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風漸起,天氣漸漸轉涼。


    九月的風微微帶著一絲涼意,北地的秋冬來的早,此時地上的雜草已經染上一絲土黃。


    一個腳步踩上去,小草歪倒一旁,然微風拂過,幾個輕顫之後,小草頂著土黃的枝葉顫顫而立,別樣傲然。


    時光如白駒過隙,此時距沉香到邊城已是過去兩年,前些時候沉香剛過的生日,麥嬤嬤做主開了幾桌席麵,給府裏下人改善夥食,歡喜的人人見了她,都笑著道一句萬福。


    看著來往而過的那一個個油光滿麵的嘴巴,饒是沉香再禁得住,也忍不住抽了抽嘴角。


    這是給她慶生麽?可她怎麽聚覺得那一個個眼神兒看著她就跟看肥肉一個模樣兒呢!忒滲人了些!


    暗暗打了個哆嗦,沉香挎著個小巧精致的竹籃,往後堂裏走去。


    如今兩年過去,沉香個子往上竄的厲害,比之兩年前已是高出一個頭還要多,身形雖消瘦,麵色卻是白皙紅潤,烏溜溜的大眼睛,嵌在巴掌大的瓷白臉蛋兒上,襯著粉嘟嘟的櫻唇,說不出的精致漂亮。


    尤其,她木著張臉兒,一本正經迴話時候,實在喜人的緊。


    起碼就麥嬤嬤看來,沉香真是天底下頂頂可人的小姑娘啦~~


    跨進房門,麥嬤嬤正查看外頭鋪子裏送來的一扇四麵山水刺繡屏風,見沉香進來,麵上立時顯出一抹慈笑,連忙招手,道:


    “沉香來了,來,快來看看,這扇屏風做的不錯,嬤嬤瞧了,放你屋裏正正好,你看看,喜不喜歡?”若是不喜,就再尋摸個。


    沉香同麥嬤嬤打過招唿,眼神兒往那屏風上一掃,卻是波瀾不驚的收拾起籃中花枝,鮮嫩嫩的,還帶著露水的,晶瑩剔透的,別提多好看了。


    麥嬤嬤喜歡屋中擺放鮮花,既清香又清雅,沉香便時常絞了些好看的,給麥嬤嬤屋中替換。


    她一邊兒把發蔫兒的花枝從瓶中取出,一邊兒迴話,道:


    “嬤嬤,您知道的,過不了幾日,國公爺就該迴京了,沉香自是要跟著一塊兒走的,這樣精致的好物兒,擱到我房裏,倒是可惜了。”


    邊城要事已告一段落,前些日子,京中來了旨意,要沈敬重迴京,這事兒自然怠慢不得,府中已經在收拾著,毫無疑問,沉香作為沈敬重身邊兒的大丫頭,自是要跟著迴去的。


    至於麥嬤嬤——本來沈敬重有意讓麥嬤嬤跟著迴京,說是重迴故土,給麥嬤嬤清清閑閑養老。可麥嬤嬤自個兒不願意了,說呆在邊城幾十年,本孑然一身,如今邊城才是她的家,她不願離了這地兒,婉拒了國公爺好意。


    是以,沉香才有這麽一說,這屏風一看就是個值錢的物件兒,她人都要走了,那麽個貴重東西擺她屋子裏,等著灰塵淹沒呀!


    想到這兒,不等麥嬤嬤說什麽,沉香又說了句,


    “還不如擱你屋裏呢!這屏風繡的鮮亮,往裏屋一一放,您每日看著,圖個心裏美也好啊!”


    嬤嬤如今年歲越大,越發愛鮮亮的東西啦!


    麥嬤嬤一聽,眼睛小的眯成一道縫,笑嗬嗬的彎著唇角,心情頗好,道:


    “你這丫頭,若是旁的姑娘,見了這樣的物件兒,定是忍不住都搬自個兒屋裏,偏你總不正眼瞧的,嬤嬤教了你兩年,也不見你上心些,你這丫頭真是……”


    麥嬤嬤也是發愁,卻是沒轍——


    外頭鋪子裏珍貴稀有的古玩書畫什麽的,沉香這丫頭都不帶正眼瞧的,但凡沾著金銀的首飾,還拿在手裏看一看,然而,她最喜歡的竟是金銀那等黃白之物,但凡何時,身上荷包裏總裝著滿滿一包金子大的梅花兒,也不嫌沉得慌……


    真是想不明白——


    自然,麥嬤嬤自是不會曉得,當過乞丐兒的沉香姑娘,對於金子銀兩的執著的,金銀能買饅頭填飽肚子,那些個古玩字畫,給人家也沒人能認出來啊!當小販的能有這眼力勁兒?跟那些個人眼中,就跟廢紙差不離兒,不被當成騙子挨頓揍就不錯啦!


    麥嬤嬤也就隨口這麽一提,一轉眼兒,便想起別的事兒來,


    “行禮準備的差不多了,爺說了三日後啟程,你那兒收拾妥當沒有?有什麽想要的,可得趕緊說,想吃邊城這邊兒的東西,也得抓緊嘍!等你下迴來,不定什麽時候啦?唉——那時候,也不知嬤嬤還能不能見著你啦!”


