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定北方的攝政王百裏霖正在鎮北將軍府上做客。


    坐在上首的是主人劉毅老將軍,他在北方鎮守多年,與年紀輕輕的攝政王之前在京城並不熟悉,此時熱情豪爽的勸攝政王多喝一杯,完全是因為他在之前的戰場上被攝政王所折服。


    百裏霖年紀不大,二十六耳,但見識卓絕。沉默少言,卻開口便能一針見血,點名要害。


    在北方戰場上,最初劉毅被其軍事謀略征服,後來多加相處覺得如此才華絕倫的男人,居然不恃才傲物,還彬彬有禮,為人謙遜低調。簡直世上難尋其二。


    因此一整個冬天都想邀請攝政王到自己家裏做客,可是攝政王政事繁忙,一直拖到年後才有空來劉府。


    不過,還是來了不是!劉毅老將軍滿心歡喜,滿心自豪。


    京城裏,能請到攝政王做客的家族也就他們這一家吧。


    劉毅心情非常好。


    整個宴會一連勸百裏霖多喝一杯,再來一杯,百裏霖並不時常飲酒,然老將軍的敬意讓他不忍心推脫。


    因此,他已經喝的臉上紅彤彤,目光迷離。可以看出他勉強想保持清醒,可站起時身子不勝酒力搖晃了兩下,雙手努力舉起酒杯,酒在搖晃中漾出不少。


    握酒杯的手,引人注目。他骨節分明,肌膚瑩白如玉,虎口和指尖處能看見明顯的厚繭,卻甚有美感。


    他對劉毅將軍說:“老將軍海量,霖卻已經醉了,至此霖飲下最後一杯,望老將軍見諒!”


    “王爺太客氣了!”


    下首劉毅的三兒子劉淼,從他見到百裏霖那刻開始,他的目光就沒有移開過,他被百裏霖光華霽月的氣質所折服,他在心裏一遍又一遍的想,這個男人真不愧是值得先皇托付江山的攝政王。隻要見過攝政王的人肯定會對他心悅誠服,他風華霽月的氣質可以讓任何人對他產生好感!


    可惜,他是文官,不能見識攝政王在戰場上的風采。


    劉淼引以為憾,聽到父親喊下人送攝政王去休息。


    他自告奮勇:“父親,我送王爺去客房休息。”


    “好好好!”劉毅老將軍自己也喝高了,想站起來親自送百裏霖,卻頭暈的厲害,親兒子代他去送,他覺得這樣才不算慢待攝政王。


    百裏霖謝過,劉淼就走在前帶路。


    百裏霖自己喝太多了,腿軟的走不了,扶著百裏霖的高大侍衛沉默著幾乎是將百裏霖整個人托起,但是這動作很隱秘,外人看來,好像是百裏霖自己踉踉蹌蹌的在走。


    劉淼走在前,心裏想著如何能開口與攝政王說上兩句話,可是躊躇了很久也沒想好措辭。


    他們三人越走越遠,終於,那個侍衛開口:“敢問三公子要帶我們王爺去哪裏休息?”


    劉淼一驚,左右看看,才發現自己竟是胡思亂想中,將攝政王帶到自己院子裏了。劉淼羞愧之際,侍衛又說:“三公子可否盡快找個房間讓王爺休息,王爺醉的厲害。”


    劉淼見攝政王果然醉的厲害,他閉著眼睛頭靠在高大侍衛的肩上,束發的玉冠歪在一旁,有幾縷發絲散在臉側。


    “抱歉,抱歉,請入內休息。”


    他院子裏自然也有待客的房間,不過太小,不符合王爺的身份,便吩咐院子裏的老嬤嬤趕緊將他房間收拾出來,鋪蓋換成新的,請攝政王休息。


    老嬤嬤很快將劉淼房間更換一新,沒耽誤攝政王使用。


    高大的侍衛親自安置好攝政王,不假他人之手。


    劉淼在他身後看著他替攝政王除了外服,替攝政王蓋被,替攝政王去了玉冠。


    “王爺的鞋子未脫。”劉淼好心提醒。


    而高大侍衛迴首,目光犀利如刀劍,劉淼肅然一凜也看著他。


    隨之,侍衛輕聲說:“王爺睡了,三公子也出去休息吧,我會守著王爺。”


    聲音冷淡卻和緩,沒有剛才目光表現的一絲犀利。


    劉淼心裏道,真是怪人。


    “有勞。”


    劉淼離開之後,就去了劉毅將軍的屋子。


    劉毅將軍老當益壯,今日酒喝得的確有些過量,可比醉醺醺的攝政王要好的多。


    他此時由老仆人打熱水在泡腳。


    劉淼過去時,他眯著眼靠在軟墊上像是睡著了,劉淼準備轉身走,他卻睜開眼說:“王爺睡了嗎?”


