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珺向著崔氏淡淡一笑,道:“二伯娘也是愛女心切,我省得的。”言罷又俯身摸了摸傅琪的頭,柔聲道:“六妹妹最乖啦,四姐姐最喜歡我們恬姐兒了,怎麽會生你的氣呢。”


    侯夫人亦適時地笑了起來,一臉和氣地道:“不過是一場誤會,都別站著了,坐下說話。”


    崔氏便自迴到了座位上,看向傅珺的神情仍是免不了幾分審視。侯夫人卻拉著傅琪說著話兒,瞧來心情頗佳。


    傅珺淡淡地看著這一家和睦的場景,終究是沒了興致。


    今日之事隻是昨天的餘波,傅珺無心再應付這些,隻再坐了一會便辭了出來。至於崔氏是怎麽罰的那兩個丫鬟,她不得而知。她隻知道,采蘋再也沒出現在侯府中。


    時間悄無聲息地滑了過去,很快便到了冬至,又到了家家戶戶忙年的時候。


    冬至過後的第二天,傅庚便收到了撫遠侯府世子之女盧悠墜馬受傷的消息。


    這消息算不上大,卻叫傅庚怔忡了好一段時間。


    他方才準備著手布置下去,不想盧悠卻自己摔斷了腿。據傅庚所知,這不是他所知的任何一方出的手。


    難道,這真是老天降下的懲罰?


    傅庚百思不得其解。而這個消息卻以驚人的速度,迅速地在金陵城中四下傳播了開來。


    京中百姓最愛聊八卦,沒有什麽比這個消息更適宜做過年時磕瓜子兒閑話的消遣。雖然家家都忙著過年,卻也並不妨礙眾人對此事的議論。


    撫遠侯世子之女盧悠精於騎/射/,騎術十分精湛,這件事可是滿城皆知的。那青榜之上盧悠的騎/射/成績可是甲優,這也是大家有目共睹的。


    便是這麽一位騎術極好的貴女,卻在家中馬場與人賽馬之時,不慎自馬上摔了下來,據說當時便全身僵死、動彈不得。


    撫遠侯世子盧榮連夜請了太醫院最擅骨科的孫醫正來看,孫醫正便道。盧悠的腿骨受損頗重,脊柱也受了不小的傷,必須臥床靜養至少三個月。所謂傷筋動骨一百天,養足三個月後盧悠才有痊愈的可能。


    而就算痊愈了。盧悠以後也不可做劇烈運動。孫醫正格外叮囑,至少三年期間盧悠都隻能慢行緩走,不可多碰傷處,否則她就要一輩子與拐杖為伍。


    “你說什麽?你再說一遍!”盧悠尖銳的聲音自那牙子雕草龍纏枝牡丹紋的拔步床中傳了出來,將一旁水晶盞上的燭火也震得晃了一晃。


    韋氏坐在床沿上。蒼白的臉上掛著一雙熬紅了的眼睛,柔聲道:“我的兒,不是這麽著的。孫醫正說隻要靜靜地養個幾年,你還是無恙的。”她一麵說著,一麵心中牽痛,終究還是落下淚來。


    盧悠失神地望著帳頂,麵色猶如死灰。


    她要變成拐子了?她一輩都要拄著拐杖?


    這怎麽可能?她可是白石書院騎術最精之人,是“三傑四秀”中的巾幗英雄啊。她怎麽可能變成拐子呢?


    盧悠隻覺得頭一陣陣地發暈,眼前的一切都在打著轉。


    不,她絕不要這樣!她不能就這麽躺著不動。她還可以騎馬。還可以又跑又跳。她還是以前那個眾人矚目的中心。


    盧悠撐起手臂,用力掙紮著想要坐起來,將錦被也掙得掉在了地上,韋氏嚇得臉白唇青,香附等幾個丫鬟忙上前按住了亂動的盧悠。


    “讓我起來,讓我起來!”盧悠麵容扭曲,拚命地掙紮著、哭叫著。


    “姑娘您躺躺好。您能養好的,大夫說隻要慢慢調理三年,您就無礙了,就能騎馬了。”香附一麵說著。一麵眼中已經迸出了淚。


    盧悠被七、八隻手按住,更兼腿腳無力,掙紮了一會終是沒了力氣,隻仰躺在床上喘著氣。


    韋氏的臉上已是淚水盈然。俯身摟著她哭道:“我的兒,你可不能再這麽強著了。聽母親的話,便這麽好好養著,乖乖的好不好?”韋氏一麵說著,一麵輕輕撫著盧悠的頭發,已是泣不成聲。


    盧悠的一口氣終於緩了過來。


    她望著韋氏。韋氏這幾日熬得生生瘦了一圈兒,眼角細密的紋路十分明顯,兩頰也凹陷了下去。


    盧悠的眼淚也落了下來。


    “娘,娘,女兒好怕,女兒不要拄拐杖。”盧悠摟住了韋氏,哭得淚流不止。


    “我兒莫怕,娘在這兒呢。娘陪著你。你的腿養幾個月便能走了,隻要不騎馬,平素走路都是無礙的。我兒放心,娘親在這兒呢。”韋氏柔聲安慰著盧悠。


    盧悠的眼淚卻是流得更急。


    整整三年騎不了快馬,不能享受那離弦之箭般疾馳的快樂,不能感受到萬眾矚目之下的驕傲,她還不如死了好。而更叫人難以忍受的是,往後的三年間,她再也不能……與他並轡而行,隻能遠遠地看著他馬上的英姿。那得有多麽難熬啊。


    盧悠的淚水潺潺而下。


    此時,韋氏的大丫鬟櫻桃悄悄走了過來,低聲道:“夫人。”


    韋氏拭了拭淚,轉首問道:“何事?”


    櫻桃輕聲道:“是大少爺那裏有些事兒,請您過去一趟。”


    韋氏蒼白的臉上又添了一抹愁色,她蹙著眉站起身來,又柔聲安撫了盧悠兩句,方帶著人匆匆地出了屋。


    韋氏等人一去,房間裏便隻剩了盧悠的幾個大丫鬟。香附便向一旁的薄荷使了個眼色,薄荷便帶著人皆退了下去。


    盧悠此時已經沒再哭了,隻望著帳角上懸著的銀鏤玫瑰香球發呆。


    香附往四下看了一眼,方湊在盧悠耳邊悄聲道:“姑娘,您要將事情往好處想一想。您想想,您現在這個樣子,您心中所想的事情,豈不是又近了幾分了麽?”


    盧悠一下子收迴了眼神。


    香附又將聲音壓低了一些,幾乎是耳語地道:“姑娘且想一想孟少公子。”


    盧悠愣了一愣,俄頃她的眼睛就亮了起來。


    對啊,她怎麽忘了呢。


    她是侯府嫡女,而他卻是溫國公的外室子,臉上又有殘疾。若在以往,他們之間隔著千山萬水,絕無可能。


    可是,現在的情況卻不同了。大家都知道她有可能會變成拐子,這樣的話,那些上門提親的人隻怕會卻了步。而她與他之間的距離,卻一下子近了很多。


    隻要她努力謀劃,再求上姑母幫忙,此事說不得便能有轉機。那溫國公府若是能被拉過來的話,隻怕於他們還更有益。


    盧悠越想越覺得歡喜,連腿上的劇痛也忘記了,一雙眼睛在幽暗的房間裏閃閃發亮……(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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