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瑩被王氏又是一通指摘,再一抬眼,見太子妃麵色泛青,心念電轉間,忙又直挺挺地跪了下去,顫著聲音道:“方才是臣女失言,還請娘娘恕罪。”說罷又是連磕了好幾個頭。


    太子妃見自家小妹跪伏在地,身子輕顫,狀甚可憐。而王氏卻一而再、再而三地言語相逼,迫得盧瑩不得不連連下跪認錯,她心中對王氏厭惡更甚,便蹙眉道:“二姑娘本是無心之言,王氏又何必一再相迫?吾恕二姑娘無罪。”


    盧瑩輕聲拜謝,顫巍巍地起了身。這兩起兩跪地折騰,她已是有些唇青麵白。她原是大病初愈不久,此刻麵上便有了幾分頹相,看著十分憔悴。


    王氏卻根本不為所動,麵朝盧瑩正色道:“盧二姑娘,本朝不禁納妾,這滿京城哪家哪戶沒兩個庶出子女?便這繪音閣裏也能尋出不少來。還望盧二姑娘/日/後說話行事謹慎為上。你可曾想過,若方才所言叫有心人傳了出去,後果會如何?到時候,隻怕丟的不隻是盧二姑娘的臉,連天家顏麵亦要受損。”


    王氏這番話不諦於當麵打臉,幹脆地迴擊了盧瑩方才的羞辱,依舊是句句都是公理大義,盧瑩不得不受著。她的麵上一陣紅,又是一陣白,站在那裏連頭都不敢抬。


    其實方才話說出口時,盧瑩便已經察覺到了不妥。她原想著稍後將話圓過去的,沒成想王氏咄咄逼人,竟是一句不讓,生生將她逼到這步田地。


    王氏直指盧瑩的這番話,將太子妃盧菀最後的一絲涵養,也消耗殆盡。


    盧菀貴為侯府嫡女,後又被指為太子妃,身份何等高貴,自小到大隻有被人圍著奉承的,幾曾被人如此當麵下過臉?


    隻見她豁地起身,勃然作色道:“王氏,你口口聲聲天家的顏麵。那為何吾叫你跪下迴話,你卻屢次三番以言語相抗。在你眼中,天家的顏麵是你一言一語便可輕慢的麽?”


    眾人見太子妃發怒,皆不敢言聲,正廳之中一片寂靜。


    不想卻在此時,兩旁偏廳卻驀地傳來轟然喝彩之聲,卻是那扮作韓公望的伶人正在擊鼓,隻見那戲台之上,鼓聲若輕雷、衣袂自翩飛,那伶人的身段動作無一不佳,看得一眾女眷如醉如癡,卻根本不曾發現,在正廳的雕花門之後,太子妃的怒火正熊熊燃燒著。


    恰在這轟然的喝彩聲中,王氏直視著太子妃,夷然不懼,抗聲道:“臣婦自知位卑言微,並不敢藐視天家威嚴。然,臣婦雖愚鈍,卻也知忠言逆耳的道理。臣婦不才,不敢效前朝禦史大人犯顏直諫。但娘娘有做的不對之處,臣婦理應直言指出,這才是為臣子之妻的道理。臣婦乃姑蘇王氏之女,姑蘇王氏旁的沒有,兩根硬骨頭還是有的。臣婦自覺無罪,但若太子妃娘娘執意降罪,臣婦自當領罪。”


    說完了這番大義凜然的話,王氏便撩起裙擺跪了下去,腰杆依舊挺得筆直,哪有一絲領罪的態度。


    而眾位夫人卻從王氏的話裏,聽出了那麽幾分無賴的味道。這說了一大堆,句句都是標榜自己,卻根本沒迴答太子妃的質問。若這麽說來,這王氏在某些程度上,與她那位好夫君還真是一家子出來的。


    太子妃氣得麵色都變了,直想由著性子便降王氏一個不敬之罪,重重責打一番,看她還能不能再擺出這麽個譜兒來?


    可是,她僅剩的理智卻告訴她,她不能這麽做。


    若真的強行降罪於王氏,隻怕她這裏還沒出門,一個無故責打臣子之妻的大帽子,便要扣在她身上了。那些整天想著血諫死諫的禦史們,必定會因為找到了事情做而額首稱慶。


    此外,平南侯府的麵子太子妃也不能不顧。這王氏便再不得侯夫人歡心,那也是關起門來的事。明麵兒上,王氏受辱,便等同於平南侯府受辱。


    而更麻煩的是,王氏是傅庚之妻。以太子妃對傅庚的了解,她前腳敢打王氏,後腳傅庚就敢去皇帝麵前鬧去。那可是個潑皮無賴,什麽麵子裏子全不顧的。太子殿下金尊玉貴,若傅庚因此遷怒於太子,暗裏做些手腳,他們東宮便不吃虧,沾一身腥也是極讓人頭疼的。


    太子妃娘娘麵上神色陰晴不定,卻始終不出聲。那王氏便直挺挺地跪在地上,大有你不降罪我便跪死在這裏的架勢。


    便在此時,卻見一人自正廳門外走了過來,盈盈幾步上前扶起王氏,口中笑道:“請娘娘恕罪,臣婦家這個表妹呀,自幼就是個直脾氣,臣婦代她向娘娘賠罪了。”


    王氏一聽見這人的聲音,暗裏先鬆了口氣。她順著來人的手站起身來,向旁看去,卻見謝太太笑語盈盈地立在她身旁,一隻手正按在她的手上,在她身旁還有一人躬身立著,卻正是懷素。


    王氏便不著痕跡地看了懷素一眼,懷素對她微微點了點頭。王氏知是傅珺無事,便此放下心來。


    卻說太子妃盧菀,聽了那謝太太所言,心中不由便是微微一凜。


    她聽人說過謝少卿的太太姓王,如今看來,這兩個王氏竟是親戚。若果真如此,太子妃還真不能輕易降王氏的罪了。別看隻是個小編修的太太,身後的關係可是千絲萬縷的,真真是牽一發而動全身。


    那謝太太又笑著道:“依著臣婦說呢,這台上韓公望擊鼓正酣,娘娘便與臣婦的表妹唱了一出《喜相逢》。偏娘娘前頭自己又點了一出《喜相逢》,這可不是巧麽?”


    她這話說得十分討巧,玩笑似的便將氣氛轉了過來,繪音閣正廳裏一直有些壓抑的氛圍,便被她這幾句話打開了個缺口。威北侯夫人便接口笑道:“可不是,這連著幾出皆是一樣的好戲,卻叫我們不知該誇哪一出了。”


    威北侯夫人在命婦之中素有威望,她一開口說話轉圜,旁人自然便跟著湊趣起來,卻是將太子妃僵住的麵色,又說得和緩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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