    “是,王爺喝得太多了,還沒到客房就已經睡著了。”


    “王爺有大才,就是酒量還不行。”劉淼能看出他父親說到王爺才華時很讚歎,說到他自己的酒量比王爺還好又很自得。


    父親是把王爺當做敬重的晚輩來看吧?不過他對王爺推崇備至的樣子又似對崇拜者。這真是十分有趣的關係。


    “王爺自然喝不過父親的,不過兒子看王爺身邊的侍衛很不同尋常呢。”


    “侍衛?”


    “就是那個一直照顧王爺的侍衛,王爺的事他都親力親為很忠心。”


    劉毅將軍哈哈笑了兩聲:“王爺身邊隻有一個四品的驃騎將軍,那可不是侍衛。”


    劉淼仔細想了一番那人的所作所為,很奇怪。


    “將軍?可是他一直在照顧王爺,哪有將軍會那般周到的照顧王爺,況且,您之前迎客時也沒有介紹過啊?”


    “那是儈越文將軍,他一向不喜人招唿他,所以認識他的人都知道不介紹他才好,他才不會搭理人。嗬,比起當將軍,他的確更像是王爺的侍衛。”劉毅似乎想到什麽關於儈越文將軍的趣事,自己又笑了起來。


    劉淼覺得這是新鮮,又多問了一句:“他既然想做侍衛又何必當將軍呢?”


    “是皇上封的,儈越文將軍作戰勇猛的很,不過封為將軍他自己不願意,是王爺認為這是他應得的就讓他接受官職,沒成想他受了官位後依舊留在王爺身邊做侍衛,也不迴皇上賞的宅子。”


    “真是奇怪的人。”劉淼若有所思。


    “他可不是你能隨便說笑的人,你要尊重他,他算是王爺最信任的人。”


    劉毅鄭重的囑咐。不過烈酒的作用讓他此時看上去極為困倦。


    劉淼注意到,趕緊說:“我知道了,父親休息吧,我去看看王爺那邊可有什麽需要。”


    “好,一定要照顧好王爺。”


    劉毅喃喃,話音未落已經眯上眼睛靠在軟墊上睡著了。


    劉淼沒吭聲,靜靜地退出去。


    出門後他囑咐老仆人注意老將軍泡腳的水溫,還有老將軍睡著了要蓋被子雲雲。


    叮囑完了才離去。劉家三位少爺,老大老二都是少年將軍,跟著劉毅老將軍戍守北方邊疆,此次劉毅與攝政王得勝還朝,兩位小劉將軍都留在邊疆處理未完事物。


    三少爺卻是一個不喜舞刀善弄墨的文人,他和兩個哥哥不同,他細心,體貼,文質彬彬,骨子裏都是與劉家其他兒郎不一樣的文人氣息。


    人家都說劉三少爺劉淼實在是尚武家族的奇葩,然而龍生九子各不同,喜文或習武都沒什麽大不了的,主要是劉三少爺與他哥哥們都一樣出色,劉三是會試第一,目前在翰林院做學士。


    翰林學士之後多為閣老,丞相等要職,劉淼的前途一片大好,一向很受人追捧。


    劉淼卻很激動,午膳後一直在自己院子裏等王爺醒,一會去問候一句,惹得儈越文拿冰冷厭惡的眼神看了他好多次,可他毫不在乎,一心希望能與攝政王說上兩句話。


    攝政王這日醉的實在厲害,睡了半日還不見醒,一直到晚上,劉淼去喚他起來用晚膳,儈越文叫了好久,他也沒哼一聲。


    老將軍下午睡了一覺,醒來之後神采奕奕,一心記掛著攝政王,來劉淼院子看了幾次王爺都沒醒,也覺得愧疚,就要給王爺找大夫來看看。


    儈越文沒客氣說不用,反而說最好的大夫現在就住在王府,今晚是迴不得王府了,請老將軍派人請秋大夫和王爺使喚慣的兩個丫頭們過來。


    劉毅滿口答應,派了劉淼親自去請。


    劉淼很快迴來,醫術高明的秋大夫是個三十多歲,留著半截胡子的瘦峭男人,他到了府上直直的跑去給王爺把脈。


    可以看出他很關心王爺。


    把完脈之後,他用眼神示意讓儈越文和他出去,屋裏留下了一個王府帶來的丫頭小謹。


    劉淼以及劉毅都在外麵等著消息。


    “王爺怎麽能喝這麽多酒!你也不攔著些!”秋大夫一出內屋門,劈頭蓋臉的就是把正四品驃騎將軍罵了一頓。“王爺要你這個無用的人在身邊有甚用!”


