宜興奉賢堂沈氏一脈,雖然如今已經名聲不顯。但常耀卻是了解到這個家族背後的一些軼事。十數年前,榆次常氏走出山西,力圖將生意向江淮一帶發展,便是得益於沈氏的幫助。這一點,也隻有常氏的幾個族老了解其中的端倪,而常耀則是當時負責與沈氏聯絡的子弟。


    沈氏原為河南大族,三國兩晉時期,遷徙到江南,其後多年戰亂,沈氏族人分散到南方各地,宜興奉賢堂便是其中一個不起眼的分支。


    奉賢堂不顯於人前,但常耀卻是知道這個低調內斂的家族當年的一些事跡。榆次常氏進軍江淮,期間受到江淮大族的狙擊,幸好當時的常氏家主機緣之下得到沈氏的相助,這才逐漸站穩了腳跟,可以說,常氏能有今天的局麵,全靠奉賢堂的幫助。


    而更令常耀嘖嘖稱奇的是,當時的沈家當家人竟然是一名女子。說起來,這也是沈氏的不幸,奉賢堂老家主,膝下隻有兩女,幼女自小離散不知所蹤,隻有一個長女留在身邊。當時,沈氏的老家主罹患重病,纏綿病榻,也隻有這個長女可以依托。因此這個長女從小是被當做男孩來養大的。所以,外人也都知道沈家有個“女公子”。


    雖是女子,但這位沈家長女卻是對於經商一道有著連男子也無法企及的天賦,沈氏在她的手上,短短的數年光景,便成為江南有數的大族。但沈家男丁凋零的狀況卻為之後的發展蒙上了一層陰影。沈氏老家主沒有兄弟子嗣,膝下更是隻有一個女兒,因此當沈氏的生意愈發的紅火的時候,危機也就悄悄來臨。


    偌大的家產,卻麵臨著無人繼承窘境,一麵是江南各大族頻頻使人上門提親,希望借助將沈氏女公子娶進家門的同時,也能將沈家的家產名正言順的霸占過來;另一麵卻是沈氏的其他分支,為了謀奪奉賢堂的產業,不遺餘力的壓榨、排擠沈家父女。


    於是天啟三年,沈家父女不得不離開家鄉,北上京師,臨走前,就連家中的數千畝田地都一並分給了族人,兩人就此拋家舍業離開故土,遠赴京師。


    這後來,常耀便沒有再得到什麽關於沈氏的消息。一晃數年過去,直到天啟七年,皇帝龍馭上賓,社稷動蕩,這才隱約聽人說起來,沈氏在京師遭遇了滅頂之災,老家主和沈家女公子一夜之間全部死於變亂。為此,常氏老家主也傷心欲絕,沒過多少天,便就此仙遊。少家主沈威繼承家業。常耀也由江淮來到山東登州發展。


    對於沈家的遭遇,常耀也是唏噓不已,原本以為沈家奉賢堂從此便銷聲匿跡,但在前年,卻意外的遇到了沈名先。作為當年與沈氏聯絡的常家子弟,常耀與沈名先相識多年,沈名先當年隻不過是沈家女公子身邊的親隨之一,原以為他也在京師那場劫難中殞命,卻沒想到又在登州相遇。


    常耀此時才發現,原來奉賢堂始終存在。原先跟隨沈氏老家主和女公子的一批心腹和親隨,如今星散各地,卻是謹守著奉賢堂的名號,他們的忠誠令人驚歎,隻不過,如今沈家的掌舵人是誰,沈名先卻是隻字未提。


    故友相逢,自然是感慨萬千。但每當常耀提起沈家的事情,沈名先卻總是顧左右而言他。這樣一來,常耀倒是不方便再追問,但他也隱隱約約的覺得,沈家如今的行事作風相比較當年,更多了些神秘的味道。想來這也是人之常情,畢竟當年皇帝突然駕崩,聽聞京師中可是亂了好一陣子,之後魏忠賢被逐出京師,死在了河間府的阜城。這期間,不知道有多少顆人頭落地,又有多少豪門身死族滅,想來沈家便是在那時株連到了其中。經此一難,沈家作事難免會更加的謹慎小心。


    於是,常耀便與沈名先來往密切了起來,兩家也攜手做了不少的生意。但對於沈家,常耀始終覺得好像隔了一層薄紗一般,朦朦朧朧的看不清楚。


    但今天沈名先的忽然來訪,卻讓常耀的憂慮減輕了不少。山右商家逼迫登州的山西商人不得入駐貿易區之內,明擺著是要與官府作對,他們在朝中人脈甚廣,自然不會有有什麽牽連。倒是如同德玉商號這些被些脅迫的商家,本是老老實實的做生意,卻沒想到攙和進這趟渾水中,焉能落下什麽好來。沈名先在登州多年,見識多、人麵足,說不定能想出什麽好辦法來。


    當常耀將心中的憂慮說出來,沈名先則是哈哈一笑,勸慰常耀不要為此而為難。“賢弟倒是多慮了,貴我兩家合作頗多,咱們也都是在生意場上打滾多年的人了。貿易區其中的商機所在,明眼人一看便知,京師也有了消息,市舶司成立是板上釘釘的事情,這樣一個大好機會錯過了,未免有些可惜。”


    常耀連連點頭,沈名先說的極是,放著送到眼前的錢財不去賺,實在是暴殄天物。但山右範家和王家卻步步相逼,如果忤逆了他們的意思,山西老家的生意必然會受到影響,更何況,他們在朝中還有依靠的勢力存在,一旦給個小鞋穿穿,常家萬萬承受不起。


    “這樣也好辦!”沈名先拍拍手,“實不相瞞,如今不僅是我山東的客商有意在貿易區中分一杯羹。據愚兄所知,現在江淮、兩廣、甚至於雲貴、福建的人都在向山東趕來……!”


