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迴到家時已過了兩點,告訴你,無論什麽時候,迴家的感覺總是最好,尤其在經曆了一個古怪的夜之後。不過躺上床就另當別論了。都快過了半個小時,我仍舊沒睡著,說實話,我睡不著。我十分惱火,為死丫頭今天的爽約。是,我們是沒定下什麽約定,可我知道她是故意的。她也知道,不是嗎?

    我一直拿著電話,已經調出了死丫頭的號,卻一直沒按下去。要我給她電話,說真的,我做不到。我從來都不喜歡在電話裏同人說話,電話裏的聲音總讓人感到失真,何況我還是個極沒有安全感的人,見不到對方的眼睛,我往往很難表達出自己真正想表達的東西。要我給她電話,我真辦不到。

    然而難受的是我這會兒非常渴望罵她一頓,我知道隻要罵過她,我就能安然入睡了。可不打電話,我怎麽罵得著她,難不成指望她會自己找上門來嗎?

    這個電話我一定要打,我非常清楚這一點。被耍的感覺總叫人無法入睡,我現在就是這樣,她出現了,接著隔上七天又出現了,她了解我對七的敏感程度,知道我會有怎樣的反應,而她正是利用了這一點,殘酷地強加給了我一種期待;她耍了我,不是嗎?

    我必須拿起電話,打過去,罵她一頓,讓她知道我不是那麽好耍的,然後再關機,安然入睡。對,就這麽辦。

    不知怎麽的,我就糊裏糊塗地有了主意,可對著電話,我還是愣了足半分鍾才按下去。

    該死,居然占線。

    我一下醒悟過來,看來老天都在提醒我,我不該打那個電話,上天最大,還能有什麽說的?這樣也好,既然得到了這個警示,我也就能睡著了,不是嗎?

    我剛想放下電話,它卻鬼叫了起來,我自然又嚇了一跳,倒不為那聲音,而是這個早就應打來的電話。

    “喂。”

    不知為什麽,我的聲音有些顫,竟隱隱有做賊心虛的感覺。希望她聽不出來。當然,我也沒敢多說。

    “咦,怪了,今天什麽日子,怎麽不是那裝腔作勢的‘嗯哼’呢?”

    唉,她還是發現了。是,我早就說過,很多方麵,她有超越常人的聰慧。

    “哦——,我知道了,剛打你電話占線,你該不是也正在打我的吧?我說呢,怎麽這麽古怪……”

    說著她大笑了起來,那笑聲直撞在我心上,好痛!我就知道,不該打那個電話。

    “說吧,打電話找我準備幹嗎?別說叫我起床尿尿哦。”

    她真的很興奮,這很容易感覺到,就像剛剛捕獲得手的獵手正得意地望著自己的獵物,她這會兒也慢條斯理的,像是在擦去槍口的煙痕,也像是在獵物身上輕輕地來迴磨著刀。

    我有些短暫的大腦短路,顯然她以為逮住了什麽,可我要怎麽才能讓她明白我打電話隻不過是要臭罵她一頓呢?終於,我決定不作解釋,而且,我想到了一個好主意,我要讓她過來陪我。是啊,她睡不著時,可以來找我,我為什麽不呢?

    “你過來,我要你現在過來。”

    “嗬,這麽晚了,你要我來幹嗎?”

    她又笑了,就沒斷過,看得出,這一晚她真的非常開心。

    “為什麽一定要我過來呢?你來我這兒不是一樣?我這會兒正在昆侖,剛忙完,你要不要過來?”

    “怎麽,你不過來?你是怕來了看見我真在這兒,還是怕來了發現我不在這兒了?”

