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媽媽想了一想,便應了聲是。


    傅庚交待她們的是將傅珂每日言行一字不差地報上來,卻並沒叫她們寸步不離地跟著,隻叫她們一切聽五姑娘的,她說什麽就是什麽。既如此,馮媽媽便也沒再堅持,很快便轉出了小徑。


    一見馮媽媽行得遠了,傅珂便立刻提起裙子,疾步轉過月洞門,拐進了一旁的夾道,抄近路匆匆行至花園,隨後便隱身於一大片荼蘼架下,一麵緊張地向外張望著。


    過不多久,便見劉氏與崔氏各帶著一個貼身丫鬟,出現在了花園另一頭的五彩碎石小徑上,二人有說有笑,徑往離荼蘼架不遠的一角涼亭而去。


    傅珂按住怦怦狂跳的心,長唿了一口氣。


    這還是她前幾次偶然發現的,崔氏與劉氏時常會在涼亭說話,方才她見劉氏走得急,看方向是往花園去的,她便賭了一把,沒成想還真叫她賭對了。


    卻不知劉氏與崔氏要商量什麽事。傅珂心中暗忖,同時將身子伏低了一些,人卻往前湊了湊。


    卻見二人在涼亭裏坐了下來,便將丫鬟皆遣了下去。那劉氏便笑道:“是我的不是,來的時候沒瞧日子,貴府這會子正忙著,倒是擾了表妹了。”


    崔氏掩唇一笑,道:“表姐也忒煞客氣了,前頭也不忙,您來了我還能出來散散呢,也能舒坦些。”言罷她頓了一頓,又向左右看了一眼,方道:“我也不跟表姐繞圈子了,您說的事兒,我已經說予我們老爺了。隻事情成不成卻難說。您也曉得的,三老爺位高權重,未必能聽得進我們老爺的話。”


    劉氏聞言便歎了一聲,道:“這份情我記下了。表妹說的我都懂,隻我們老爺總盼著有個出頭之日,我這也是沒法子了,才求到表妹這裏來。”


    崔氏便道:“姨父姨母待我極好。這個忙我一定會幫。隻可歎如今世族衰落。若不然便憑我崔家之力,表姐夫也斷不至於如此。”


    劉氏便也跟著感歎了兩句,二人言來語去說得皆是崔家之事。傅珂在旁聽著。一顆心便稍稍放平了些。


    方才劉氏的表情實在怪異,由不得她不多想。如今看來她是有些杯弓蛇影了,想劉氏一個破落戶,能與她這個侯府嫡女有什麽關係?


    心中正如此作想。卻聽那廂劉氏話鋒一轉,又向崔氏道:“那另一件事。你又是如何看的?”


    崔氏便向四下看了一眼,聲音壓低了幾分道:“我瞧著是有些難說。”


    “這是怎麽說的?”劉氏問道,神情微有不解,語聲卻壓得極低。“她雖是嫡女,隻誰不知她什麽來頭?又不是親生的,還真要當侯府嫡女供著不成?不是我說。這京裏的好人家誰會看得上她?長興伯世子配她正合適。”


    崔氏忙“噓”了一聲道:“你小聲些。”說著她又微歎了口氣,道:“你說得如何不是?不是我說。以這一位的身份,能攀上長興伯世子還是她高攀了。隻是此事我不好多口,我到底也是她伯娘,我看你還是先探探老太太的口風吧。我瞧著,此事若是老太太準了,便有了七、八成了。”


    “喲,這不會吧?”劉氏麵露驚異,低聲道:“那位爺跟老太太不是不對付麽?怎麽老太太應下倒能有七八分準了呢?”


    崔氏便輕笑了一聲,提了帕子拭著唇角道:“你也不想想,她為何會在山東一住就是兩年?那是她當年算計到那位爺的親閨女身上去了,所以才被趕出了府去。如今那位爺隻怕也頭疼得很呢,若這時候老太太提了長興伯府的婚事,以那位爺的性子,沒準兒他就應下了。總歸有老太太在前頭頂著,別人要怪也怪不到他頭上,他也樂得了卻一樁煩心事兒不是?”


    劉氏恍然大悟,笑而不語。


    崔氏又輕笑了一聲,道:“今兒這日子口老太太恐不得空兒,過幾日表姐再來,到時候尋個機會把話兒遞過去,老太太若是點了頭,這事兒便成了。想那長興伯家裏得了這頭好姻緣,可不得好好謝謝您這個大媒人,您求的那幅字兒便也能得手了。”


    劉氏喜得眉開眼笑,道:“托表妹吉言。說來這也是運氣使然,叫我偶爾知曉那吏部魯大人酷愛黃道元的字,偏那長興伯手裏便有一幅,我這才起了這個念頭,這也是天無絕人之路。若果真此事得成,那幅字便可到手,到時候魯大人再幫著我們老爺說項說項,我也不必總來麻煩表妹了。”言罷便望著崔氏,二人相視一笑。


    傅珂縮在花叢中,緊緊咬住牙關,臉白若紙、神情扭曲。


    這二人口中所言的“侯府嫡女”,除了她傅珂,還會是誰?


    那一刻,她真恨不能立刻衝出去撕了這兩人的嘴。


    一幅字,僅僅為了一幅黃道元的字,這兩個賤婦便在背後這麽算計她!


    長興伯府?那不就是個破落戶?一家子五、六房的人擠住在一起,家裏的姑娘出門應酬,身上的頭麵從沒超過三種,且來來去去就那幾樣兒。上迴懷恩侯家裏擺宴,長興伯府六房的一個女兒差點鬧出醜事來,最後被懷恩侯家的小孫子討迴去做了小,滿京城的高門誰不是當笑話看的?


    還有那個所謂的長興伯世子,那就更是個大笑話了,有傳聞說他好男風,常往小倌館裏走動,又愛捧男旦戲子,總之就是個紈絝子弟。


    這樣憊懶下作之人,比起溫國公府俊美的三公子,便如泥汙朽木與珍珠美玉相比,相差何止萬裏?


    一時間傅珂隻覺得心頭刺痛,手腳一片冰涼。


    憑什麽?憑什麽這些人要在背後這樣議論她,還要將她與一個京城破落戶的兒子扯在一起?就因為她不是傅庚親生的,便能叫人這樣輕賤了去?就因為她少了幾滴傅家的血脈,便隻配與長興伯世子這樣的醃臢貨色為伍?同是侯府嫡女,為什麽她那個所謂四姐就能又封郡主、又得良緣,而她傅珂最多也隻能拿來換別人手裏的一幅字而已?


    這些人到底憑的是什麽?


    傅珂捏住衣角的手指已經暴起了一團團青筋。


    但凡傅庚待她好一些,這些賤婦又如何敢這麽明目張膽地算計於她?但凡她那個郡主姐姐能對她略略假以辭色,誰還敢拿她的婚事當籌碼?


    那一刻,滿腔恨意轟地一聲竄上頭頂,直讓傅珂頭暈目眩、眼冒金星。(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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