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蟬幾乎沒有猶豫,在他賀槐生抱上來時便使勁一掙,轉身將他猛地一推。

    賀槐生趔趄一下站定,看著她。

    夏蟬自知有些反應過激,然而再這麽下去,真就會沒完沒了了。

    她抬眼看他,心裏一時轉過萬千個念頭,好的歹的,在之前都已經想透了,最終還是沒法放任自己隨心意做抉擇。

    她張了張口,啞聲說:“……就這樣吧。”

    她也不過是個尋常的女人,難免有虛榮寂寞、同情心泛濫的時候,可這些哪一樣都落不到什麽好下場。

    賀槐生目光沉沉,一時瞧不出什麽情緒。

    他看她半晌,彎腰把放在地上的籠子提起來,朝著自己的車去了。

    夏蟬再不看他,歎了聲氣,拉開車門上了車。

    ·

    一過十月中旬,崇城便開始陰雨綿綿,變天時夏蟬一不小心感冒了,整個人便也跟這天氣一樣,陰冷潮濕,提不起一點兒勁。

    周休恰逢劉寶娜過生日,夏蟬打起精神過去參加派對。

    小姑娘愛熱鬧,男男女女的請了一大堆,夏蟬夾在中間越發覺得自己不合時宜,好在還有個與她一樣不合時宜的陳艾佳,兩人湊堆,避開了熱鬧,聊會兒八卦。

    仍舊是酒店那些蜚短流長,夏蟬如今離開了那環境,再迴頭去看,頗覺得沒意思。

    陳艾佳瞧她情緒怏怏,關切問道:“怎麽了?”

    “沒事,喝了感冒藥,有點兒犯困。”

    “那要不你先迴去?”

    夏蟬搖頭,“才來沒多久,再坐會兒吧,不然顯得不給寶娜麵子。”

    陳艾佳笑說:“跟他們年輕人玩不到一塊兒去。”

    沒過多久,劉寶娜跟她朋友們又打算開始跳舞,舞曲一放,夏蟬腦中轟隆作響,實在受不了,便跟寶娜打招唿說要走。

    陳艾佳也待不住,便跟著夏蟬一道走了。

    出去一看,時間還早,兩人找了家甜品店,打算吃點兒東西再迴去。

    夏蟬點了個熱巧克力,捧著慢慢喝。

    陳艾佳問她在公司遇沒遇到合適的人。

    “沒有,工作忙,暫時也沒那個心思。”

    兩人一時沒說話,頗有些同病相憐的意思。

    片刻,陳艾佳笑說:“話說,最近寶娜跟你們公司那個

    什麽章魚走得很近,你知道麽?”

    “張彧?”

    自上半年組織過過酒會之後,夏蟬跟張彧再沒別的合作,公司裏秘書室和公關部隔了好幾層樓,平日裏能碰到的機會也少,這會兒陳艾佳突然提起,她反應了一會兒才想起來。

    夏蟬驚訝,“他倆怎麽認識的?”

    “你們星暉的公關部跟凱澤合作機會多,張彧之後又來過幾次,一來二去就認識了。”

    夏蟬想了想,這倆性格都傻乎乎的,湊一對倒也合適,便問:“那今天怎麽沒看見張彧過來。”

    “估計是加班吧。”

    陳艾佳不免感歎,“還是年輕人有效率,不像到了咱們這個年紀,做什麽事兒都瞻前顧後裹足不前。”

    夏蟬深以為然,笑了笑說:“你比我好,我要是能有你一半灑脫就好了。”

    陳艾佳聳了聳肩,“不痛不癢的事,我當然灑脫。這就跟玩火一樣,真要燒到手了,誰還能灑脫得起來。”

    夏蟬瞥她一眼,“什麽事兒燒到你手了?”

    陳艾佳忙說:“哎,我就是打個比方。”

    夏蟬沉浸於自己的心事,一時沒說話。

    陳艾佳瞧她一眼,“你怎麽像有心事?在賀啟華跟前遇到什麽不順心的了?”

    夏蟬迴過神來,忙說:“沒……就有點累,下周還要去鵬城出差。”

    陳艾佳問:“你在星暉,知道如玉近況麽?”

    夏蟬愣了一下,“哦……不大了解,她跟著賀槐生,多半時間應該都在羊城。”

    陳艾佳歎了聲氣。

    夏蟬覺得這聲歎息很是複雜,似是包含了千頭萬緒。

    吃完東西,兩人離開甜品店。

    夏蟬提議送陳艾佳迴去,陳艾佳說:“不用,一會兒有朋友過來接我,你自己先迴去吧,好好休息。”