    見我半天不則聲,她用最悅耳的聲音調笑起來。我清楚看到,那個該死的獵人獰笑著下手了。

    掛斷電話後,我緊張地坐了起來,我知道她會來,很快;但這會兒我亂的很,真希望她不要來,或來得越晚越好,起碼等我驅走這股混亂。

    可顯然,她不給我這個時間。十分鍾後,她就到了。而我居然感覺到了這一點,就在她出電梯的前一秒,我去打開了門。天知道,我隻是怕她再去敲打我的心坎,我這會兒虛弱的很,根本禁不住那敲擊。但我知道她肯定不會那麽想。見我敞著門站在那裏,她很含蓄地笑了笑,但天哪,即便是瞎子也看得出那是怎樣的一種得意啊!

    這次她仍沒化妝,顯然她剛剛那番惹得我發毛的話是在耍我了。其實我早知道這一點,就像知道她會立即趕來一樣,但不知怎麽的,腦子還是毛了起來。顯然,早前那段古怪的經曆傷害了我。

    “挺快的嗎?就這麽走了,客人不生氣?”

    我想那傷害要比我原想的嚴重的多,我知道這麽站在門上很傻,便想隨便找句話遮掩一下,不料脫口卻變成了這樣。

    “嗯,好對付,外地客人,挺通情達理的。說起來估計你也認識,金城武。不過我猜他也有別的客人要會吧。”

    她說得很輕鬆,竟不像玩笑似的。或許真不是玩笑,我不知道,我腦子裏這會兒吵得更厲害了。

    進屋後我才想起來,我叫她來是要罵她一頓,不過麵對那張恬靜的有些可怕的麵孔,我卻不知該從哪兒開頭了。她倒很好,看出了這一點。

    “怎麽,叫我來又不說話,是不是要罵我一頓呢?”

    她站到我麵前,淺笑著,眼睛裏跳躍著奇怪的光。

    “怪我白天沒打電話?”她笑了出來,潔白的牙齒好看極了。慢慢地,她脫去左手手套,緩緩抬起,輕輕貼在我臉上。那感覺可真是別扭,卻不叫人尷尬,真的很怪!

    “這麽說,你想我了,傻小子?”

    “嗬嗬,看來你在吃醋?為金城武嗎?哈哈……”

    她放肆地笑了起來,聲音不大,但動作很大,牙床都清楚地露了出來。但怎麽說,還是很好看。忽然,我的腦子恢複了正常,我又有了主意。

    “我要睡覺,你陪我睡吧!”

    這是上周她對我說的話,現在我反過來用到了她身上,不過卻是我的腔調,淡淡的,沒有絲毫疑問。

    說完我開始脫衣服。我穿著羅馬的長袖隊杉,這是她以前送的生日禮物,但自打開始坐牢,我就隻在運動時穿了,倒也迴複了它本身的功能。這迴我把平底褲也脫了,我需要好好睡上一覺,自然不想有絲毫羈絆。不過當著她脫衣服的感覺有些怪,雖說以前經常這樣,但畢竟現在我們隻是陌生人。

    我走到門邊,關了燈,跟著走到床頭櫃邊擰開了台燈,暖橙色的燈光一下就鋪灑了出來,真好!她一直看著我做完這些事,嘴角掛著淡淡的笑,很自然,沒有附加任何意味。我鑽進被子,側身看著她。她舒展地笑了笑,脫掉另一隻手套,開始脫衣服。

    脫下那件軍裝風格的帥氣夾克後她彎腰脫去了麂皮絨鞋,那種及小腿的,淡黃色的,裏麵有層厚厚白絨毛的翻邊皮鞋,我們過去都很喜歡這種款式,看著很溫暖,很大方,而且配任何仔褲都完美之至。直到現在,仍舊是我的首選。看來,她也是。

    跟著她脫去了靛藍色的低腰緊身仔褲和棗紅的貼身秋褲,她沒有做作地左右扭動等褲子自己滑下去,而是一條腿一條腿地褪下了它們。做這一切時,她始終彎著腰,該死的,那動作,我得說,優雅極了!

