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象昇和楊廷麟來找朱平安的時候,他正躲在營帳中翻看最近兩個月的戰報。朱平安是初來乍到,為了能讓他盡快熟悉敵我態勢和軍情,盧象昇派人將手中所有的戰報都送了過來。


    “剛剛得到的消息!”盧象昇將一份浸透著汗水,還灑有幾滴鮮血的戰報遞過來,“高陽失守,孫閣老全家以身殉國了!”


    盧象昇的聲音低沉,眼眶紅腫,一旁的楊廷麟雖然極力壓製,但看得出此時他的心情也是同樣跌至低穀。


    “孫閣老困守高陽,曾向本官和高啟潛都發來了求救信書,但……!”盧象昇自責萬分。孫承宗不僅是朝廷中的老前輩,資曆威望無人可比,更是先帝天啟皇帝的恩師,他的殉國對於大明朝廷來說是巨大的損失。


    朱平安站起身,孫承宗的殉國是意料中事,高陽城小兵寡,失陷隻是早晚的事情。隻是孫承宗不願丟下家鄉父老,這才義無反顧的選擇了與城池同歸於盡,從個人氣節上來說,孫承宗無疑是個剛烈的君子。


    但眼下的盧象昇確實沒有餘力去救援高陽,先不說兵員的問題,單單是糧草如今便沒有著落。


    “本官估算著,也許這幾日便會有聖旨下到軍中,陛下一定會催促我們火速進兵,逼迫清軍退兵。”


    “這是何意,我軍新敗,不僅沒有糧餉,而且沒有一兵一卒的支援,如何能和清軍力拚?”楊廷麟火冒三丈。


    盧象昇無奈的搖頭歎息。“伯祥,你還不清楚嗎?我等的困境,陛下是一個字都不會知道的!”


    楊廷麟略略一想,便明白了盧象昇話裏的意思,“楊、高二賊,堵塞聖聽,這天下還有沒有講理的地方?”


    朱平安搖搖頭,“楊大人,與其如同怨婦一般在這裏叫罵,倒不如想想我軍今後該如何用兵!”


    一句話將楊廷麟噎的直翻白眼。


    朱平安也沒有理他。情知這楊廷麟便是一頭倔驢。牽著不走,打著倒退,倒不用給他什麽好臉色,說不定反倒激起他的雄心。能琢磨出一些類似於退至三府的好方略。


    盧象昇輕咳一聲。這才說道:“本官已經與徐、曾兩位大人約定。本月末,他們便會同時呈遞彈劾奏章,接下來。朱大人打算如何做呢?”


    盧象昇客客氣氣,朱平安也不好裝大頭蒜,當下一拱手。“督帥放心,末將已經安排人等在京城散布消息,楊嗣昌、高啟潛與滿清韃子暗中議和的事情很快就會傳遍整個京師。就算沒有實質的證據,也能搞得他們灰頭土臉。如此一來,徐、曾兩位大人的奏章一上,便是水到渠成的事情,逼迫著楊、高二賊不得不用兵與韃子決戰!”


    “就這麽簡單?”楊廷麟聞言,火氣又不可遏製的爆發出來。“朱平安,這算是哪門子主意。楊、高二賊欺瞞皇上,就算外邊吵得如何驚天動地,他們都有法子向皇上進言,蒙蔽聖聽。如此一拖下來,我等困局依然無法化解!”


    “還有,你莫忘了,那王樸可是一鎮總兵,你說殺便殺了,楊、高二賊必然會以此大做文章,到時候,你這官職恐怕也難保!”


    朱平安嗬嗬一笑,“倒是讓楊大人費心牽掛了。隻不過,殺王樸一事,楊嗣昌和高啟潛恐怕還是會算在你楊大人和督帥的頭上,末將官卑言微,大概還入不了他們二人的法眼!”


    “你,你你……!”楊廷麟一時間氣的說不出話來,沒想到朱平安居然耍起了無賴,將殺王樸的事情直接推了個幹淨。


    “好了,好了”,盧象昇隻得做起了和事老。“伯祥,為何總是與朱大人鬥嘴。朱大人自打來到軍中,所作所為無一不是為了眾人著想。京師的事情,斷不會如此簡單,你且靜下心來聽朱大人詳談一二才是!”


    盧象昇發了話,楊廷麟也不便再發作,狠狠瞪了朱平安一眼,自顧自的倒碗水,氣咻咻的喝起來。


    盧象昇的態度讓朱平安很是滿意。此人雖然於政爭一道完全不通,但難得的是自知,將所有在京城運作的事情全部交給了相識不久的朱平安,也算是難得的信任。


    “督帥言重了。末將剛才所說也是實情。具體的內容請恕末將暫時不能相告,不過督帥請放心,徐、曾二位大人的奏章一上,必然會有朝廷中的有力人物相助,督帥且請放寬心。當務之急,是確定我們進兵的方略,唯有擊敗或者重挫韃子主力,朝堂之上才好相互唿應,我等才有一線生機啊!”


    朱平安的話發自肺腑,盧象昇也感同身受,雖然不知道朱平安究竟在京師布下了什麽暗棋,不過他最後所說卻是千真萬確,沒有戰績,就算朝堂上的局麵再有利,也逃不過皇帝的雷霆之怒。


    “根據探馬送來的消息,韃子攻克高陽之後,大肆劫掠城鎮,看來軍中也是缺糧。然後他們整軍南下,本官判斷,他們應該是衝著定州而去!”


