汪喬年這些天在潼關據守,等候朱平安和張家口方麵的消息,同樣也沒閑著。傅宗龍和李自成大軍陷入苦戰,汪喬年一連向朝廷發了幾道急奏,要錢要糧要兵,但卻都如同石沉大海一般,毫無音訊,不用想都知道,如今的朝堂上一定是亂象橫生,圍繞著派不派兵,從哪裏出錢出糧,朝臣一定又是炒作了一團。


    汪喬年有些感到絕望的同時,心中卻又湧起一個大膽的念頭,就在朱平安出兵之後不久,他派出輕騎趕往米脂李家站,連夜掘了李自成的祖墳,附近村落中凡是和李自成沾親帶故的鄉民也被殺了個幹幹淨淨。


    在汪喬年看來,這些亂黨就應該被掘墓鞭屍,夷滅九族。


    八月二十的時候,潼關附近的堡寨連續點起烽煙示警,汪喬年頓時興奮起來,流寇果然如期抵達潼關了。


    但到達的流寇卻有些出乎汪喬年的預料,今時今日,如今的流寇早已非當初吳下阿蒙,尤其是在李自成相繼攻破洛陽等地之後,王府官宦的資財被搜刮一空,大大補充了流寇的軍需,加上大批戰敗明軍義無反顧的加入流寇陣營,流寇大軍如今的確是今非昔比,從軍械、裝備、服色、補給等方麵都要超過官軍。


    但站在高高的潼關城樓上,遠遠看去,眼前的流寇卻視乎並不符合這個特征。萬人的規模,看起來卻是給人一種堵心的感覺,衣衫襤褸,手中的兵器五花八門,攻城器械更是不見蹤影,人群中還依稀可見老弱婦孺的身影,這哪兒是什麽流寇,分明便是一群趕來送死的饑民。


    潼關穀深崖絕,山高路狹,中通一條狹窄的羊腸小道,流寇離得遠遠的便開始大聲胍躁起來,關城上的官軍也大聲迴罵,一場攻防戰竟然變成口水之爭,讓汪喬年一時間有些哭笑不得。但汪喬年畢竟在陝西待了不少年頭,稍稍一思量便立刻認識到這是流寇的疑兵之計,搞不好便是以這股流寇吸引官軍的主意,而其主力卻不知從何方發動總攻。


    躊躇間,兵丁來報,駐守潼關北麵風陵渡的陝軍牛成虎所部告急,有流寇扮作官軍搶占渡口,如今正在猛攻風陵渡軍堡,請汪喬年速發援兵。這個消息讓汪喬年刹那間出了一身的冷汗。


    “來犯之敵幾何?”汪喬年問道。


    “漫山遍野,數之不盡啊!”來報信的兵卒一臉的驚惶。


    汪喬年差點沒暈過去,心裏頓時後悔不迭,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答應朱平安這勞什子的什麽布局,這倒好,朱平安的精銳還未迴轉,這潼關卻變得岌岌可危,萬一真的陷入敵手,那這仗還打個什麽勁!


    “快快,快傳令山東張耀先所部,立刻馳援風陵渡!還有即刻調動鄭嘉棟所部,向潼關增援!”


    ……


    鎮守風陵渡的牛成虎這個時候隻想罵娘,原本他是在同州駐守,與潼關互相策應,但數日之前,汪喬年卻是一紙調令將其調往了風陵渡這個軍堡駐守。同州總算是個縣城,即便是軍餉告缺,牛成虎的部下總不至於餓肚子,沒事出城去劫掠一番,或者揪出幾個城中的富戶,壓榨些錢財也怡然自得。但這風陵渡有什麽?自天啟年間便開始荒廢,直到民亂日益猖獗,朝廷這才又重新恢複了軍堡設施,派兵駐守。說白了,整個便是一個鳥不拉屎的荒涼地方,這些年饑民盈野,就連野味也難得見到。牛成虎不禁憋了一肚子的火。


    山東軍奉旨援救,這苦差事卻為何不交給他們?牛成虎竟是連朱平安一起給記恨上了。


    一大早,外邊便喊殺震天,昨晚酩酊大醉的牛成虎卻是一個激靈跳了起來,顧不得身上還沒穿衣服,操起床頭的佩刀就往外邊跑,剛到門口,就和前來報信的一個親兵撞了個滿懷。還沒罵出口來,親兵口中的消息卻是讓他魂飛魄散。


    “將主,不好了,流寇裝扮成我官軍的樣子,趁天色未明猛攻渡口,弟兄們措手不及,眼見著便要守不住了!”


    流寇!牛成虎激靈靈打個冷戰。不對啊,這流寇正在河南和傅宗龍交戰,怎麽會突然出現在潼關,再說了,風陵渡還在潼關的北麵,這流寇是從哪兒鑽出來的?難道說潼關失守了?


