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向雜誌社請假一個星期,希望在家裏完成特刊的設計與資料整理工作,讓特刊趕在聖誕夜之前發行。我的電腦開始一直不停的工作,夜以繼日。倉晴在家裏抱著枕頭一陣子看電視;一陣子躺在床上睡覺;一陣子湊到我的身邊坐下來看著我,滿臉的迷茫。

    我對她說要不你出去玩玩,叫上夕澤與欞苜,還有你的那個長得挺可愛的表妹蘭昕。

    倉晴笑著對我說,你也覺得蘭昕可愛是吧,我就說嘛!那你說我跟她比哪個更可愛?

    我說,那自然是你啦,你這樣問。

    倉晴舉起枕頭對我說,什麽叫我“這樣”問,那我“哪樣”問,你就不說我比較可愛啊?

    我笑道,好啦,在我眼裏你最可愛啦!

    倉晴這才轉怒為笑。她看到我電腦裏的資料,密密麻麻的全都是字,於是問我,你這樣把雜誌社的資料匯總起來,不是挺麻煩的嗎,這麽多!

    我說我有什麽辦法,老編不知道是怎麽了,想法越來越詭秘了。還好有夕澤幫我,他在家幫我整理另一半呢!

    倉晴吃驚的說,啊,這才是一半啊,我可憐的小水!

    陽台上的水仙花隨著天色的暗淡漸漸的看不清了,樓下的燈火開始慢慢的閃亮起來,夜幕降臨。又僅是在晃眼之間,繁星滿天,街道上的喧囂慢慢沉靜,於是落入深夜暮冥。

    我看到倉晴在一旁聚精會神的凝視著電腦,然後一遍又一遍的打嗬欠,我對她說累了就休息吧!她死勁兒地搖頭,說小水你天天熬夜的趕稿件,我要陪著你,陪著你。說話的樣兒就像是個小孩子,還不時睡眼惺鬆的揉眼睛。

    敲打著鍵盤,房間裏的聲音稀少,除了空調煞有規律的轟鳴聲,就隻剩下我手上的鍵盤啪啦啪啦的聲響。

    肩膀上倉晴的腦袋靠過來,我的手也隨之停了下來。她睡著了,我側過頭看到她熟睡的樣子,突然想笑,我在想倉晴是個挺天真的女孩子,常常都是一副事不關己、渾渾噩噩的樣子。可為什麽我看到她睡著的神態,突然覺得似乎從前的從前,似乎在某個時間裏,記憶裏曾經有過她的容顏在腦海裏飄零,那些畫麵短暫又倉促,我看到在一棵高大的香樟樹下,倉晴的微笑,傾國傾城。

    她抱在懷中的枕頭掉在地上,於是迴過神來,我感覺最近自己的意識常常延伸至九霄雲外,可能看太多了稿件,覺得思維都開始有點變換不定了。我把倉晴抱到床上,蓋上被子,撫摸著她的臉蛋,在她的額頭吻了一下,然後走出去,關上燈,帶上房門。

    電腦的熒光屏不自然的閃動著,冰冷咖啡的杯子上殘留著倉晴手上的清香,香味兒似乎並不濃烈,室內水仙花的味道因為天氣的關係,已經變得特別不清晰了,隻留下一些房間裏空當的氣味兒。感覺空調的轟鳴聲慢慢的停滯下來,耳邊的聲響漸漸的隻剩靜默。

    我靠在沙發上,突然開始想念我逝去的爸爸。我記得我還是很小很小的時候,看到媽媽在我麵前流淚,我看到她的淚水一滴一滴的掉在我的手上,掉在我的身上,而我當時僅僅是麵無表情的望著她、看著她。到我懂事的時候,媽媽跟我說,我有個偉岸的爸爸,我有個曾經為我驕傲的爸爸,我看著媽媽滿臉微笑的望著我告訴我這件事的時候,我依舊的麵無表情。可是突然有一天,我走在熙熙攘攘的大街上,無意地摔倒在地,然後唐突的想起某個人的時候,我卻開始肆無忌憚的哭泣,我拚命的哭,嘶聲裂肺的哭,我在想我這輩子為這個男人就哭這一次,就這一次。

    從那時起到現在,我一直開開心心的生活。我記得我在一個廢棄的教堂裏第一次見到夕澤、欞苜、還有倉晴。我不知道是不是上天的眷顧,我卻明白我在看到他們以後自己偌大的喜悅。

    記得那個時候,我一個人跑到教堂裏,我在教堂的牆壁旁細數著長滿一地的狗尾巴草。那是個有著明媚光華的午後,我記得我看向太陽,然後睜不開眼睛。四周生長著古老的蒼鬆與柳木,還有些腐蝕的建築與一些長天鳴叫的飛鳥。

    我走到教堂的盡頭,我打開教堂裏彩色帶著斑駁紋路的大門,門的聲響讓人聽著疲憊。我看到冗長的朗道,四周破損的長凳,陽光透過天窗零碎的窗眼打下來一些片段的浮光,照在這些凳子上,倍添滄桑。我一直走在通往虛幻的朗道上,我四處觀望,我看到教堂的正中央高大的十字架,上麵斷章的人偶,還有折扇似的紗窗,基督耶穌的印記,若隱若現。我聽到後院裏的聲音,我走過去,我走過去看到三個孩子站在一片金色的草地上,然後一起對我微笑。

    再次醒來的時候,我看到倉晴看著我滿臉的笑容。她坐在我身旁,問我為什麽睡覺不和她一起,要單獨一個人睡在沙發上?

    我笑著說,“我怕我控製不住大老爺們的衝動!”

    倉晴拿起身邊的枕頭就扔過來,她說,“不跟你鬧啊,我說真的!”

    我告訴她:“昨晚我也不知道就這樣糊裏糊塗的睡在沙發上了,結果稿件一晚上都沒有整理,還不知道來不來得及。”

    她笑道:“看來得多讓你糊裏糊塗幾次,要不然咱大忙人還不知道休息了!”

    我說:“得了,我還是把工作辭了算了,跟你噌飯去!”“這話可不是我逼你說的啊,說實在我還是養得起你的!”

    “誒,你就想啦,我可不想在女性權利的壓迫下成長!”

    “瞧你這話說的,人家古時候的女子不都是在男性權利的壓迫下茁壯起來的嗎,你看如今這形勢,你就從了我了!”

    我笑著說:“我怎麽聽這話這麽別扭呢,好了,不跟你鬧了!肚子都有點餓了!”

    “早為你準備好了!”倉晴說道,然後還不忘補充的說一句,“你真不妨好好考慮一下!”

    我無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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