    她重新直起身子,脫去了那件桔橙嵌邊的暗紅色毛衣。這迴她穿的依舊是暗紅橙色對比的內衣,隻不過蕾絲多了許多,貼在身上也愈發好看了。她輕巧地脫掉了它們,走過來還把它們扔在枕頭上,她有這個習慣,或許不是很好,但以前我很喜歡,現在也不介意。

    她衝我略抱歉地笑了笑,從我身上爬了過去。是的,她一直喜歡睡裏麵,而我一直偏愛睡外麵。

    我關了燈,但想了想,又開了,我或許還要和她說兩句,看不清她的眼睛可不行。

    我翻身對著她,她靠近了點,很自然地將腿伸了過來,右腿放在我腿間,左腿搭在我右腿上。她右手輕輕搭在我胸前,左手則在我腰際隨意劃著。不過,我們都知道,這就是一種無意識的動作,沒有任何曖昧的含義。我的左臂輕穿過她頸子,手自然地搭在她的肩胛上,右手也搭在她的腰際,輕輕地撫著。這樣子看上去很古怪,我們這麽顯得異常親密,可實際上,我們現在是兩個陌路人。

    由於挨的很近,說話時根本看不清她的眼,我便把頭略往後靠了靠,這樣她的臉就能整個看到了。說真的,那個小臉蛋還真是可愛。或許親上一個應該不錯,我猛然想到。

    “難道我們要整晚就這麽對著看?不是有事,你會突然叫我來?”

    她衝我笑了笑,我感覺她是被我那麽看得有點不好意思了。畢竟我們有太久沒這樣過了。

    “嗯,是有事,我剛找到份做鴨的工作,所以找你來練練手。”

    我自我解嘲似的笑了笑。她看著我的笑容,眼神裏透露出了一股驚異的神色。是啊,她從來都說,如果我不露出兩顆虎牙,即便是笑,也給人以拒之千裏之外的冷意。她一定是在誇張,不過似乎也不錯,誰知道呢?

    “哦——,是嗎?”

    她又學起了我的口氣,跟著調皮地眨了下眼睛,左手提上來輕輕在我頸下撫弄。

    “這麽說來,今晚我是有來無迴了?”

    “這個你沒猜錯,不過我可以算你便宜點。”

    真的,這種談話氛圍很好,出奇地好,就像時光倒轉,迴到了五年前初識的那會兒。

    “嗬,我猜到了,你寫的那個什麽狗屁書,是不是就是這個,或許可稱之為[雞年鴨事]?”

    “嗬,聰明——!”

    我輕輕在她鼻尖上刮了一下,過去我總愛這樣,她也很喜歡,不過她更喜歡我的鼻尖。

    “真寫本這樣的書,看的人肯定多。我看我得好好考慮一下。”

    我故意沉吟著,當然這她看得出來。但她卻一下勃然變色,惡狠狠地望著我,兇巴巴喝道:“你敢,你要真敢那麽做,我就敢閹了你。”

    說完她把手伸下去在我腿根處使勁橫拉了一下,差點沒叫我背過氣去,我一點防備都沒有。也不知過了多久,我才暈忽忽地轉醒過來,三魂七魄慢慢歸了位。我努力定了定神,發現她正盯著我,她眼睛裏閃動著懷壞的笑意。真要命,她一定又有了什麽新主意!

    “喂,”

    她衝我甜甜地笑了一下,天知道那笑容有多好看,又有多可怕!我就像被蛇發女妖美杜沙盯了一下,愣在那裏,沒了思維,眼睛裏、腦子裏都隻剩了她那張甜美的笑臉。

    “你,——呃,你的那個,——呃,把我肚子打濕了。”

    該死,她故意滿臉嬌羞,吞吞吐吐地來了這麽一段,我的心簡直都要被揪出來了。而且她還低垂著目,眼睫毛微微輕顫著……我知道,她這是想要我的命了!

    我不能就這麽束手待斃,這一點,雖說此刻沒了思維,我仍能由本能知道。

    “哦——,是嗎?那我腿上那一片濕潤也是被自己弄得?”

    “嗬嗬,”

    她嬌媚地一笑,伸手在我胸口使勁拍了一下。她總這樣,就像我很喜歡她這麽做一樣,不過說實話,我真的很喜歡!

