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2>  朱平安的問題讓孫世康一愣,隨即卻有些尷尬。他與朱平安不過是第二次見麵,雖然明知道朱平安與盧象昇過從甚密,也是孫傳庭極為信任的將領,但朱平安的這個問題卻涉及到兵部的一些事情,所以一時間頗有些為難。


    朱平安向楊廷麟使個眼色。楊廷麟畢竟曾與其共事一段時間,還是能在他麵前說上一些話的。楊廷麟想了想,這才說道:“琳驄賢弟莫要誤會,朱總兵並不是要打聽兵部的秘聞,而是登萊市舶司成立之後,自朝鮮而來的便有不少客商。這其中便有昔年朝廷派出的暗探輾轉迴到山東。這些人為了大明隱姓埋名、拋家舍業,在異域一呆便是十數年,嚐盡了人世間的苦楚,聽聞還有不少流落在關外,也因此,朱總兵才有如此一問。”


    孫世康本就是個兩耳不聞窗外事的書生,性子又耿直,哪裏能想得到朱平安的心中的圖謀,聽楊廷麟這麽一說,才放下心來。


    “其實這件事情,學生也知道的不多。不過久在兵部,相關的傳聞倒是聽說過一些。自永樂年間始,為了取得塞外的消息,朝廷便會派遣一些探子潛入到其中。其中大多數是由兵部派出,錦衣衛也有相關人等出關,但互不統屬。”


    “萬曆年間,滿清崛起之後,朝廷才開始大規模對關外派出暗探。不夠送迴的消息有限,我明人在關外立足不易,也不可能拿到特別有價值的消息。今上繼位那一年,朝中亂局頻現,兵部也無力再去聯絡那些人,因此很多便在那時候失去了下落。”


    “那林驄兄是否知道兵部曾經有過諜探司這個衙門呢?”朱平安問道。


    孫世康卻是更加驚奇了,沒有料到朱平安竟然會知道這個名字。“朱總兵確是消息靈通啊。諜探司曾經在天啟年間曇花一現,就連兵部的人也知之甚少,學生也是聽衙門中的老前輩曾提及一二。天啟末年,先帝組建諜探司,不過因為後來先帝突然駕崩,諜探司這才銷聲匿跡。”


    “諜探司不是屬於兵部嗎?怎麽會忽然間沒了影蹤,難道就沒有相關的人等存活下來?”朱平安頗為不解。


    孫世康笑笑,“諜探司曾經隸屬於兵部,但其實隻是借了一個名頭掛靠在兵部名下,其中的操作全由宮裏一手掌握,兵部其實是無權過問的。因此,先帝駕崩之後,諜探司中究竟是誰在打理、具體做的又是什麽就不得而知了。”


    朱平安微笑著點點頭。盡管王承恩和木嚴梓至今沒有向他透露過關於沈家的事情,但他卻從這些一點一滴中慢慢獲取到了當年沈家的存在。諜探司竟然是天啟皇帝一手經營的衙門,其中又和沈家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看來,沈家當年極有可能是攀附到了皇族,才有了當年的興旺。但自己的那位頗有神秘色彩的姨母沈青荷卻是在這中間扮演了什麽角色呢?朱平安對此很是好奇。


    “那如今兵部和當年派出的那些探子是否還有聯係呢?”朱平安一副好奇寶寶的樣子,打破砂鍋問到底。


    一說到這個話題上,孫世康明顯謹慎了許多,當即便語焉不詳起來。朱平安心裏頓時有了判斷,這些年一直忙於對付關外滿清和關內流寇兩條戰線,看來朝廷還是在關外有些消息渠道的,雖然並不得力,但孫世康這種含含糊糊的態度卻正是欲蓋彌彰。看來,今日裏遇到這個人,倒真的是大有收獲。


    說話間,朱平安的親兵已經從孫世康的宅邸迴返,帶迴來一個體積不小的包裹。孫世康小心翼翼的打開,看來平日裏對這些輿圖甚是珍愛。


    其中包裹著數十個卷軸,因為經過了十餘年,紙質有些發黃,但保存的極為完整。


    孫世康找了又找,從中取出幾幅交給朱平安,“朱總兵請看,這邊是山陝和河南的輿圖!”不過,隨手他便將其他的卷軸照樣收攏到包裹中,看樣子是嗬護備至,唯恐有一點缺失。


    朱平安和楊廷麟相視一笑,楊廷麟笑道:“林驄賢弟,你這是愚兄和朱總兵奪人所愛啊!”


    孫世康也不好意思的笑起來,但隨即又有些失落,“如此珍品,不知當年花費了多少心血才完成,實在是國之利器,可惜不得重用,世康不才,隻能穩妥收藏,等待這些輿圖重見天日的那一天。”


    朱平安讚許的點點頭,隨手打開其中的一副,但眼神一投射到其中,卻仿佛恍然間被強大的電流擊中了一般,一時間竟然目瞪口呆。


    看到朱平安的表情,孫世康不由得有些自得,“當日裏,學生第一眼看到這些輿圖,也是如朱總兵一般的模樣,這些輿圖實在是鬼斧神工、獨具匠心啊!”


