盡管吃驚於徐琨的大膽,可黑羽鴉們還是跟著這位丹陽兵裨將來到了任五軍屯外的一片小樹林中,待等到入夜時分,好伺機溜到被叛軍占據的軍營當中,刺探一下叛軍的虛實。至於徐琨口中所說的什麽取叛將主帥申滎的首級,說實話黑羽鴉們倒沒有輕信。要知道那可是叛軍的主帥,身為主帥,擔任護衛的親兵實力又豈會遜色?在人家地盤上踩踩點刺探一下情報那倒是還好說,可若是想直接去取人家主帥的首級,這未免有些異想天開了。


    不過盡管如此,張煌等人還是很有默契地沒有多說什麽,畢竟這幾日來他們每日砍樹維修、鞏固朱家鎮的防禦設施,鬱悶地簡直快要吐血,如今徐琨好不容易送上門一個極有挑戰性的情報任務,他們哪裏舍得放過。需知,富貴險中求,越是險峻的任務,順利完成後所獲得的獎賞也越豐厚,張煌等人既然已決定在結束廣陵郡的這場剿賊戰役後便到東郡去打探一下大賢良師張角的消息,理所當然得撈一筆盤纏,誰叫如今李通懷中的銀票早已貶得跟廢紙差不多呢。


    “徐將,丹陽兵那麽多好手,你怎麽就單單看中了咱們呢?”


    因為要在小樹林等到天黑再行動,閑著無事的單福忍不住問出了心中的疑惑,畢竟他們除了張煌是伯長外,其餘皆是什長的身份,與徐琨那丹陽兵裨將的職司實在相差太遠,很難想象徐琨竟然棄丹陽兵不用,而選擇他們擔當夜探叛軍營寨的幫手。


    “丹陽兵?”翹著二郎腿,徐琨雙手枕著腦袋躺在草地上,嘴裏還叼著一根草莖,完全沒有丹陽兵這支精銳之師裨將應有的儀容。在聽聞單福的詢問後,他輕笑一聲,解惑道,“丹陽兵確實厲害,但那僅限於沙場軍團廝殺,至於查探叛軍營寨內部虛實,卻沒有多少經驗……反倒是你等,東石山以區區一個百人兵隊獵殺叛軍斥候數百人,嘖嘖,稱你們是斥候中的老手也毫不為過。既然如此,我為何要棄精於此道的你等不用,卻去叫那些隻懂得沙場軍團作戰的丹陽兵與我一同完成刺探敵情任務?”


    “徐將調查過我們?”臧霸疑惑地望了一眼徐琨。


    徐琨聞言哈哈一笑,神秘兮兮地說道,“可不是我調查你們哦,而是我那位舅舅……”


    黑羽鴉們愣了一下,他們當然知道徐琨的舅舅便是孫堅那位叫他們高山仰止的絕世猛將,他們隻是納悶,那位高高在上的猛虎,為何平白無故去打聽幾個職司並不高的小卒,直到徐琨解釋了一番,他們這才恍然大悟。


    原來,在程普有意無意地向孫堅指出後者無意間曾搶了張煌等人伸手可得的軍勳時,孫堅驚訝之餘,心底並不是很相信,於是悄悄打探了一番,旋即這才聽說了張煌等人的傲人戰績。而徐琨作為孫堅身邊最信任的幾位心腹愛將之一,理所當然也聽說了張煌等人。


    “話說你們竟然迴絕了舅舅的好意,你們可知,我那位舅舅可是天底下少有的大豪傑!”徐琨笑著打量向周圍的黑羽鴉眾人,事實上直到如今,徐琨還是想不通張煌等人怎麽會拒絕他舅舅孫堅善意。要知道,向舅舅孫堅請教武學,那可是吳郡多少孫氏、徐氏子弟夢寐以求的事。


