落錯,滿盤皆輸的下場嗎?”


    在墮入黑暗之前,王品的腦海中隻是在不斷的思索著這樣一個問題。


    ……


    叛軍士卒已經殺紅了眼,他們驅趕著內官、宮娥等人,追上去便是一刀砍翻在地,稍微有點的紫色的宮女和女官,被他們獰笑著扛上肩頭,但凡有一點反抗,頃刻間便是人頭落地的下場。


    朱媺娖不顧一切的想要跑到倒在地上的朱慈烺的身邊。那是她僅剩的親人了。當日京師的一切,讓她感受到家的坍塌,而現在,僅剩的一點的家的感覺卻也像是要離她而去了。這讓她感覺到深深的恐懼和無助。


    身邊再沒有一個人可以依賴,這一刻,連曹無傷都不在身邊。現在的朱媺娖已經不懼生死,她隻想找到自己的兄長,守在他身邊一起共赴黃泉。


    但事與願違,人群將她裹挾在其中。不知不覺又迴到了剛剛經過的禦花園,人們爭相逃進其中的樓閣,朱媺娖便被一群內官和宮娥帶進了春來閣。


    一進春來閣。一些壯健的宦官搶來了兵刃,好歹將亂兵堵在了門外。內官和宮女們忙不迭的將門窗封死,似乎這樣還能多爭取一些生存的機會。


    朱媺娖宛如一具行屍走肉,簡單的要求如今都成了奢望,讓她的靈魂似乎都在一瞬間高高的飛走。她呆呆的走到一個牆角坐下,閣中的人好像離她甚是遙遠。終於,她埋在雙腿之間。放聲大哭。


    周圍的人聲似乎越來越大,鼻腔中也好像聞到了一種焦糊的味道。一些人忍不住哭泣起來。哭聲中充滿了難言的絕望。


    “亂兵放火了!“朱媺娖的腦海中總算恢複了一絲清明,她抬起頭來,看了看周圍的光景,窗欞處已經隱隱有火光投射進來。很快。黑煙便彌漫了整個春來閣。


    這一刻,朱媺娖卻是感到了無比的輕鬆。


    由於內官們的拚死反抗,叛軍一時之間倒也攻不進去春來閣,因為還記掛著宮裏其他地方的財寶和美人,叛軍便放棄了對這裏的糾纏,幹脆一把火將春來閣點燃。


    春來閣是純粹的木質結構,原本隻是為了天子和妃嬪在禦花園散心時的臨時休憩之所,叛軍點起的火焰一起,整個春來閣頓時便被火海所包圍。片刻之後,燒了一半的春來閣便轟然倒塌。


    而此時,曹無傷才費勁周折的從宮外進入到宮內。就在後宰門下,他找到了一名奄奄一息的宦官,這名宦官在臨死之前告訴他,曾經看到朱媺娖在人群中退往禦花園的方向。


    曹無傷心急如焚,一路直奔禦花園而來。宮裏已經是混亂不堪,加上曹無傷刻意隱藏了自己的蹤跡。因此不大會的功夫,便進入到禦花園中。


    但就在春來閣剛剛進入視線的那一刻。整個樓閣卻忽然倒塌下來,這讓曹無傷的心也瞬間提到了嗓子眼。


    周圍還有一些守候的叛軍士卒,見到此情景,不禁大聲喧囂起來,這才心滿意足的向著其他的宮院出發而去。


    偌大的禦花園漸漸安靜下來,園中的花草樹木也被引燃,發出一股奇異的香味。


    曹無傷疾步來到春來閣的廢墟上,一時間竟然有些不知所措。春來閣倒塌之後,被燒死、被嗆死的屍身也露了出來,讓曹無傷觸目心驚,他生怕自己會看到那個熟悉的身影,但卻隻能牢牢的控製著自己內心的恐懼,一具具的屍身去辨認。


    “會去的,一定會去的!我還記得你親手給我做的鐵板燒,那是我一輩子都忘不了的迴憶。”


    “再給我一段時間,等到朝局穩定下來,我一定陪著你迴到山東去。咱們就在蓬萊找一處小宅院,麵朝大海,廝守到老!”


    眼睛中看到的是一具具已經被熏黑了麵目的屍身,耳中卻是不斷的迴響著朱媺娖曾經的話語。


    曹無傷隻感覺自己的手腳冰涼,一舉一動似乎隻是一眾下意識的行為,而完全沒有經過自己的支配。


    艱難的搬起一根根木製的圓柱,強忍住那嗆鼻的氣息,曹無傷卻是情不自禁的落下眼淚來。


    “你千萬不要騙我!你說的的一切我都是當真的,這些日子,我連做夢都是跟著你一起迴到山東的情景。你答應過要陪著我廝守一生的!無論如何,這一次你不能欺瞞我!”


    火光映照的廢墟上,一個雙手滿是燎泡的男人一邊喃喃自語,一邊瘋狂的翻找著每一寸的土地,豆大的淚珠不時的滴落下來,落在焦黑的土地上,轉眼間便化為一絲絲騰起的青霧。(未完待續)


    ps:又到半年節點,今天開始,單位的各種總結和文字任務又一股腦的傳達下來,睿士不得不對各位親愛的書友們說聲抱歉,本星期將不得不有斷更現象出現,在此向大家鞠躬致歉。端午節後,也就是下周一恢複正常更新。本書到現在為止,其實早就算是撲街了。不過,睿士本人其實是個很嚴重的強迫症寫手,既然開篇,那就一定會寫完,對一直追書的書友有一個交待,絕不太監、絕不爛尾,請大家放心。無論是褒或是貶,都是閱讀本人作品的讀者,睿士言拙,一直潛水,借此機會向大家鄭重表示感謝!希望以後的路上,還能有你們風雨陪伴!r466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烈明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繁體小說網隻為原作者睿士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睿士並收藏烈明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