    用力拍拍頭痛欲裂的腦袋,牛成虎總算清醒了一些,連忙披上衣甲,一路小跑著上了軍堡的城牆,從垛口眺望,遠處的潼關一片靜謐,反倒是自己這邊,渡口上已然是一片混戰,仔細看去,卻都是官軍的服色,唯一的差別便是流寇的手臂上都帶了一塊白色布條。大批大批的流寇蜂擁而至,煙塵直上蒼穹,也看不出究竟來了多少人馬。


    “快、快向潼關求援!命令士卒退迴軍堡堅守,等待援兵!”牛成虎還不糊塗,這風陵渡背靠群山,是潼關北麵的要害所在,退是無路可退,相反在這軍堡中據守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隻盼望汪喬年得到了消息能盡快派遣兵馬增援。


    ……


    羅汝亮是羅汝才的族弟,勇武過人,被羅汝才任命為親軍營的主將,一直跟隨在其身邊,這次進攻潼關,羅汝才便是調遣了他的兵馬。


    天還沒亮,羅汝亮帶領著八千健卒便換上了明軍的戰袍,悄無聲息的來到了渡口,隻要搶占了風陵渡,之後便可以從容渡河,進攻葫蘆灘。接著便可抵達潼關北門,那裏相對來說兵力配備薄弱,如果風陵渡和葫蘆灘能悄無聲息的拿下,那到時候便可以故技重施,詐開城門,潼關便可以不戰而下。


    但沒想到風陵卻足足有大約三千的官軍鎮守,想要不動聲色的攻克的確不現實,沒辦法,羅汝亮隻得展開強攻,好在對麵的官軍戰力的確是非常孱弱,一個衝鋒下來,官軍便沒有了鬥誌,紛紛向後撤退,看樣子是打算撤迴軍堡據守。


    羅汝亮冷冷一笑,“傳令弟兄們,緊緊貼上去,混在他們中間一起衝進堡去!”


    天色將亮,卻忽然間起了霧氣,隨著時間的推移,霧氣卻越來越濃,流寇見狀大喜過望,與官軍纏鬥在一起,部分士卒更是扯下了臂膀上的白布,趁機混進了官軍的隊伍,搶先向軍堡衝去。


    眼看著流寇步步逼近軍堡,羅汝亮也不由得有些得意,扭頭對一名親兵吩咐道:“傳消息給主帥,風陵渡即將陷落,請他帶兵前來會師,一起攻打潼關吧!”


    然而話音未落,身邊的親兵卻忽然一聲驚唿,羅汝亮不禁一皺眉,親兵卻帶著些慌亂的手指流寇大軍的北側山坳,“將主,您看那邊!”


    羅汝亮不耐煩的抬眼看去,霧氣還是濃烈的如同化不開的絲絹,隻是通過霧氣的流動,仿佛依稀可以看到山坳中依稀有人影晃動,耳中也聽到了有節奏的腳步聲。


    羅汝亮不禁有些詫異,他也是久經沙場的老將,對麵之敵的虛實也是早就打探過的,汪喬年奉旨率領主力出潼關,沿途也是有流寇的探子看到過的,兵力足足有四五千之眾,算起來,已經是潼關守軍的半數。而山東軍也已經調往介休一帶平叛,如今的潼關附近除了鄭嘉棟和牛成虎的確是沒有別的官軍部隊存在。按道理來說,這附近不會有官軍的伏兵啊!


    剛想派人前去打探,那腳步聲卻是越來越近,從濃霧中已經隱約可以看到明軍的紅色戰袍。


    “止!火槍手裝填彈藥!”這一聲命令,卻是準確無誤的落入了流寇大部分士卒的耳中。頓時陣型便開始有些慌亂。


    “不要慌,右軍向北進逼,其餘各部仍舊猛攻軍堡,不得有誤!”羅汝亮大聲傳令,力圖穩住軍心。


    流寇右翼調整陣型,慌亂了片刻,終於開始向背麵試探著前進,但此時,濃霧中的卻響起了一連串的火槍發射的轟鳴聲。


    看不清對麵的敵人,濃霧中卻瞬間射出數百顆致命的彈丸,這種種攻勢雖然並不猛烈,但給予流寇的心裏壓力卻是極大的。


    前排的流寇瞬間倒下一片,身上清清楚楚的彈孔證明了對麵的確是明軍的精銳部隊,火器這樣犀利,這不是一般的地方部隊能夠配備的起的。


    “進!”對麵的聲音再度響起,那種令人窒息的腳步聲再度響起。眼見著距離越來越近,在不過百餘步的時候,流寇終於看清了對麵敵人的模樣。


    真的是官軍!紅色的戰衣,紅色的棉甲,後麵便是大隊的鋼鐵洪流,旌旗隨風飄揚,但在霧氣的籠罩中卻看不清楚上麵的字樣。但又不像是官軍,官軍哪裏開的如此整齊的裝備和號衣,前排的火銃兵人手一支明顯迥異於官軍標準配置的火銃。到得不遠處,三排火銃兵從容不迫的交換位置,連續射擊,這讓妄圖盡快逼近他們的流寇吃了大虧。


    射擊的頻率快的驚人,造成的流寇傷亡也在不斷增大。


    終於逼近了五十步,羅汝亮的這些手下,便是羅汝才賴以起家的資本,都是久經戰陣的老卒,很大一部分也都是邊軍的精銳,他們熟悉官軍的戰法,雖然在短期內遭受了密集火力下的傷亡,但卻激起了他們的鬥誌,隻要貼近了對麵的官軍,他們的火槍便再也沒有了用處。


    “擲彈兵準備!投射!”對麵的傳令軍官語調沉穩,麵對蜂擁而來的流寇沒有絲毫的慌亂。


    衝鋒的流寇腳步一滯,接著便看到濃濃的霧氣中赫然飛出數百個黑黝黝的東西來,帶著詭異的弧線,準確無誤的飛向流寇的大隊。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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