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太太不由低下頭去,原先心裏的種種不安,不知不覺便淡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種莫名的信任之感。


    她定了定心神,方細聲道:“妾身冒昧前來,擾了傅大人休息,請大人見諒。”


    傅庚溫和地道:“無妨的。便是程太太不來,我也要派人去探望的。程大人身先士卒,堪為表率,我身為他的上官,很為有這樣的下屬而高興。”


    程太太一聽此言,那眼圈兒便紅了,語氣哽咽地道:“妾身自是知道,為官者當以國事為上。隻是,妾身是個見識淺薄的內宅女子,雖明知夫君乃是忠君為國,仍不免憂心。那青陽大堤之下便是滔滔江水,妾身隻要一想起,便日夜揪心,不得安枕。”說到這裏,她忍不住掏住帕子,掩麵輕泣起來。


    傅庚凝視著她哭泣的麵容,眸中流露出一絲極淡的溫柔之色,和聲道:“程太太憂心若斯,乃是人之常情。”


    聽著傅庚溫柔的話語,程太太的眼淚越發止不住,雖拚命想要忍,無奈那淚水便如決堤一般,不住地往下滴。


    傅庚麵上的神色越加柔和,眸光卻不經意地往窗子那裏掃了掃,待看到那微暗的窗影時,便抑住了唇角的一絲冷笑。他站起身來,往程太太的方向走了兩步,似是想要上前安慰。


    那程太太隻覺眼前微暗,抬起頭來時,卻見傅庚一臉的關切,正舉步走上前來。見傅庚如此行徑,她不由心下微驚,那拭淚的手便停在頰邊,眸中微露訝色,還有一絲隱約的慌亂。


    誰想,傅庚走了兩步後,似是驀地想起了什麽,神色微凝,那腳步便中途轉了個彎。彎去了一直在專心吃糖果的程珂那裏。


    程珂正吃著果子,忽見傅庚走了過來,她的腮幫子尚一鼓一鼓地,卻聽傅庚柔聲道:“這果子好吃麽?”


    程珂停下咀嚼的動作。怯怯地點了點頭,又看了一眼手裏抓著糖霜果子,萬分不舍地將之放迴了盤中。


    傅庚看著她鼓鼓的兩腮,眼前驀地劃過傅珺的麵龐來。他的女兒,亦如眼前這小女孩一般。有著圓嘟嘟的臉頰,那頰邊的淺淺梨渦,時常盛著可愛的笑意。


    他怔怔地看著程珂,隻覺得,程珂的臉與傅珺的臉重合在了一處,讓他的心在一瞬間變得柔軟了起來。


    他走上前去,在盤子裏挑了兩個糖霜的果子,放在程珂身側,柔聲道:“你愛吃糖霜的罷。”


    程珂不明所以地看了傅庚一眼,隨後注意力便被那糖果吸引了去。她抓起果子,又怯怯地看了傅庚一眼,總算還能想起道謝來,便聲音極輕地說了句:“多謝傅大人。”


    她的聲音不同於傅珺。傅珺的聲音甜糯低柔,有幾分傳自於王氏的姑蘇口音。而程珂的聲音卻很輕脆,宛若黃鶯出穀一般。


    正是這輕且脆的聲音,讓傅庚從一刹時的失神中清醒了過來。他神色微黯,轉身走迴到椅子邊,瞥眼隻見窗邊那塊微弱的暗影已經消失不見。他暗自舒了口氣,再轉身時。麵上的神色依舊淡和,唯那一絲溫柔卻是不見了。


    那程太太此時已經收了淚,見傅庚淡然端坐前方,一身的氣派由內而外地散發出來。讓她不由地感到自慚形穢。


    傅庚淡聲道:“程太太放心,我即日便派人前往大堤查看,一有消息便通知程太太。”


    程太太此次前來,其實是想請傅庚下令召迴程煜的。然而此刻情景,最好的開口時機已然逝去,而傅庚的語氣又是如此的不容置疑。讓她無法開口說出請求。


    她隻得期期艾艾地點了點頭,傅庚見狀,便端起了茶盞。


    程太太雖身處偏遠縣城,這些規矩卻還是懂的,知道傅庚這是送客的意思。隻是,那傅庚端茶的姿儀著實優雅,令她不由得怔了片刻,方才起身告辭。


    傅庚客氣地讓行舟送她們母女出門,臨出門前,又叫小廝裝了一小匣子的糖果,交予了程珂。


    窗外雨聲嘩嘩,天色越發陰沉,明明尚未到午時,整個城市卻已如同進入了黃昏,四周一片晦暗。


    傅庚仰首望著天空,眸中神色亦是晦明難辯。驀地一道閃電劃過天空,在黑沉的天幕中刻下鐵劃銀勾般的痕跡。


    當那道閃電消失的時候,傅庚的表情便輕鬆了下來,像是才有了什麽開心事一般,直到去前堂議事時,他的麵上仍帶著輕鬆的笑意,令參與會議的某些人同時放下心來,心中不免暗暗嗤笑:京裏的公子哥兒習氣難改,走到哪裏風流到哪裏,若真能弄出些事情來,他們倒也省事不少。


    議事過後,傅庚便自迴屋休息,一直未曾出現。而大雨亦整整下了一夜,黎明時略停了一會,隨後便又下了起來,雨勢比之前還要大。城裏的街道水位又漲了兩分,已經快要沒到膝蓋了。


    那主簿因想著要在傅庚跟前好好表現,天不亮便起了身,打著哈欠去了後堂,細細交待了廚房及留守的衙役,務必要好好服侍知州大人,看看時辰不早,便殷勤地往傅庚的房間去問安。


    誰想到得傅庚的住處,隻見房門緊閉,門前既無小廝留守,那門戶亦閉得極緊。


    那主簿先還在門外輕聲細語地喚了兩聲,隨後便發現事情不對,便又上前敲門,半天亦無人迴應。他未免慌了神,便扒著窗縫往房中看去。借著微明的天色,卻見房中空無一人,那床鋪上的被褥疊得整整齊齊,顯是根本無人動過。


    主簿大驚失色,也顧不得打傘,冒著大雨深一腳淺一腳地淌水跑去了龍禁衛首領的住處,敲開房門便驚慌地道:“溫將軍不好了,知州大人不見了。”


    “你說什麽?”那叫做溫佐的龍禁衛首領麵色突變,一把揪了主簿的衣領,急聲問道:“你再說一遍,傅大人怎麽了?”


    那主簿被他大力勒住脖頸,差一點連氣都喘不上來,翻著白眼嘶聲道:“溫將軍請放手,是傅大人……傅大人不見了。”


    溫佐聞言怔了一刻,一把甩開主簿,轉身進屋便拿起佩劍,又取了頂鬥笠戴在頭上道:“帶我去看看。”


    那主簿撫著火辣辣的脖子,連口氣也不敢緩,便領著溫佐一路疾行,到了傅庚的住處。(未完待續。)xh211手機用戶請瀏覽閱讀,更優質的閱讀體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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