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第三步棋,便是借著當年中秋節的茯苓粉一事,救下了素雲,就此在祖母身邊安插了一條眼線。pbx”傅珺漫聲續道,語聲無波,“另一頭,您將原先二伯娘安排的采買管事拉下,換上了蘇娘子。這蘇娘子表麵看來與任何一房皆無幹,可她卻是個無子無女之人,唯有一個遠房侄女,便是二伯父房裏的朝雲姨娘,當年叫做朝兒,也是祖母房裏的小丫鬟,您允諾將來有機會定會提拔朝兒,由此拉得蘇娘子入了您的局。如此一來,幾顆棋子皆已布下,您便也好行事了。”


    說到這裏,傅珺轉首看了看張氏,那雙烏沉沉的眸子有若寒冰,似是看透了一切。


    張氏隻覺得後脊梁骨竄起一股涼意,眼神微微一縮。


    “您布下的局,亦就此開始漸漸收攏。”傅珺不緊不慢地道,信手扯下了一片竹葉,拿在手裏把玩,“您先助著巧雲鬥倒了肖家大婦,又聯手蘇娘子讓肖家的保泰堂入了侯夫人的眼。接下來麽,便是由巧雲按時往侯府送毒燕窩,這燕窩經由素雲的手,盡皆捧到了祖母的眼前,此乃祖母一人所用,旁人若要領燕窩,領到的卻是益年堂的無毒燕窩,如此一來,此事便驚動不到旁人了。至於朝雲,您將她送到了二伯父身邊,助她一步登天。有她在,二伯父與二伯娘必生嫌隙,再由您推波助瀾,不愁二房不亂。若非當年有人橫插一腳,令朝雲墮下死嬰,隻怕她早就母憑子貴,在二伯父房裏攪風攪雨了,哪能像現下這麽安生”


    越說到後來,傅珺的語聲便越發淡然,一雙清眸若冰水流波,漫向張氏:“祖母一向厭惡長房,祖父數次想立大伯父為世子,皆被祖母攔了下來,這一切您皆看在眼中。表麵上您一副與世無爭的樣子,暗裏卻使下了這一箭雙雕之計。pbx照您的謀劃,隻要祖母這塊絆腳石不在了,大伯父請封世子一事便有了五成把握。而二伯父房中妻妾爭鬥烏煙瘴氣,定會令祖父不喜,這便又多了五成拿手。至於三房,因是庶出,自是爭不得這世子之位的。到時候,長房襲爵順理成章,任誰也挑不出錯兒來。”


    一陣涼風掠進庭院,將傅珺手中的翠葉吹得翻卷起來,她手指微鬆,那翠葉便順風而去,輕輕飄落在那一池碧水中。


    張氏定定地看著傅珺。


    那一刻,她的心裏是冷的,那冷一絲一絲地漫上胸口,連同腔子裏那一口熱氣,亦被這冷凍成了冰。


    她想要說些什麽,可是,從喉嚨到心底早已覆滿了堅冰,有那麽一瞬,她甚至以為那堅冰已然將她凍成了石像,而這滿院的秋色,亦換作了十二月的寒冬。


    “我不懂”強撐著說了三個字,張氏便再也無法接續下去了,心底的寒意向四肢蔓延,她連一根手指都動不了。


    她怎會不懂


    這一切,原就是她親手布下的局,為的便是那個世子之位。


    然而,此時此刻,這耗時經年辛苦謀劃而成的局麵,卻被傅珺輕易破解。


    張氏的麵上劃過一絲慘然。


    明明早就拿到了人證與物證,將所有人皆收攏掌中,卻仍舊叫這些人在她眼前作戲,僅是這一份心機,便已令人膽寒。


    而更可笑的是,她竟以為一切如常,\一\門\心\思地與兄長合謀殺人之事,卻忽略了眼前顯而易見的破綻。


    是啊,侯夫人怎麽竟能活到現在


    而她,怎麽就一點不曾起疑


    張氏青白的臉上,漸漸漾起了一層灰敗。


    那衣衫上的灰不隻浸上她的臉,亦遍及她的全身,讓她的身上彌漫出一種頹敗的行將消散的味道。而一直以來支撐著張氏的底氣,在傅珺的這一席話裏,終是化作了飛煙。


    “娘娘真是聰明。”平板無波的話語聲響起,沉寂而單調。


    語罷,張氏有些自嘲地勾了勾唇角。


    她確實是自大了。


    她救了素雲的命,給了巧雲盡享獨的尊榮,更令朝雲成了傅庭心尖上的人。


    然而她卻忘了,人心,最難掌握。


    她能掌得了一時,卻掌不了一世。而她多年來依靠掌控人心布下的局麵,讓她產生了錯覺,自以為萬無一失,卻不料最終仍是一招錯,滿盤皆落索。


    這滋味,實在是難耐得緊。


    西風掠過蕭瑟的庭院,樹葉“嘩啦”作響,青磚牆上的那一抹斜暉,顏色越發地黯淡。


    暮色漸湧,空氣裏彌漫著秋日荒草的氣息。


    張氏的身子動了動。


    站了這麽久,她全身都有些發麻了,她想要換個姿勢。可是,她的腳卻重得如同灌了鉛,半步也挪不動。


    風過枯葉,秋盡冬來。


    那一刻,張氏驀地醒覺,她生命裏的冬天,原來早就來到了,可笑她還以為一切在握,妄想扳迴局麵。


    “娘娘想要怎麽做”


    微有些滯澀的聲線,砂子似地硌著人的耳膜。


    傅珺轉首,默默地看了她一眼。


    沒有做無謂的困獸猶鬥,更不去逞一時口舌之利,此刻的張氏雖滿身頹敗,頭腦卻仍舊十分清醒,問出來的問題亦是直指核心,沒有一絲多餘的動作。


    這確實是她所熟悉的那個大伯娘,即便是輸,也能夠輸得不那麽難看。


    “大伯娘,自請下堂罷。”傅珺轉開視線,背向而立,微涼的話語散落於風中,寒意砭骨。


    張氏猛地抬起頭來,蒼白的嘴唇沒有一絲血色。


    “您謀害祖母的證據,還有您打算半路截殺祖母與二伯\娘\的證據,我已經給大哥哥二哥哥還有二姐姐都送了一份過去。”傅珺續道,語氣平靜無波,“此時此刻,想必張閣老也從我爹那裏知曉了事情的始末,他應該會為您安排一處庵堂,您可以在那裏清修。”


    張氏木然地看著傅珺,指甲早已刺破了手掌,掌心裏有了粘膩的濕意。


    庵堂清修,那她這後半輩子便再也沒指望了,活著也不過行屍走肉罷了。


    倒不如一刀殺了她,也好過受這些零碎折磨。


    她攥著一掌微腥的粘膩,看向傅珺的眼神漸漸變得怨毒,須臾又淡去。


    既然前路已被完全堵死,那麽,她也隻剩下一條路可走了。


    如此倒也簡單。


    她並不怕死。


    早在與娘家阿兄定下計謀時,她便已做好了死的準備。


    不過,她是不會白白去死的,她會用盡一切辦法,讓她的孩子們記住這仇恨,記住傅氏宗族欠他們的一切


    她做不到的,自會由她的子子孫孫替她做到


    那一刻,張氏的神情變得絕決,抿緊的唇線有若刀削。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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