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哥,你認識宋逸嗎?”祁驍躺在床上睡不著。


    “不認識。”徐永寒坐在窗邊賞月,冷冷答道。他想跟這個傻小子說冉家老匹夫的陰謀,可是他知道這個掉進情網的少年是不會理會的。


    算了,這種事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他看不透,是因為還年輕,也許到了京城,見多了豪門恩怨就明白了。


    徐永寒此刻覺得自己很聰明,怎麽也想不到以後有一天會心服口服的承認不如墨祁驍看的透徹。


    船頭傳來悠揚婉轉的笛聲,清越淒美,沁入心脾。


    墨祁驍想到那天阿倩彈奏的《鳳求凰》,徐永寒想到那天在牆頭上即將昏迷之際看到的吹笛仙子。


    也是這樣一個月華似練的夜晚,也是曠然寰宇清風滿的如畫之景,仙袂乍飄兮,聞麝蘭之馥鬱;荷衣欲動兮,聽環佩之鏗鏘。


    一曲終了,不聞腳步聲,寂靜無人的夜晚,隻能聽到偶爾幾聲蛙叫。


    徐永寒想起身去看看怎麽迴事,卻又覺得跟自己沒關係,憑什麽要去。


    “七哥,你去看看她吧,怎麽說冉家也救了你。”祁驍已經脫衣上床,外麵不是阿倩,他不想動。


    徐永寒覺得話說到這份上,若是自己不去,好像忘恩負義似的,就鑽出艙門,緩緩踱向船頭。


    她跪坐在船板上,手中持一幅半開的畫卷,癡癡地看著畫中人,無聲落淚。


    徐永寒擰眉,走近幾步探頭忘了過去。畫上是一個麵如冠玉、眸似朗星的青年,看上去和自己年紀可能差不多,氣質卻是差了十萬八千裏。那人一看就是個文人,彬彬如玉、文采神飛。


    “日思夜念難相見,願逐月華流照君。”紫兮低低的說了一句話。


    徐永寒心中騰起一股無名怒火,無恥!多餘來瞧她,人家正想情郎呢,掉下水去淹死也與自己不相幹。他轉身迴倉,躺到榻上。


    紫兮怕自己的淚打濕畫卷,收起來抱在懷裏。這是天順十九年父親中了探花郎時,母親親手所繪。


    母親笑著說:“以後你爹爹就要入朝為官,咱們不能時時見他了,就把這幅畫掛在書房,兮兒寫字的時候就可以看著父親,將來呀,也做個女探花。”


    六歲的兮兒看著栩栩如生的畫像,嘻嘻地笑。


    可是現在,她再也笑不出來了。


    轉眼臨近九月,船行到衡水湖上,離京城不遠了。


    這天剛吃過晚飯,卻突然刮起了龍卷風,狂風卷著巨浪奔襲而來,天上電閃雷鳴,烏雲炸開,像是迴到了盤古開天辟地的混沌時期。


    墨祁驍扶著艙門看看外麵兇惡的天氣,迎著狂風喊道:“八月底,怎麽來的暴風雨?”


    徐永寒站在船舷上四下望望,吼道:“這不是雷雨,是地動,快出來,船可能會翻。”


    今年春天已經地動過一次,波及幾個州府,傷亡不大,但是觸動不小。


    墨祁驍趕忙跳出船艙,若是真翻了,被扣在艙裏出不來,就完蛋了。


    兩個姑娘也聽到了徐老七的話,此刻掀起門簾看著外麵兇險異常的天象,不斷拍擊過來的大浪,腳下的船在劇烈的搖晃,冉紫倩剛要出倉,卻被迎麵拍過來的一個大浪劈頭蓋臉澆了一身水,若不是雙手緊緊抓住艙門,隻怕就被拍在地上了。嚇得旁邊的冉紫兮不知道該怎麽辦。


    墨祁驍兩三步跨過來,一把拉起阿倩箍在身邊,迴身對徐老七說:“一人一個。”


    徐老七自然沒什麽選擇,隻得拎起紫兮帶到船頭。


    八名侍衛分散在船頭船尾,想用竹竿撐住船身,可是湖水深不見底,根本就找不到著力點。


    墨祁驍看看風起雲湧的巨浪還在排山倒海般地往這邊湧,單手抱緊了阿倩,另一隻手抓緊船桅,吼道:“越王府的人聽著,我水性好,你們不用救我,若走散了,明天到衡水客棧匯合。”