    “討厭,幹嗎要笑人家嗎?”

    此刻,我真的不能不說了,她是打算迷死人不償命了!她故意矯做出來的這種媚態是那麽地刻意,卻又那麽地恰到好處,每一下都正戳在你正心窩上,卻不戳破了,隻讓你流點血;可不等你止血,她又來那麽一下,戳在同樣的位置,同樣的手法,給你同樣的痛苦和甜蜜。

    “嗯——,”

    她將頭埋進我的懷中,深深地唿吸著我的體溫,小手溫柔地停在我小腹上。

    “那你喜歡嗎?”

    我沒法說話,我唯一盡剩的力氣就隻夠唿吸用了。我知道自己正在一步步跌入她的圈套,卻不能掙紮,或者說,不願掙紮?我不知道。

    “覺不覺得這種感覺很好,我們之間似乎很久沒這麽融洽過了呢?”

    她揚起臉,湊上來,輕輕磨擦我的鼻尖。過去的那種感覺又迴來了!

    “你說,這會兒我們要是一對兒該多好,說真的,這樣子睡覺還真是挺難受的。要不,咱們親個嘴兒吧?”

    她將嘴輕輕蹭過我的唇,仍那股溫暖的幽香盡落在我的鼻息間。

    我無法開口,是的,無法開口。她的唇就在那裏,我一開口,靈魂就會被她吸進去。此刻她就是蒲鬆齡筆下靠食人魂魄為生的妖精,而我就是那幸福的倒黴蛋!

    慢慢地,我恢複了一些力氣,終於可以控製著不讓自己再睜著眼暈厥過去了。她在我懷中,她的唇就在我唇旁,我得告訴你,這種感覺棒極了,我真這麽覺得!眼前的這個她很像過去我認識的那個,我甚至開始想我們或許可以一起迴憶些過去的甜蜜什麽的。不過想來想去,我還是發現就這麽對著她更好些,此刻一開口就會破壞了這難得的融洽。對,她說的是,我們現在真的很融洽!

    她的小嘴這會兒翹翹的,好看極了!我們都是那種唇線很鮮明的人,且唇尖尤其的翹,這很好看,但注定很倔,相書上是這麽說的。這一點倒一點不錯,如果有一方能夠妥協,或許我們現在還是一對吧,誰知道呢,人生這麽難料?過去我最愛捧著她的臉叫她貓嘴嘴,這會兒,不知怎麽的,我好想這麽再做一遍。結果我真做了。

    “貓嘴嘴,要不,咱們就來親嘴吧!”

    我抬起右手輕輕撫在她臉上,將唇落了下去,她眼裏閃著羞澀的光,卻鼓勵著我快落下來。可等我真落下去時,她卻擦著我的唇角嬌笑著扭過頭去。

    “哼哼,想的美,就知道你會不安分,告訴你,門兒都沒有。”

    死丫頭,果然是有預謀的!

    我想我是有些失落,頭落在那裏半天忘了拿迴去。就在我想起準備把他收迴來時,臭丫頭卻歡笑著湊過臉來,輕輕咬住了我的唇。

    “好寶寶,就一下哦,可不許貪心,不許多想!”

    我們緊緊地抱在一起,時而使勁地用自己的唇去咬對方的,時而停下來靜靜感受對方唇上的溫度。我知道可以去嚐嚐她的舌頭,但我沒那麽去做,有很多事都是有底限的,一旦跨越過去就一發不可收拾了。我得說,現在我就已經要迸發了,再有一丁點的觸發,我就會爆炸。這個,她自然也知道。

    “嗯,真香!好了,好寶寶,該睡覺覺了,抱著乖乖睡,好嗎?”

    她拍拍我的屁股,扭過身去。

    該死,這些動作都是我過去常對她做的,如今她倒都學會了,真叫人怪難受的。不過這會兒我的確也困了,當真關了燈,乖乖地貼上去摟住她睡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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