    說著,說著就跑偏了都!


    沉香瞧著麥嬤嬤傷感,自個兒心裏也不好受的很,上前攙扶著麥嬤嬤坐下,忍不住再一次勸道:


    “嬤嬤,您真的不跟我們迴京裏去?迴去吧!我跟您說,沉香爹娘都知道您,知道您對沉香好,您跟我迴去,咱們還在一處,我爹說了,您對我好,他領您的情,往後您就是我家長輩,咱們一家給您養老。”


    麥嬤嬤一怔,眼中劃過一絲水意,隨即眯著眼笑開了,很是欣慰的拍了拍沉香的手背,笑著說道:


    “嬤嬤知道你的心意,也知曉你爹是真心實意,這樣罷——”眯著眼沉吟片刻,麥嬤嬤笑著緩緩道:


    “嬤嬤孑然一身,拿你隻當自個兒親孫女兒一般看待,你對嬤嬤的好,嬤嬤心裏明白著呢!嬤嬤答應你,再過幾年,等嬤嬤真的老了,管不成事了,就迴京裏去,去跟沉香一塊兒過,好不好?”


    誘哄的語氣裏透出一絲認真,沉香全都聽進耳朵裏。


    隻是,這樣的結果,跟她所想,還差了些,


    “別等啦吧!就這迴跟我一塊兒迴去,這一路顛簸,路上也能有個照應不是?”


    然麥嬤嬤向來是個主意正的,心中既有決斷,便不再遲疑,隻笑眯眯的說道:


    “看你說的,嬤嬤還能那般沒用?你呀,隻管放心,嬤嬤身子好著呢!趕個路而已,難不倒嬤嬤。再說,便是迴京,也有人護送著呢!沉香聽話啊!到時嬤嬤給你捎信兒,你可得給嬤嬤備好屋子啊!”


    麥嬤嬤是真打算同沉香一處的,她雖孤身一人,然多年管著邊城一攤子事兒,再有,國公爺也不是那小氣的主子,她手中怎會沒有積蓄?


    自然是有的,而且,頗豐——


    本來,麥嬤嬤打算就在邊城府裏呆著罷了,左右憑著爺的性子,總不會不給她這份體麵。可如今有了沉香,這兩年相處,他倆不是親人勝似親人,聽沉香這麽一說,麥嬤嬤還真就心動了!


    她不是魯莽的人,此前沉香家人是何種性子,她心中知曉個五六分,今日既然說道這兒,她便不會當成玩笑,左右——不會叫秦家吃虧就是!


    沉香不知麥嬤嬤心中打算,她見麥嬤嬤神色堅定,也不再勸,隻是低頭從荷包裏掏出一枝實心牡丹花樣兒的金簪,足有她巴掌大小,看著就挺……實在的!


    沉香遞到麥嬤嬤跟前,認真的說道:


    “我不是說著玩笑的,我爹來信時候,捎來這隻金簪,說是送給您的,我爹還說,若是您不嫌棄,就收下這金簪,往後他就認您老人家做幹娘,往後給您養老送終自有咱們一家。”


    實在人沉香姑娘,按著信裏原話來了一遍兒,聽得麥嬤嬤那個喲,眼眶都泛紅了。


    老人家一輩子經曆的陣勢多了去了,當下一低頭,再抬眼時候,又是一臉笑模樣兒。她爽快的接過金簪,利落的直接插到發鬢上,一拍手,笑嗬嗬的道:


    “成,就這麽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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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沉香呆在邊城兩年,自覺收獲頗豐,前頭麥嬤嬤手把手叫她管事兒,後頭自個兒好吃好穿,長了不少個頭,臨迴京裏前,還給她爹找了個娘……


    額,好罷,幹娘也是娘不是!


    不虛此行啊~~!


    沉香巴著車窗,探出個腦袋,使勁兒往後頭瞄,手臂揮啊揮的,直到門口那道胖乎乎圓滾滾的人影兒變成了個小黑點兒,再也看不見,這才怏怏的縮迴身子,倚在窗邊兒,順著簾子間隙,瞅著外頭時隱時現的土黃地麵,歪脖子樹,很是一番感慨。


    說來,她離京這兩年,也不知家裏如何了?大哥早在一年前,便被爺派迴京裏辦差,打那以後,就再沒迴邊城,她尋秦東打聽過,說是爺吩咐的,給她大哥個肥差,若是辦的好的,前程似錦指日可待。


    家裏姐姐不知怎樣啦?前些時候爹托人帶的信兒,說是姐姐年紀不小了,她的婚事兒不能再拖,原先姐姐非要等著她迴去,才辦親事兒,如今爹娘再不願慣著姐姐的強脾性兒,爹爹發了火兒,才唬的姐姐不敢迴嘴,乖乖兒上了花轎。


    自小一塊兒長大的姐妹,一轉眼竟成了別人家的,這感覺……還還真有點兒酸酸的!還有爹娘,不知爹娘身子好不好,爹爹腿骨兒一到陰雨天就疼的厲害,也不知好些沒有……沉香皺了皺鼻子,眼神越發恍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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