    發黃的紙張上,地圖的圖形完全不是大明常見的那種格式,而是充分借鑒了西洋畫的特點,配以顏料區別各種地形,整個圖形具備著一種極其立體的感覺,各種山川、河流、道路躍然紙上,一目了然,清晰明了。雖然旁邊還配以繁體的注釋,但其中卻夾雜了標尺、說明和比例,一眼看去,朱平安真以為自己手中拿著的是後世的標準地圖。


    “媽的,這一定是穿越者所為!”浮現在朱平安腦海中的第一個念頭便是如此。


    楊廷麟看到這副輿圖的震撼不亞於朱平安,口中不禁嘖嘖稱奇,尤其是對那些表明的比例更是好奇,還是朱平安強壓住心頭的震驚,略略做了一番解釋,才使得他恍然大悟。


    “妙啊!這樣一來,道路的遠近頃刻間便可以算出來,配以兵馬前行的速度,行軍時間唾手可得!”


    孫世康也說道:“學生曾經拿著此圖遍訪京師的輿圖畫師,卻是沒有一人能說出它的來曆,隻不過從繪畫技藝上來看,像是西洋畫師的風格,的確是惟妙惟肖!”


    “兵部還有這樣的輿圖嗎?”朱平安的聲音略帶著顫抖,來到這個時代已經匆匆數載,卻是在不經意間見到了帶有曾經那個時空烙印的東西,朱平安怎能不激動萬分。


    孫世康搖搖頭,“今上繼位的那段時日裏,兵部的府庫曾經遭遇過走水之災,因此剩下的東西不多,這些還是學生整理時偶然所得。”


    朱平安將三份輿圖珍而重之的收好,交給親兵妥善保管,表示使用之後,一定完璧歸趙,並鄭重拜謝了孫世康。朱平安這樣鄭重的拜謝,到時讓孫世康有些發窘,連忙迴禮。


    朱平安看的出來,這孫世康雖然性子木訥了一點,看起來不通世事,但卻是個做實事的人才,尤其是他還掌握著大明天下兩京一十三省的輿圖勘測,另外看他的反應,他的手中似乎還掌握著一些兵部在關外隱藏的一些暗探的資料。隻不過在如今的朝局中,這些本應給得到重視的瑰寶,全部都被蒙上了一層厚厚的塵埃,這是大明的悲劇,更是這個時代的悲劇。


    從這一刻開始,朱平安便打定了主意,要將孫世康延攬到自己的麾下,隻是目前還不合適。


    孫世康獨居京中,孫夫人一家迴到京師之後,孫世康也會隔三差五的前去拜謁請安。孫若瑄的事情,朱平安沒打算和孫世康說,這是個被忽視的人才,雖然他還是孫傳庭的侄兒,但看起來,孫傳庭卻是對他並不重視。要不然,他手中的輿圖也不會直到今天才重見天日。


    趁著孫世康和楊廷麟說話的當口,朱平安已經知會了沈恪,讓四海貨棧的阿大從即日開始便對孫世康此人進行全麵的保護和照顧。孫世康雖是從五品的官員,但在這京師之中卻是塵埃一般的存在,日子過得也甚是艱難。但他為人倒頗有風骨,雖是艱辛,卻從未向孫傳庭和孫夫人訴過苦楚,僅憑這一點,便可以看出他的品性。


    反倒是楊廷麟心思轉的極快,偷眼看朱平安在門口與深刻交待些什麽,已經隱約猜到了朱平安的用意。心中不免又將朱平安和太子朱慈烺做了一個比較,忍不住暗暗歎息。


    東宮這些年明裏暗裏也招攬了一些人才,宮內宮外都有,但其中要麽便是精於政爭的官員,要麽便是隻讀聖賢書的腐儒,能拿得出手的屈指可數。太子因為木語菱一事與朱平安交惡,這件事情令楊廷麟很是失望。之前做的種種鋪墊也都煙消雲散,如今太子對於朱平安,恐怕利用要多於重用,這一點楊廷麟也是心知肚明的。


    有朝一日,太子朱慈烺榮登大寶,恐怕頭一個要對付的便是朱平安。對於這樣一種設想,楊廷麟是深信不疑。同樣,他也處於兩難之中,在登州日久,對於朱平安,他的內心中已經將其作為一個良師益友。雖然平日裏少不得拌嘴,但眼見著朋友將來要遭到厄運,楊廷麟的心中終究不是個滋味。


    轉念一想,這些事情也不是自己所能夠左右的,大不了,到時拋去前程和官位也要救下朱平安的一條性命便是。


    看到朱平安對孫世康的重視,楊廷麟心念一轉,便直截了當的說道:“朱總兵對於林驄賢弟如此看重,不妨奏請內閣,將林驄賢弟調入麾下,也好隨時參讚軍務,想來兵部也不會為難,如此可好?”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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