    朱平安和盧象昇對著營帳中的地圖觀察的很仔細,定州就在真定以北不過兩百裏的地方。清軍如果攻克定州,接下來肯定會繼續南下,向著真定方向而來,尋機殲滅盧象昇的宣大軍團。


    楊廷麟訕訕的放下水碗,也站到了地圖邊。“督帥,卑職還是那句話,我軍應該即刻趕赴三府,籌集糧草,招募士卒,補充之後,再作計較!”


    朱平安很難得的點點頭,“督帥,楊大人所言甚是。目前最寶貴的就是時間,我軍必須保證要在二十天內牢牢的拖住韃子,要不然,就算朝堂發生變化也是於事無補。三府是督帥起家的地方,民心士卒都可一用。望督帥早下決心!不過,在撤軍之前,末將覺得咱們還有些事情要做!”


    盧象昇正在撚須思考,聽朱平安如此一說,連忙揮手,“朱大人直言無妨!”


    朱平安將一疊厚厚的戰報拿過來。“末將這幾日一直在看各地的戰報。從中發現了一些不同尋常的地方。”


    朱平安衝著一拱手,“末將說之前,還想請教楊大人一個問題!”


    楊廷麟頓時誤以為朱平安這是在挑釁,當下便不冷不熱的迴道:“楊某才疏學淺,不敢得朱大人如此高抬!”


    朱平安一笑。“楊大人客氣了。楊大人久在中樞,應該比末將或者是督帥大人更為熟悉全麵的情形,在下確實是有疑問,這才誠心請教!”說完。又是一揖。


    盧象昇也開了口。“伯祥。事涉兵家大事,朱大人可不是在說笑!”


    楊廷麟隻得站直了身體,收起臉上的戲謔之色。向朱平安還禮,“朱大人但請發問,楊某知無不言!”


    “說來也簡單,楊大人可知這次韃子入寇,隨軍能攜帶多少糧草?”


    楊廷麟一愣,想也沒想便脫口而出。“韃子此次進兵,左右兩路人馬,合計人數十萬,包含滿清八旗精銳六萬,漢軍八旗兩萬,還有漠南蒙古諸部的騎兵大約一萬多人,剩下的便是民壯和輔兵。攜帶的糧草應該隻夠月餘使用,畢竟滿清這次入寇的目的便是劫掠四方,就食於大明,況且去歲和今歲,關外的糧食收成也不好,聽聞餓死了不少牲畜牛羊。”


    “如此一來,便有些蹊蹺了”,朱平安將戰報分別遞到盧象昇和楊廷麟的手上,“韃子九月寇邊,到如今已近兩月,卻依然是生龍活虎,絲毫不為給養一事發愁,這是所為何來?”


    “沿路城池被韃子攻陷了不少,莫不是從這些城池中搶來的糧食?”楊廷麟說道。


    朱平安搖搖頭,“非也,如果末將沒有記錯的話。早在韃子入寇之時,內閣便下達命令,命令北直隸各地堅守城池的同時,要堅壁清野,不讓韃子從大明境內獲取糧草補給。退一萬步來講,就算沒有這道命令,又或者各地官府執行不力,那這些年,大明災情嚴重,尤其是山陝和北直隸更是一年到頭都未下一場雨,糧食欠收嚴重,官府和百姓手中都沒有餘糧,餓殍遍地,荒野千裏。韃子就算劫掠四方,也未必能籌集到足夠數萬大軍所用的糧草啊!”


    朱平安的一番話讓盧象昇和楊廷麟連連點頭。這說的的確是千真萬確的事情,莫說是各地官府的府庫,聽聞就算是城中富戶的家中存糧也見了底。清軍一路燒殺而來,反倒是明軍因為缺糧導致了部分城池失守,這是有跡可循的,例如呂平州、定興、榮成便是因為無糧導致軍心渙散才致失陷的。如此一說,這清軍的補給倒是真的有些奇怪了。


    朱平安翻檢出幾張戰報,指給盧象昇和楊廷麟,“兩位大人請看這些戰報,卻是有些匪夷所思。根據線報,清軍攻克壽州、雄縣這幾處地方,得到了大量補充,據探馬迴報,攻克這些城池之後,清軍征集了大批的車輛,專門押運糧草補給,這些個城池哪來這麽許多的糧草補給!”


    “對啊!”楊廷麟一拍腦門,“督帥可曾記得,戰事之初,您曾經命我到壽州征集糧草,但壽州知府卻是無可奈何,連年大旱,州城附近的農戶十室九空,府庫中空空如也,當時我隻能失望而歸,還曾向您請罪!”


    “不錯,是有此事,不僅是壽州,雄縣等地也都是這種情形,可是韃子是從哪裏搞來的糧草呢?”盧象昇百思不得其解。


    朱平安不動聲色的拍拍楊廷麟的手臂,“楊大人可還記得去歲在中都發生的一件事情,是關於錦衣衛千戶廖永堂的!”


    楊廷麟定定的迴想了一下,臉色頓時變得煞白,“你的意思是說……!”


    朱平安重重的點點頭,“沒錯,末將正是如此想的!”(未完待續。。)u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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