    夏蟬便也不堅持,自己上了車。

    剛駛出去沒多遠,忽覺後視鏡裏車燈一閃。

    夏蟬鬆了油門放慢車速,往後麵看了一眼,立時一怔。

    一輛蘭博基尼,紅色的,停在了路邊。

    夏蟬頓覺自己似是窺破了什麽秘密,立馬踩油門加速,開出去老遠,才稍稍放慢了速度。

    蘭博基尼,還是紅色,夏蟬認識的人中沒幾個開過,如果碰巧就是她上迴坐的那輛,賀槐

    生借來的,那這車的主人……

    夏蟬將陳艾佳方才同自己講的那通話聯係起來,頓覺心驚。

    之後夏蟬跟陳艾佳又旁敲側擊幾次,每每繞到這話題,她都語焉不詳或是避而不談,夏蟬越發肯定了自己的猜想。

    然而十月末星暉要在鵬城辦家居展銷會,夏蟬奉命負責這個項目,忙起來一時再沒別的心思操心其他,隻得將這事兒暫時按下。

    展銷會是國際性質的,規格頗高。星暉與當地的經銷商合辦,多數產品從經銷商那兒直接提貨,隻少數一些從崇城總部直接運送過去。

    夏蟬到了鵬城便馬不停蹄,帶著小組成員考察展區環境,設計布展方案,確定參展商品供應情況。

    展會開始前兩天,從崇城運送過來的部分展品也抵達鵬城。

    夏蟬前去清點展品,結果發現缺了六組產品。

    她急忙去電話跟崇城那邊的負責人核對,結果得知他們那邊所拿的展品目錄與夏蟬這裏的有所出入,並不是最終版本。一路打聽,才知是小組成員發錯了目錄版本。

    夏蟬萬沒想到會在這個節骨眼上出錯,但眼下當然不是追責的時候,當務之急得先把展品湊齊。

    夏蟬聯係星暉在鵬城所有的經銷商,把缺的六組補齊了四組。但有一套沙發和茶幾,遍尋鵬城都沒有貨,次日展會便要開幕,崇城離鵬城1700多公裏,再運肯定是來不及了。

    小組聚一起,開會商討對策。

    然而討論了半天,除了把這兩組產品從目錄上劃掉,再沒別的辦法,但真要這麽幹,迴頭他們這一整個組恐怕都得吃不了兜著走。

    正膠著的時候,夏蟬忽然站起身:“你們接著布展,把那兩組產品的位置留出來。”

    夏蟬離開會議地點,自己一個人迴了房間。

    她坐在床上,躊躇半晌,最終從通訊錄裏把那人翻出來,發了條信息。

    沒過多久,賀槐生很快迴複:稍等。

    夏蟬捏住手機,焦灼地等了十五分鍾,賀槐生說:有貨。

    夏蟬向他解釋完情況,賀槐生表示馬上會安排貨車將東西送過來。

    羊城和鵬城距離不到兩百公裏,三四小時便能送達。

    夏蟬心裏一塊大石總算落地,向賀槐生道了聲謝。

    賀槐生迴複:不客氣。

    晚上八點,從羊城來的車抵達

    會展中心。夏蟬讓人幫忙卸了貨,趕緊去布展,等全部忙完,確認完畢,已到晚上九點半。

    夏蟬沒吃晚飯,趕緊趁這時間去外麵吃東西。

    她隨意找了家街邊的店子,正坐在那兒吃腸粉,手機振了一下。

    賀槐生問她:東西到了嗎?

    夏蟬急忙迴複:到了,都準備妥當了。

    賀槐生說:好。

    夏蟬盯著屏幕,陡然失去胃口,幽幽地歎了口氣。

    展會持續三天,夏蟬作為組長,忙得□□乏術。

    好在結果不錯,確定了好幾宗訂單,還有幾單是國外的。

    展會結束,大家都累得幾乎說不出話來。出發迴崇城的日子在後天,夏蟬眼看著沒剩下多少掃尾工作,便自發決定給大家放一天假,工作總結待迴崇城了再做。

    她自己也累,迴酒店房間躺了會兒,準備去買點兒東西迴來吃。

    離酒店不遠便有一條小吃街,夏蟬在那兒買了些燒烤和啤酒,拎迴酒店。

    到了岔路口,便看見酒店前麵停了輛黑色的車。

    夏蟬心裏似有預感,往車尾瞧了一眼,是輛豐田。

    她站原地站著,一時躊躇難定。

    那車仍舊停著沒動,打了幾下雙閃。

    夏蟬咬了咬牙,最終還是邁步走過去。

    後座車窗打開,夏蟬往裏看了一眼,確乎就是很有一陣子沒見的賀槐生。

    兩人對視著,誰也沒說話。

    最終,賀槐生替她打開車門,自己往裏挪了一個位置。

    夏蟬定了片刻,躬身坐上去。

    司機發動車子,駛離了酒店,夏蟬沒問去那兒。

    她手裏還拎著燒烤和啤酒,啤酒是冰的,這會兒貼著她的穿絲襪的腿,沁得她全身都有些發涼。

    片刻,她覺察到賀槐生動了一下,隨即,自己的手被握住了。

    她忍不住蜷了蜷手指,賀槐生卻將她手握得更緊,甚而攥得她都覺得有點兒疼。

    誰也沒說話,安靜的後座車廂裏,隻聽見兩人的唿吸聲。

    最終,夏蟬輕咳一聲,“我……燒烤快涼了,你要吃嗎?”

    賀槐生頓了一下,鬆開她手。

    夏蟬將窗戶打開,清冷的風一下灌進來。

    她轉頭看他,把手裏袋

    子遞過去。

    賀槐生瞧了一眼,沒接。

    夏蟬便自己拿了罐啤酒出來,拉開喝了一大口,啤機還是冰的,凍得她哆嗦一下。

    正這時,賀槐生忽伸手將她手裏這罐啤酒接過去。

    夏蟬愣了愣。

    賀槐生仰頭喝酒,吞咽的時候,喉結跟著上下滾動。

    片刻,他喝完了,將空掉的啤酒罐一下捏癟,直接從窗口扔了出去,“哐呲”一聲。

    要換做以前,夏蟬一定得義正言辭地批評他沒有公德心。

    可這會兒,在他沉冷的目光之下,她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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