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他認識無妄的時間太長,對其的性子再清楚不過了。 比起他那沒有共情能力的徒弟, 沒有心的他才是最不值得同情的。 無妄倒是走的輕鬆,可虛雲盡管有了得道的資質,那之後的道路也不是一般的坎坷。 “我沒有想無妄的事情……” 萬裏搖了搖頭, 半晌,這麽開口否認。 折戟在劍鞘之中待著,卻並不是完全感知不到外界的。 剛才所發生的一切它都是知曉的。 隻是它這個時候沒有什麽立場, 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麽。 心頭悶悶的,從來沒有過的感覺。 而這個時候的萬裏也後知後覺地發現了,今日的折戟安靜極了。 他指尖微動,淡淡地看了下折戟之後繼續說道。 “我在想,無妄法師他不怕死嗎?” 萬裏是一個很普通的人,至少他的想法和思維和修者們不大一樣。 準確來說是更接近凡塵的人。 正是因為畏懼死亡,他才會選擇重生,完成那人的夙願。 可在知道無妄的死還有玄策的淡然態度之後,萬裏有些恍惚。 生命隻有一次,卻鮮少有人能做到像無妄那般坦然。 至少現在他是做不到的。 餘燼雲沒有想到萬裏沉默了這麽久一直想的竟然是這個問題,他和無妄一樣,對於生死什麽的並沒有太大的感觸。 而他忘了,眼前的青年尚未過雙十。 活的年歲連他的零頭的零頭都不及。 因此,會畏懼死亡也是難免的。 “修者的壽命很長,是凡人的十倍甚至百倍。” “可能因為活的太久麻木了,對生死這種東西也就看得淡了。” 餘燼雲說這話的時候語氣什麽的都很平靜,好似一麵湖水般,卻任憑風吹雨打也不能波及半分。 青年聽明白了。 大約是活膩了,沒什麽感覺了。 這在現世時候聽起來像是天方夜譚,很荒謬的事情。 到了如今卻真的成了真。 萬裏有點兒失落和害怕。 失落的是餘燼雲的淡漠態度,害怕的是自己有一天也會這般——對生死無敬畏,麻木不已。 他會這麽想倒不是譴責餘燼雲的意思。 隻不過萬裏並不想要成為那樣的人,正因為不想,所以才會害怕。 青年垂眸,眼瞼處落下兩片淺灰色的陰影。 餘燼雲隻需要稍微垂眸看去,便能夠瞧見對方緊抿的薄唇。 萬裏唇線往下,因為低著頭所以看不清楚神情。 這一路上,兩人一劍都格外的沉默。 兩邊的高樹青綠,帶著春日剛至的朝氣和生機。 不時有幾隻飛鳥飛過,聲音也婉轉動聽。 一切都似乎沒有什麽變化——這都是縉雲每日不變的景色。 然而此時盡管是滿目春景,也莫名的顯得蕭條沉寂。 萬裏少有的不想偷懶,這長長的台階,一共有成千上萬個。 從山腳直到山腰,他走了好一會兒才停了下來。 青年一身白衣,衣袖是淺淡繁複的金色紋路,將他白皙的肌膚顯露的更加如雪細膩。 因為萬裏突然停住了腳步。 餘燼雲一頓,抬眸看向了站在他前麵兩節階上的青年。 “怎麽了?” 他覺得今日的萬裏和平常任何時候都不大一樣。 以往的少年麵對什麽事情都會笑眯眯的 ,看上去沒心沒肺極了。 盡管餘燼雲對於萬裏總不開竅的榆木腦袋很是無奈,然而在心裏卻希望對方一直如此。 餘燼雲曾經挺羨慕無妄的。 因為無妄沒有心,所以活的肆意自在,不受外界束縛。 當時的他覺得對方是他所見的佛修之中最可能得道的人。 可後來他發現他錯了。 並非不受外界幹預的無心之人才可能得道。 真正能夠得道的人是修無情道卻並非無情之人。 想到這裏,餘燼雲的視線不由自主地落在了萬裏的身上。 在他發神思考著什麽的時候 ,一直低著頭的萬裏眼皮掀了掀,抬眸看向了餘燼雲。 猝不及防的,兩人的視線就這麽撞在了一起。 青年眼神澄澈,如湖水一般,清晰的投映著餘燼雲的模樣。 餘燼雲長睫顫了顫,也不知怎麽地,下意識地想要移開視線。 “那師父呢?” 萬裏直勾勾地注視著對方的眼睛。 因為他站得要比餘燼雲高上兩個台階,此時萬裏垂眸,帶著一點兒居高臨下的意味看著他。 “什麽?” 被萬裏突然喚道,餘燼雲皺了皺眉,疑惑地反問道。 “你也不怕死嗎?” 隻一瞬間,餘燼雲反應了過來。 萬裏問的是[你也和無妄一樣不怕死嗎?] 如若平日裏有人這麽問他,他可能會嗤之以鼻不會搭理。 可眼前的人不是別人,餘燼雲也不想隨口迴答敷衍對方。 風聲將樹葉吹的沙沙作響,連帶著餘燼雲額前的發一並拂起。 男人的眸子晦澀,半晌都沒有開口。 萬裏見了眼眸閃了閃,以為對方並不知道該如何迴答。 也不再繼續追問,轉身準備繼續往主峰方向走去。 “我活的年歲比起無妄隻多不少,對生死並沒有太過在意。” 身後男人的聲音響起,很沉,比這帶了寒意的春風還要讓人覺得冷冽。 可餘燼雲的語氣卻並沒有太多寒意,他的語氣一直都是這樣。 明明這算是一個挺嚴肅的話題,卻被餘燼雲說的像是今日天氣如何一般隨意。 萬裏聽後臉上沒有太多意外之色,和他問[無妄不怕死嗎]的時候一樣,迴答的一般無二。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要多此一舉地詢問這個問題。 餘燼雲和無妄都是活得太久的人,他們會有這樣的想法並不奇怪,稍微一想也能猜出來。 青年沒說什麽,他朝著餘燼雲淺淡地笑了笑。 似乎一切都和往常沒什麽兩樣。 萬裏沒再開口,手卻不自覺握緊了手中的折戟。 “不過那是以前。” 餘燼雲往前邁了兩步,走過了與萬裏相間隔的兩個台階。 最後站定在了青年的身旁位置。 兩人的距離很近,稍微動作大一點便能夠碰觸到對方的身體。 哪怕是隔著衣料也能感受到內裏的溫熱。 萬裏一愣,這下換做他抬頭去看向對方了。 他有些不明白餘燼雲剛才說的那句話的意思,張了張嘴。 話還沒有來得及說出口,便被餘燼雲少有的溫和眼神給生生扼住在了喉嚨。 餘燼雲要比萬裏高,他微微低頭去看他,眸色深邃,明明什麽也沒做卻有一種莫名的神情意味。 就好像在他的眼裏全世界隻有你一般。 如同漩渦,萬裏一撞上這視線便沒辦法挪開。 “以前為師是不怕……” “現在有些怕了。” “現在怕了?” 萬裏眼眸閃了閃,清俊的臉上滿是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