    徐永寒在海邊抗倭三年,這點風浪根本就不放在眼裏,單手抓著冉紫兮手臂,另一手按在船艙上,觀察著周圍的形勢。紫兮急道:“我的畫。”徐永寒抓著她的手鬆了五分,卻還是沉聲對著徐家侍衛喊道:“你們水性都是極好的,盡量護住船別翻。”


    又一個大浪撲到船桅上,祁驍和阿倩都被澆了個濕透,“阿倩,你抱緊我的腰,這種時候不能瞎講究了。”


    冉紫倩也知道這是要命的時候,就聽話的抱緊了他。


    眼見著右側的龍卷風帶著一個大旋窩過來了,這船必定會被卷入其中。墨祁驍帶著阿倩提前一步跳進了左側水裏,奮力向左方遊去。


    “姐姐……”水浪、雨霧交雜,紫兮看不清他們是落水還是自己跳下去的,隻看到姐姐不見了,剛邁了一小步去看,右側的龍卷風把船身吸了進去,快速旋轉起來。紫兮被轉的暈頭轉向,順著風的方向身子輕飄飄地飛了出去,徐永寒一把沒抓住,扯斷了一截袖子,隻得順著她的方向躍入水中。


    對於徐永寒來說,拎著這麽一個輕的發飄的姑娘是一件毫不費力的事。可是他懶得跟她接觸,在水中撈到一塊浮木之後,就讓她自己抱著木頭。他一手拽著她一隻胳膊,另一手劃水。


    對紫兮來說這難度可不小,她兩手緊抱住木頭不敢撒手,風浪雖是小了,卻也還是波浪起伏,她每喘一口氣幾乎就要喝半口水。雙腿在冰冷的湖水裏已經快要凍麻了,終於看到了岸上的燈光。


    紫兮大口的喘著氣爬上了岸,隻走了兩步就跪在了地上。


    徐永寒上岸辯了辯方向,就朝著一處亮著燈的村莊走去,走了一段發現身後沒動靜,迴頭一看紫兮還跪坐在地上。


    “喂,你怎麽還不走。”


    “走不動。”紫兮虛弱地答道。


    徐永寒負手而立,高大的影子籠罩住瘦弱的姑娘:“我告訴你啊,今天救你是因為你曾經救過我,一命抵一命,誰也不欠誰的,你別指望我背你走啊,快起來。”


    紫兮掉了淚,摁住左腿哽咽道:“我的左腿凍傷過,遇冷就會抽筋……我……疼的站不起來。”


    徐永寒沉默了一瞬,走迴她身邊,看看無聲啜泣的姑娘,擰著好看的丁香眉,眉梢那一點朱砂痣掛著一顆水珠,在月光下格外動人。


    他蹲下高大的身子,捏了一下她的左腿,紫兮疼的尖叫起來。看她蒼白的嘴唇,痛苦糾結的小臉兒,不是裝的。


    他這才認真的檢查她的腿,順著經絡摸了摸,發現了不少於堵的小硬塊。先搓熱雙手給她輕輕地揉按了經絡,又對整條腿緩緩揉搓,直到腿上恢複知覺了,才扶著她試著站起來。


    “你這毛病很久了吧,是不是沒找大夫看過?”徐永寒沉聲道。


    “我怕祖父母擔心就沒說過,以前難受了就自己用熱水囊敷一下就好了。”紫兮小聲答道。


    “你這樣不行,時間長了,腿會廢的,迴京之後趕緊找個好的推拿大夫按上一個月,就好了。”


    “嗯。”輕輕應了,心裏卻知道不可能。迴京之後,住在姐姐的姨母家,她怎麽好意思讓人家給自己請大夫看病。


    “算了,我背你吧,快點找戶人家換下濕衣服要緊。”徐永寒認命了。


    紫兮其實不想讓他背,孤男寡女身體相貼,怎麽想怎麽別扭。可是她不敢拒絕,自己這條腿確實走不快。


    他半蹲下身子,等著她趴過來。紫兮糾結了一下,隻得老老實實地趴在他身上,挨著他身子得地方就像冒火一樣,真不自在。


    尤其是胸前這塊,挨著吧,很別扭。不挨著吧,用胳膊撐起來,也別扭。她正自己較勁的時候,徐永寒惱了,把她扔在了地上,“你幹什麽呢,扭來扭曲的。”


    紫兮委曲的扁扁嘴:“沒幹什麽。”


    “你能不能自己走?“


    “能,但是走不快。”她實話實話。


    “算了,還是抱著吧,看你在我眼皮子底下還敢不老實?”他伸手一撈,人已打橫抱起。


    紫兮縮在他懷裏不敢亂動,雙手擋住胸前,因潮濕而粘在身上的衣裳暴露了她的身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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