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輕還要再退,鳳書原本在她肩上的手卻已經移到腰上,一下一下不輕不重地捏著,另一隻手已經挑開她的第一顆扣子,就在光天化日下探了進去。

    林輕渾身一震,連胳膊上都浮起一層細細密密的疙瘩。

    這個正在對她上下其手的女人叫鳳書,今年剛滿30,在道兒上混了16年。

    鳳書這個人,總結起來一句就是:流氓不可怕,有文化不可怕,就怕有文化的流氓膽子大。

    她14歲孤身一人扒火車來s市,從發廊小妹幹起,一年內變身成發廊老板娘。第二年,她說服老板把幾家發廊並成一家洗浴中心。之後兩年,洗浴中心大賺,老板一高興,給她分了點股份。16歲,她和姘頭掰了單幹,因為沒人脈沒經驗,很快把錢禍害沒了。

    18歲,鳳書沒有泄氣,去參加了本地一個選美比賽,認識了一位大哥。

    這位大哥是個人物,是個人物的大哥大手一揮,問她要什麽。

    18歲的鳳書目光從車鑰匙房產證上一掃而過,仰脖子說,她要念大學。

    大哥當即把車鑰匙和房產證都甩給她,大手又一揮,真給她送進學校了。

    鳳書之前沒有底子,能邁進那個大門都是沾了大哥老大的麵子,誰也沒指望她真能學著什麽。

    然而誰都沒想到,鳳書是個異類,她雖然沒受過什麽係統教育,但勝在腦子聰明,而且平時喜歡看書。別的孩子念書的時候她在混社會,別的孩子剛開始接觸社會的時候她又死了命念書。四年下來,她不但畢業了,還捧著雙學位的畢業證。

    大哥樂了,大哥覺得鳳書簡直是流氓裏的驕傲,一高興,這次甩了個夜總會給她管管。

    22歲的時候,鳳書手底下已經有了幾十號人,其中隨便一個模特月收入都能過萬。

    在一般人來看,她這個年紀走到這一步,已經可以提前退休安度晚年。

    可鳳書畢竟不是一般人,一般人扒不了那麽長時間的火車皮。

    鳳書觀察一段時間以後,決定做紡織品生意。

    一個開夜總會的去賣布,實在有點掉麵子。

    不過鳳書這個賣法有點霸道。

    靠著大哥的麵子,她先是搞了一批麻紗,麻紗很快買完,她又多搞了幾十種布料,直接進了紡織品大世界。

    當時在紡織品大世界裏有一個規矩:隻要是她鳳書賣的,別人

    誰也不許賣。

    真是買個布也能賣出壟斷來。

    後來她胃口變大,又從布料做到了食品,從食品做到小家電,最後連小學生的家教服務都幹。

    學校教給她化整為零的道理,鳳書沒有做大,用的的都是社會無業遊民,小本小利堆在一起,上供給她的數目卻不容小覷。

    同時,在大哥的默許下,她又把上不得台麵的服務包裝了一下,把夜總會做成了連鎖品牌,讓她認識了不少黑白道的大哥大姐。

    25歲,鳳書手底下已經有近千名小弟。她是他們的衣食父母,他們是她的狗腿爪牙。

    鳳書是26歲的時候進去的。

    至於為什麽進去,她一直不肯說,隻偶爾摸一摸眼角的疤,才算是有點昔日的老大的影子。

    和鳳書比起來,林輕的那點經曆簡直比白開水還沒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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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輕終於抬手,捏住對方已經在解她胸衣的手腕,淡淡道:“阿鳳,我今天不在狀態,咱們晚點再敘。”

    鳳書媚眼一翻,反手扣住林輕手腕,壓在自己胸前:“不在狀態?你從前可是時刻都在狀態……”她說著,朝後麵招招手,“對了,我想著兩個月沒見不能空手來,就給你帶了點東西。”

    一個大漢走過來,小心從褲袋裏摸一袋白花花的石頭子來。

    鳳書接過袋子扔給林輕:“我出來前幾天,裏頭新進了倆人,一個叫馮淼,一個叫孫茜。也怪倆蠢貨幹活的時候話多,這不小心就讓人聽著你名字了。一人五顆牙,算是給你個見麵禮。”

    林輕攥著十顆牙不知如何是好,卻聽鳳書繼續說:“我剛來的時候還看見了陰過你的那個謝明邗。你都出來兩個月了,他怎麽還全胳膊全腿的在外頭晃?用不用我派人跟他幾天?人嘛,總有走夜路的時候。”

    林輕忙接:“不用,謝明邗我自己能對付,張紫婷你也別動。”

    鳳書有些不被需要的落寞,但最後還是順著她來:“行啊,你要自己來就自己來。我這陣子想你想得厲害,你說你白天不在狀態,那我晚上派人來接你?帶你參觀參觀我的幾個店,晚點我們還能快活快活。”

    林輕幾乎是立刻迴絕:“不用,我今

    晚有事。”

    “有事?”鳳書的眼神這次是真沉下去了,“有什麽事?我聽說這裏頭住了個被捅了肚子的小白臉,你是不是來看他的?”

    她搖搖頭:“一個連自己肚子都保護不了的男人有什麽好看的?”

    林輕語氣一下就冷了:“你別動他。”

    鳳書樂了:“怎麽?你包的小白臉?”

