望著傅珺白皙得仿佛透明的臉龐,孟淵的眼前又浮現出她在國宴之上的模樣來。


    他從來不知道,一個人會散發出那種奪目的光彩,比初升的朝陽明霞還要燦爛。雖然彼時的她模樣很慘,可他卻覺得她很好看,說不出來的好看。


    而此刻,她也像是在發著光。即便他叫她將燭火調得這樣暗,也掩不去她暈然而生的光華。她就像是被一層柔潤的光暈攏住了似的,吸引著他的視線,讓他有點……挪不開眼去。


    明珠如暈,美玉生輝。


    他的腦海中驀地蹦出了這八字。


    若是他輕輕地觸碰一下,這美玉一般的光澤,會不會被碰碎?


    孟淵的手動了動。


    “還有誰?”傅珺的聲音輕輕響起,拉迴了孟淵的神思。


    孟淵驀地站起身來,往窗戶的方向走了兩步,離得她遠了一些,兩手也負在了身後。


    傅珺有種錯覺,孟淵周身的氣息,莫名地有一點冷。


    “怎麽了?是不好說麽?”傅珺忍不住追問了一聲。


    孟淵轉過眼眸,凝視著桌上的燭火,神色淡淡地道:“此人身份未明,我還在查。查到了再告訴你。”


    孟淵在撒謊。


    傅珺立刻作出如是判斷。


    轉過視線不與人對視,這也是人說謊時會有的微表情。


    傅珺不明白孟淵說謊的原因,不過她能夠憑著警察的直覺確定,孟淵此舉,純出於善意。


    既然對方不願說,傅珺便也不再追問。隻順著孟淵的話道:“好。除此之外,還有別的麽?”


    孟淵仍是目視一旁,沉聲道:“沒了。”


    傅珺沉默片刻,複又問道:“程甲去清味樓,與我繼妹有關?”


    “是。”孟淵簡短地道,同時也終於轉迴了視線。看向傅珺。


    傅珺淺淺一笑:“既是如此,我明白了。隻是,那許允與薑姒……哦,那薑姒就是許允的伴當。”傅珺解釋了一句。又問道:“她們為何會去清味樓?”


    孟淵的神色又冷了下來:“清味樓三樓有鬆、竹、梅三個雅間,中有暗門相通。此事,是許允告知你繼妹的。我的人查知,那三樓的西側畫梅軒是許允定下的。而那程甲,當時便在中間的聞竹軒。”


    傅珺聞言神色微凝。隻片刻間便想明白了此中關竅。她的麵上便露出了一抹淺笑:“倒是想得精巧。”


    很輕的聲音,很淡的表情,她的樣子一點也不在意,像是在說旁人的事情。


    孟淵的心髒沒來由地緊縮了一下。


    這一刻的她,好像有一種特別深,特別深的孤寂。


    他驀地記起,從很小的時候起,她好像就總是一個人呆著。


    在聽濤小築的時候,她還是個六、七歲的孩子呢,沒有同齡的玩伴陪著。隻能自己一個人,望著漫天的大雨哼小曲兒;在姑蘇的時候也是這樣。她連上元節的燈會也不敢逛,怕得那樣厲害,若不是他強拉著她,她可能就要暈過去了。雖然那時候的她隻是個臉兒黃黃的小廝,可他還是沒辦法就這麽扔下她不管……


    也不知道從什麽時候起,他好像就再也沒辦法扔下她了……


    孟淵又往窗口挪了一步。


    這屋子裏像是有一種極淡的花香。他知道這院子裏有棵木樨樹。隻是,這香氣卻不是木樨。他也說不出來是什麽花的味道,淡淡的縈在鼻端,就像她這個人。也總是淡淡地,占據在他的心底。


    孟淵深深地唿了口氣。


    “多謝你。”傅珺凝視著孟淵,真心誠意地道。


    這清清淡淡的聲音,再一次拉迴了孟淵的思緒。


    他凝了凝神。聲音微啞:“我來此是想知會你一聲,你那繼妹,不可再留。”


    “我知道。”傅珺點頭道。


    傅珂確實不能再留在侯府了。她今天的一切舉動,說小了是陷害傅珺,說大了,那就是在給傅庚乃至於整個平南侯府的臉上抹黑。


    傅珺並不在乎平南侯府的臉麵。但她在乎傅庚的臉麵,更在乎她自身的安危。


    “你爹……傅大人,似是已經知曉了內情。”孟淵說道。


    傅珺微微一怔,孟淵便又道:“方才路過外書房,我見傅大人正在審一個丫鬟,便是你繼妹身邊的,傅大人喚她梨白。此人,似是傅大人派過去的。”


    竟還有此事?


    傅珺這一迴倒有些吃驚了。


    不過轉念一想,這也並不奇怪。畢竟傅珂進府之時也才八、九歲,身邊便有丫鬟也當不得用。傅庚就此安插了自己的人手並不難。


    不過,既是說到了丫鬟,傅珺便也想起了一個人來:“從清味樓出來時,我繼妹身邊少了個丫鬟,你可知是怎麽迴事?”


    孟淵的神色一下子有些不自然起來。


    他扭臉看著桌上的燈罩子,良久後方咳了一聲道:“那丫鬟被我的手下打暈,與程甲……丟在一起。”


    說這些話時,孟淵難得地露出了幾許忸怩。傅珺一開始還沒明白,待想清楚了,卻又覺得有幾分可笑。


    或者,也有幾許可悲吧。


    所謂害人不成反害己。傅珂如此,那蓮青受命而為,亦非無辜,被人弄成這樣,也怨不得旁人。


    孟淵摸了摸下頜。


    今天也不知是怎麽了,這屋子讓他渾身不自在。


    可是,若要就此離開,他的腳卻又沒一點要挪動的跡象。他隻能集中精力去想今天的事情。


    說起來,今天下晌動手之時,他其實是想將傅珂與程甲丟在一起的。


    這種內宅陰私的手段,他既鄙且恨。若換了旁人,他絕對會將此事做得無比難看,比如把兩個人都扒光了丟在大庭廣眾之下之類的。


    可是,鬼使神差地,他卻在彼時想起了她。


    孟淵又向傅珺凝望了一眼。


    若是傅珂身負這等醜聞,自是不得活,而與之一個房頭的傅珺,亦必定會受牽連。


    隻要一想到那雙清澈如水晶般的眸子,從此都要浸潤在淚水與失望之中,孟淵就怎樣也狠不下心去。所以才會臨時用蓮青替了傅珂。


    想到這裏,孟淵的長眉又蹙了起來。


    劉競身邊的那個暗衛,很可疑。


    動手的時候,孟淵明明察知附近有高手的氣息。在將程甲從暗門挪到畫梅軒之時,他已經做好了一切準備。


    然而,那道氣息始終凝而不動,像是根本不知道這裏發生的事情,又像是與此無關。


    那應該是劉競帶來的人,孟淵可以斷定。


    但此人到底是不是真為劉競所用,孟淵卻有點拿不準。(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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