    劉淼被秋大夫驚得半響沒敢做聲,被罵的儈越文,居然沒什麽反駁,隻是問:“王爺如何?”


    秋大夫又撿起旁邊案台上的筆,刷刷的寫了一張紙,交給從王府帶來的另一個俏麗丫頭阿笙手上:“親手煮好了給爺喝,今晚睡一覺明天就醒了。”


    丫頭離開了,劉毅紅著老臉道:“秋大夫,王爺無事吧?”語氣熟稔,劉淼猜測父親應該與這個秋大夫是在北方戰場認識的,因為他一次都沒見過這個秋大夫。


    “劉老將軍是要王爺沒死在戰場上,而是死在你家酒桌上?”


    “豈敢豈敢,就是一時高興。”劉毅笑的訕訕。


    “哼!王爺豈能與你相比,他可不怎麽喝酒。”


    “秋大夫莫氣,老夫知錯。”


    劉毅的口吻越說越讓劉淼稱奇,這秋大夫不過三十多歲,怎麽能令父親五十多歲的老將軍這樣說話?


    他可是知道自己的父親一向不低頭的脾氣。


    不過,之後他問了劉毅之後才明白。


    “秋大夫是真正的神醫,向能治病救人的神醫低頭有什麽奇怪的,誰沒個三災五病。”


    真的就是這樣?劉毅沒再問下去。


    第二日清晨。


    將軍府地麵上鋪了一層薄薄的銀白色雪花,劉淼起了個大早,他剛打開門就感覺四周一股股寒氣直往骨頭縫裏鑽,雪花片片潔白如絮落在院裏光禿禿的樹枝上。


    他住的是自己院子的客房,和他幾乎前後腳出門的是住他旁邊客房的儈越文,他深吸一口寒氣時,儈越文正開了門看見他。


    他嘴半張,樣子有些可笑,尷尬的合上嘴,他衝儈越文拱拱手。


    儈越文看了他一眼,沒甚表示的合上房門,去了主屋。


    也就是王爺現在住的屋子。


    饒是劉府最斯文的讀書人劉淼也被他的行為氣的撇了撇嘴。他冷笑了一聲在心中腹誹。


    不喜和人打招唿?這喜好還真是新鮮少見,清麗脫俗!


    壓根就是無禮又傲慢,不將人放在眼中的表現!


    劉淼不快的跺了跺腳,吩咐下人把院裏路上的雪清理幹淨。


    暫時緩和了心情,才往王爺屋裏去。


    王爺睡了一夜,醒的倒早,劉淼詢問守夜的丫頭時,那個從王府裏接來的小謹極有禮貌的迴答:“王爺醒了,隻是此時還未起不好見公子,不過王爺知道公子過來,吩咐說早膳時與眾人一同用。”


    “好的,小謹姑娘。”


    “公子客氣。”


    沒見到王爺,劉淼又去見了他父親劉毅。


    劉毅正在寒風裏打拳,拳打的虎虎生威,有種能破開寒風的威力。


    不過下雪天還是很冷,劉毅隻穿了半截袖汗衫,劉淼很擔心。


    “父親,您怎麽也起這麽早?天這麽冷,還是進屋休息吧。”


    劉毅沒有理會他說的這些,反問道:“去王爺那看過了嗎?”


    “去了,王爺已經醒了,說早膳我們一同用。”


    “那就好,王爺身子貴重,要是在我們家沒被照顧好,那我們家真是萬死難辭其咎。”


    劉毅一套拳打完,收了拳,吐了氣,轉身進屋。


    “父親說的是。”劉淼跟著他進屋。


    雪這時下的大了,走在上麵咯吱咯吱的響,劉淼伺候自己父親穿上棉衣,倒了熱茶讓他父親暖暖身子。


    劉淼心知父親是個倔強不服老的漢子,可是五十多歲實在是讓晚輩擔憂的年紀。他不能明說要父親保重身體,隻能在力所能及的小事上為父親盡些孝心。


    劉毅喝過茶,交代了幾句多派下人問候王爺,有什麽需要的不能讓王爺開口,必須要提早準備好,王爺性子好,不能讓王爺受了委屈等等諸如此類的話。


    劉淼一一答應。


    又絮叨了會父親不在家京城裏發生的事,父子倆說說笑笑,屋內氣氛十分溫馨融洽。


    這時,老仆人從外麵進來,稟報道:“赫連大人攜夫人以及二小姐來訪。”


    父子倆對視一眼,都很疑惑,這時候他們家人怎麽來了?


    不過劉毅很快說:“請赫連大人客廳一敘,另外讓大少奶奶出來待客。”


    “是,老爺。”


    “你也隨我去拜見赫連大人。”


    “是,父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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