    林輕索性認了:“對,包了一陣子。”

    包了快16年了。

    鳳書了然一笑,一下下摸著林輕的手:“行啊,既然是你的人,我就不動了。不過,我聽說這小白臉和我店裏的那些哥兒還不一樣,算是有點身家。這種的脾氣最惹人厭煩,你要是治不了就扔給我,一個禮拜保證給你調、教好了。”

    她原本有說有笑,說著說著臉一沉,隻聽“哢”的一聲,林輕手腕一疼,聽她繼續說:“男人,玩玩兒就算了,可別讓我發現你當真。”

    甩開林輕的手,她又是一臉和煦:“我先走了,電話給我。”上車前撂下一句,“小輕,可別不接電話啊。”

    目送著那輛路虎開出去好遠,林輕僵硬地把手裏的一袋牙扔進垃圾桶。

    然後,她慢慢蹲到了垃圾桶邊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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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上去的時候,來探視的人已經都走了,連病房外頭和走廊裏的小馬甲們也都不知所蹤。

    這一層需要刷卡才能上來。丁巾巾自挨了她一刀以後就被父母接出院,現在除了醫護人員和病人,就隻有一個死守的黃衣女子霍及佳。

    林輕在特護病房外頭等了一會兒,才等到這位表姐出來用洗手間。

    按理說病房裏是有洗手間的,隻不過介於王小黑的毛病,除了他沒人敢用。

    霍及佳看見她,仍然沒什麽好脾氣,簡單地匯報了一下情況:“人都趕走了。”

    林輕心道不用你說,難不成他們還都藏在柱子後頭?抬頭問:“當時情況怎麽樣?”

    霍及佳看了眼護士站的方向,抱胸迴憶:“按你給的台詞鬧。張哥死活不走,我就一個個拉,先拉的表舅,表舅讓我別鬧,銘清表妹也勸我。然後又拉了幾個副總和林部長,都讓我和老爺子請示。要不是謝總出來說話,這戲差點就演不成了

    。”

    “謝明邗?”

    霍及佳沒好氣地白她一眼:“還有哪個謝總?”

    林輕沉思:“不管是不是謝明邗幹的,他都沒道理這個時候出來參一腳。你們信宏的事兒和他沒關係。”

    霍及佳哼哼一聲:“能說會道的謝總現在是老頭子麵前的紅人,老頭子喝茶下棋都叫人特意去請他。謝總一發話,有時候可比表舅都有用。”

    林輕心裏“咯噔”一下,倒是沒想到,沒想到謝明邗這幾年竟然真的出息到這個份上。

    當年那個總是默默無聞、喜歡把自己關起來做設計的哥哥,還真是找不見了。

    兩人一站一坐對峙了一會兒,霍及佳撩撩頭發:“我要出去吃飯,你替我守一會兒。”

    林輕一愣:“你信得過我?”

    霍小姐覺得這個問題十分無聊:“我信不過有什麽用?”

    林輕也是嘴賤:“是沒什麽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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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霍及佳挎著小包走了,護士們也大多去吃午飯了。

    林輕坐在離病床最遠的一張沙發上,先是看了一會兒手裏的雜誌,又看了一會兒窗外的飛機,最後扭頭看了一會兒床上的人。

    他睡得很熟,睡姿很對稱,躺在那裏乖得一塌糊塗。

    林輕平行移了一格,又移了一格……

    移著移著,就移到了床邊上。

    她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確認他是真睡著了。才往前挪了挪椅子,做賊似的在他床上找了塊地方,靠靠。

    腦子裏的毛線球有點亂。

    好不容易把設計室弄好,沒想到謝明邗背後還有個王凱行;

    好不容易有機會問出是誰害了劉宗,沒想到丁巾巾寧死也不肯說;

    好不容易有了老爹的消息,沒想到自己還有了個後媽;

    好不容易想了了過去的那點糾纏,沒想到人家就這麽釣著她;

    ……

    好不容易從裏頭出來,沒想到鳳書能找來。

    提起鳳書……

    她把臉枕在胳膊上,眼前是獄友匆忙迴避的身影,和她們同情而幸災樂禍的眼神。

    私

    藏的鐵筷子和毛衣針,擰成股的床單被繃在鐵床之間……

    模糊中那個女人手中的筷子“啪啪”作響,帶鏽的筷子尖兒把她的扣子一顆顆挑開……

    她下意識地去掙紮,一遍遍地去扯手腕上的繩子,無奈卻是越扯越緊,很快手背上的血管一條條鼓起來,好像要爆裂了一樣。

    身體抑製不住地顫抖,恐懼和羞恥好像漲潮一樣一次次襲來,她似乎還可以聽見偷窺者們或緊張或興奮的吸氣聲……

    世界這麽大,連怕都不能怕。

    掙紮中有誰拉住了她的手,她反手一撓,在那手背上撓出五條印子:“別碰我!”

    別碰我!!

    那手停了一下,再一次伸了過來,卻沒有鉗製住她的手腕,隻是纏上她手指。

    有聲音低低啞啞、溫溫柔柔:“輕輕……”

    瞬間清醒。

    林輕抬頭,有點尷尬:“昨晚沒睡好,不小心就睡過去了。“

    解釋了一下,看見他手背上幾個道道,還是有點尷尬:“我們把張哥撤走就是為了引讓人出來。對方隨時可能下手,下次我再這樣,你直接把我喊起來就成,不用叫得這麽文藝。”

    他靠在雪白雪白的枕頭上,纏著她的手卻沒鬆開。

    半晌,他伸出另一隻掛著點滴的手,指骨小心地擦了擦她眼下:“別哭,別怕。”

    細細地摩挲了許久,他慢騰騰地加了兩個字:“我在。”

    林輕一點麵子也沒給地瞥了眼他小腹的傷,“嘁”了一聲。

    他倒是挺坦然:“這次,是我,大意了。”

    手帶著輸液管,在她頭上摸了摸:“那時,我想,我有什麽心願。”

    林輕隨口“嗯?”了一聲,反應過來他說的是被人襲擊的時候。

    這時卻聽他認真地繼續說:“我想和你生個孩子。”

    他似是正經思考了很久:“這一個,你可喜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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