吳三桂惱羞成怒,本想硬氣的罵上幾句,但仔細一看朱平安的表情和雙眼,心中頓時有些犯嘀咕。雖說自幼在遼鎮打拚,勇武之名也算有口皆碑,但眼前的這個人顯然並不是在嚇唬自己。僅看那一雙**著怒火的眼睛和扭曲的表情,便讓吳三桂不由自主的有些膽怯。


    在關外的生存,早已讓吳三桂精通趨吉避兇的生存法則,但在眾人麵前,還是要顧忌自己的三分顏麵。當下便將脖子一挺,“有膽你便殺了本將,朝廷自有……!”


    話未說完,朱平安的手上已經用上了勁道,刀刃立刻在吳三桂的脖子上劃出了血痕,這讓吳三桂不由得驚恐莫名,生生將後半截話咽進了肚子裏。


    楊廷麟等人大驚失色,連忙上前勸阻,遼鎮的兵馬則一窩蜂上前,拔出兵器想要上來解救吳三桂,但卻被一群兇神惡煞的中都人馬攔住了去路,雙方劍拔弩張。


    楊廷麟疾奔而至,一把按住朱平安的胳膊,“不可如此魯莽啊,吳三桂將軍亦是朝廷武官,你二人自相殘殺,朝廷一定是要追究的。朱平安,你剛剛立下大功,正是等待封賞之時,萬不可為了意氣之爭,毀了自己的前程啊!”


    朱平安冷笑一聲。“吳三桂”這個名字對他來說是再熟悉不過,眼見著曆史上這風雲人物如今匍匐在自己的刀下,朱平安卻是連一絲喜意都沒有感受到。吳三桂是遼鎮的中堅人物,要不了幾年,便會成為遼鎮兵馬的領袖。至少在京師淪陷前,他還保持著對大明王朝的忠心,有他在遼東,便可以保證大明北方疆域暫時的安全。


    即使是這樣一個人,但如果他打算要越過朱平安的底線,那朱平安還是一樣不會放過他。


    任意踐踏戰死士卒的屍體,放縱士兵搜刮財貨,這一切都已經超越了朱平安的底線。楊廷麟的話著實沒有對朱平安起到多大的作用。朱平安的手上不知不覺的便又加大了力量。


    但就在此時,朱平安的手腕被一人牢牢的抓住。朱平安抬起頭,冷冷的對麵前的一名魁梧的武將說道:“放開!”


    那武將卻是不以為意,隻是一笑,“朱大人,在下葛英,效力於漕運衙門義勇營,此次奉命押運糧草至河北。臨行時,路大人特意囑托末將給您帶一句話!”


    朱平安一愣,卻是沒想到麵前的竟然是恩師派來的人,“什麽話?”


    “身負重任,務必保重!”葛英一字一頓的說道。


    朱平安的手頓時一鬆,葛英趁勢口中說著“得罪”,將他的佩刀給奪了過來。吳三桂就地一個打滾,連忙多出去十餘步遠,親衛家丁趕忙幫其包紮傷口。


    路振飛話中的意思未必是針對朱平安要殺吳三桂的舉動,但卻一下子點醒了被憤怒衝昏了頭腦的朱平安。付出了這麽多,巨鹿之戰總算拿了下來,避免了曆史上明軍慘敗的命運,也為大明留下了盧象昇這員幹才。而自己眼見著便要得到之前謀劃的迴報,雖然這代價未免有些沉重,但一切都是按照朱平安的預想的模樣有條不紊的進行。


    朱平安自忖未必能有能力扭轉整個大明朝的頹勢,但卻能為自己爭取到一個機會,一個讓大明涅槃重生的機會,而這個機會的主角隻能是他朱平安。


    為了這個目標,眼前的確需要隱忍,顧全大局。


    一旁的吳三桂卻已是捂著脖子破口大罵,被鞭笞的那名遊擊本就是他的親衛出身,此時更是狗仗人勢的煽風點火,遼鎮士卒也是不肯善罷甘休,眼見著便要和嶽錦峰等人起衝突。


    “瞎子!”朱平安平複了心緒,接過葛英遞過來的佩刀,冷聲說道:“讓那幫雜碎給老子閉嘴!”


    “是!”瞎子隨即彎弓搭箭,毫不拖泥帶水地一箭射出,頓時將那遊擊的腮幫來了一個貫穿。


    於是乎,周圍頓時鴉雀無聲。


    那遊擊痛唿不已,偏偏又不敢拔去射中臉頰的箭支。


    “再敢胍躁,他就是榜樣!”朱平安將佩刀緩緩推入刀鞘,看著吳三桂說出這麽一句話。


    吳三桂的臉上青白變幻,他沒想到朱平安竟是如此的殺伐果斷,不留情麵,剛剛葛英的一句話他也聽得清清楚楚,原本以為朱平安不過是一名普通指揮僉事,卻沒想到他和如今聖眷正隆的淮揚巡撫,漕運總督路振飛也是如此熟稔,聽話語兩人關係匪淺,這便讓吳三桂有些投鼠忌器了。