    “竟有此事!”常耀嚇了一跳,沒想到貿易區的事情影響這麽大。沈名先和自己交情莫逆,想來不會拿這樣的事情來誆騙自己。


    “所以,賢弟啊,務必要快點下手啊!”


    常耀一時間成了熱鍋上的螞蟻,站起身,在屋中不斷的走來走去,雙手不停的搓動,但還是拿不定主意。


    沈名先輕鬆的一笑,“賢弟不必為難,這樣,愚兄先以奉賢堂的名義拿下一些地段的商鋪來。賢弟覺得其中或有可為,便暗中在愚兄這裏預定一些,等到這風聲過去再說,也免得得罪了晉和和晉通兩家。”


    常耀眼前一亮,但頓時又搖了搖頭,“多謝兄長的好意,但要是此事被範家和王家知曉了,小弟倒是無所謂,就怕鄙家主恐怕便要因此為難了!”


    沈名先明白常耀的意思。當即便解釋道:“你我心裏都明白,這些年山右那些人的所作所為究竟是些什麽勾當。朝廷也明白,但就是一個管不管的問題。如今咱們登州的這位副總兵大人的行事手段,或許你也有所知曉,山右他們還敢如此犯上,豈不是自取死路?”


    “可他們在朝中……?”常耀猶疑的說道。


    沈名先拿起折扇展開,輕輕的搖了搖,“他們有,難道總兵大人便沒有嗎?你我隻是商人,隻是做生意賺取所需而已,其他的,管那麽多作甚。更何況,你我仰仗地利拿下一些商鋪來,就算之後有了事端,也大可以轉手賣給其他人,這也是穩賺不賠的事情啊!”


    “兄長的意思是,您和總兵大人……?”常耀忽然想到了一點,連忙問道。


    沈名先嗬嗬一笑,“靜觀其變、靜觀其變哪!愚兄這裏先拿下商鋪再說。賢弟不妨先看看情況。隻是有一點,局麵平定下來之後,山陝同道或許會有猶疑不定的時候,榆次常氏可是晉商的大家,愚兄希望到時候,賢弟能出來穩定局麵!”


    ……


    貿易區在緊鑼密鼓的籌備之中,新軍的建設同樣沒有停下腳步。朱平安在鳳陽吃進的範氏商號的財貨發揮了極大的效用。大筆的金銀投入進去,加上洛佩斯佛郎機商行的權力支持,新軍的架構瞬間膨脹起來。原有的五百名老卒朱平安隻留下的一百人,其餘的四百人分別分配給了嶽錦峰、仇澤以及李定國。


    通過對四衛軍戶的整頓,田地發還給軍戶手中,軍戶子弟的熱情頓時便被激發了起來。除威海衛,朱平安打算以軍港的形式建立起來之外,成山衛、靖海衛和大嵩衛的部隊全部進入到高速的擴編之中。


    實際上,朱平安已經決定摒除原先的軍戶製和募兵製,打算以義務兵製來替代。四衛中軍戶子弟眾多,除了削減老弱病殘退出軍伍,或加入輔兵陣營、或迴鄉種田之外,四衛供收攏、招募士卒達到八千人。選拔其中精銳進入新軍部隊,進入登州集訓,其餘士卒分別編入衛所部隊,由嶽錦峰、仇澤、李定國帶隊訓練,等到新軍的建製和整訓完成之後,三衛的部隊將同樣進行整編,目前進行的的,也僅是類似於後世的新兵訓練,目的在於培養新兵的紀律、團隊意識。


    當然,對於思想工作,朱平安也同樣沒有放鬆。分配到三衛的四百名老卒便是延續了這樣一種角色,白天帶領新兵訓練,晚上則開始有意識的將《士兵操典》以及一些淺顯易懂的家國理論灌輸給士卒。


    新軍的編製很快也確定下來。共分五個兵種,為長槍兵、火槍兵、擲彈兵、刀盾手以及火炮營。這也是按照古斯塔夫方陣戰術的需要來確定的兵種。完全的火器裝備,在目前的戰爭中還隻能是死路一條,就連歐洲諸國也達不到那樣的標準。朱平安唯有先借鑒歐陸各國的經驗,將熱兵器和冷兵器結合起來,隨著武器的升級再決定新的戰術。


    新兵集訓的進行同時,朱平安也委派陰世綱和沈名先對於新兵的身份進行一一審核,從中發現不錯的苗子便記錄在案。以便在第一期的集訓結束之後,便劃定培養名單,因為,登州的衛學也已經進行了大規模的修繕,除了吸引部分的軍戶子弟入學之外,還有便是將圈定的好苗子以及少量有誌於擔任武職的軍戶子弟進入衛學的一個特殊班級。


    這個班級將成為將來新軍的中基層軍官的搖籃,朱平安為之取名為“講武堂”。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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