    從李成棟開始,遼鎮將領獨霸一方,已經隱隱有了藩鎮的趨勢,但不可否認,遼東豪族在朝中的勢力卻還是不夠深厚,與李成棟當年相比,何止天壤之別。


    更何況,有了當年連續兩任遼東總督熊廷弼和袁崇煥的相繼被殺,遼鎮將領始終被朝廷和崇禎皇帝所忌憚。


    如今好不容易拜倒在高啟潛的門下,又和楊嗣昌搭上了線,即使是如此,在朝中卻是根基淺薄,眼見著這朱平安和盧象昇、路振飛關係甚篤,吳三桂卻是有些猶豫了。但在這麽多人麵前被削了麵子,吳三桂始終覺得不能就這樣算了。仔細一看,那曾經傷了自己的少年居然就在朱平安的身邊,吳三桂頓時氣不打一處來。


    吳三桂手指朱平安和曹無傷,“原來他便是你的人!“吳三桂又指指自己臉上的一條新的傷疤,“毀容之恨,本將記下了!”


    曹無傷擦去眼角的淚水,看向吳三桂時又換上了冰冷的表情,“還用得著小爺毀容嗎?你臉上原本便有一處,小爺不過是做做好事,好事成雙嘛!”


    嶽錦峰等人此時才知道原來吳三桂臉上的新傷竟然是曹無傷給弄出來的,頓時高聲大笑起來。


    吳三桂氣的渾身發抖。


    朱平安衝著他搖搖頭,拍拍曹無傷的肩膀,“他是我的兄弟,所有的賬都記在我的身上,我等著你來找我算!”


    吳三桂咬著牙點點頭,“好,山不轉水轉,總有一天……!”


    還沒等吳三桂的話說完,朱平安已經扭頭就走,招唿著眾人開始收斂戰死袍澤的屍身。卻將吳三桂丟在了原地,一番狠話根本沒容得他說出來。


    吳三桂氣的直跳腳,偏偏卻不敢再去找朱平安的麻煩。孰輕孰重,他分的很清楚,和朱平安做意氣之爭,他暫時還沒這個資本。


    眼前要做的事情太多,朱平安沒工夫再去搭理吳三桂,僅是戰死鳳陽子弟兵的屍身的收斂便需要大量的時間。好在姚東照說到做到,已經將大批的民軍派來幫忙,明軍戰死士卒的屍身被有條不紊的收攏起來,就等木材一到,便打造棺木裝殮。


    一連數天,朱平安等人不眠不休,盡最大努力尋找著戰死士卒的遺體。而這幾天中間,關於清軍的消息也陸續傳來。清軍左翼軍在巨鹿城下遭受重創,損兵折將。皇太極的兄弟阿巴泰、清軍八旗大將譚泰、馬光遠還有十餘名牛錄額真等將領,這還不包括蒙古人的將官,都死在了河北站場上,就連多爾袞和多鐸、以及博洛等將領也是個個帶傷。清軍遇到了十餘年未曾遇到的挫敗,足可以與當年的寧遠大敗相提並論了。


    因為如此,加上糧草匱乏,多爾袞和嶽托會師之後,不得不選擇撤軍。包括仍舊滯留在山東境內的杜度所部也開始向北撤退。清軍這次入寇聲勢浩大,但死傷也是從未有過的。


    促使清軍撤軍的最重要的原因還有一個,那便是洪承疇和孫傳庭所部也已經分為兩路,分別進入河北與山東地界,開始向清軍包抄而來,如果再不撤退的話,多爾袞就勢必要麵對三路大軍的夾擊,清軍的局麵岌岌可危。


    在這種情況下,中樞的楊嗣昌之流也唯恐盧象昇等人利用這次機會再創造出什麽大勝來,隨即通過內閣和兵部下令各軍逼迫清軍撤兵即可,萬不可與之發生血戰,折損大明軍力。


    在這種情況下,盧象昇也隻能無奈的繼續留在巨鹿,等候朝廷的下一步的旨意,但在這期間,盧象昇已經向朝廷上了奏章,源源本本的講述了河北之戰的經過,並將立功將領的名單呈遞上去,朱平安赫然便在名單的第一位。


    盧象昇是個實在人,他深知朱平安其人和所部對於河北之戰的意義,如果不是朱平安,恐怕河北之戰將是另外的一個結局了。


    此外,身在京師的陰世綱和淮揚的路振飛也得到了河北的消息,心酸之下,也立刻分別籌集了糧草款項,馬不停蹄的運到巨鹿來撫恤士卒。


    二狗的首級雖然找到,但屍身卻是無法再尋覓的到了,朱平安無可奈何隻得接受楊廷麟的建議,招募手藝高超的工匠為其打造了一副木製的身子,總算能讓二狗屍身完整入殮。


    這一連數日的奔波勞累,等到二月初的時候,一應事務總算安定下來。戰死和手上士卒的撫恤也一一到位,但這些都是朱平安自己掏的腰包,朝廷困窘,要等到封賞又不知要什麽時候了。好在,朱平安在和洛佩斯的交易中收獲頗豐,如今卻是派上了用場。


    二月初八的時候,朝廷的旨意來到了巨鹿,對盧象昇等諸將的功績大加褒獎,連帶著來援的雞澤大軍也都包含在內。崇禎皇帝特意下了恩旨,命盧象昇等有功之臣入京覲見,要當廷封賞。


    而就在這個時候,朱平安終於還是沒能扛住這一連數月以來的心力交瘁,病倒了。


    (第一卷終)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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