    黑羽鴉們很有默契地沒有透露緣由,畢竟李通的表情已變得十分尷尬,在兄弟之情與向孫堅請教武學這天大的機緣麵前,黑羽鴉們義無反顧地站在了兄弟這邊,雖說這麽做實在有些意氣用事。


    見氣氛有些尷尬,單福咳嗽一聲岔開話題,“徐將,其實廣陵軍並不乏實力不俗的將官……”


    徐琨並沒有注意到李通的異常,在聽了單福的話後點頭說道,“這我知道,就好比你們的直屬上官陳杞裨將,就是一位槍法不俗的武將,而且行動靈敏,十分適合這項任務。問題是,丹陽兵這些日子已將廣陵軍的將士們得罪慘了,那陳杞瞧見我後,二話不說就以傷勢未愈為借口就給迴絕了,還諷刺隻要丹陽兵在,區區刺探敵情任務何足掛齒。還有你們的王卓、韓虎等幾名都伯,寧可以士卒的身份去砍樹,也不願與我為伍。……唉,誰叫我掛著丹陽兵裨將的職司呢?”


    “……”黑羽鴉們聞言對視一眼,心中不禁苦笑連連。畢竟他們此前都領教過武人的‘意氣用事’。瞧得順眼,哪怕你前一刻還打算人家一根肋骨,韓虎照樣不顧前嫌出手相助;可若是瞧不順眼,陳杞先前千方百計欲致張煌等人於死地已充分能夠說明問題。這就是武人的行事,純粹、直接。


    “看來徐將的處境也不是很樂觀啊……”單福玩笑似地說了句。


    “可不是嘛!”


    因為天色尚早,兼之徐琨又與黑羽鴉們比較投緣,因此,一群人聊得比較投機。張煌等人向徐琨講述了他們為何會來投靠臧霸的叔公臧旻的經過,而徐琨亦毫不隱瞞地透露了在他吳郡的身份,吳郡徐氏家族的大公子,使得黑羽鴉們驚唿連連。


    要知道孫氏與徐氏雖說並非吳郡的四大家族,但是這兩個聯姻家族的能量可不小,最知名的當前大人物便有丹陽太守徐夤與富春縣丞孫堅,尤其是孫堅,誰也不會懷疑有孫堅在的孫家日後必定能成為超越吳郡四大家族的存在,而理所當然,與孫家一個鼻子出氣的徐家自然也會水漲船高。


    聊著聊著,天色便逐漸暗了下來。見此,徐琨與張煌等人便不再閑聊,而是開始著手準備工作。


    當瞧見張煌等黑羽鴉們一個個相當嫻熟地用汙泥將短劍的劍刃抹黑,甚至於在白皙的臉上亦塗抹上泥巴後,徐琨便意識到,這群小鬼不愧是在東石山那場斥候戰中大放光彩的精英斥候,潛伏經驗著實豐富。他哪裏曉得,這一切都是因為都伯呂閔的細心教授。


    不過這也到此為止了,畢竟雖說張煌等人在呂閔那裏學到了如何成為一名合格的斥候,但那僅限於在野外的斥候戰,至於潛伏到敵軍的營寨當中該怎麽做,呂閔卻還未來得及傳授他們經驗。不過沒關係,因為徐琨便是精於此道的好手。


    “待會入營後,你等聽我指示行動,莫要擅作主張,一個不好,咱一行七個人的小命,可就全搭進去了。”像張煌那樣用泥巴塗遍了裸露在皮甲外的體膚,徐琨正色叮囑道。


    張煌等人自然明白輕重,皆點點頭表示願意聽從徐琨的指示。


    “走!”


    一揮手,徐琨貓著腰向夜幕下的任五軍屯潛伏前行,張煌等人緊跟其後。


    作為叛軍在廣陵郡境內的最後一個占據的據點,任五軍屯的防守力度不可謂不強,僅僅隻是一段三裏的路程,張煌等人便遇到了一共四支巡邏的兵隊,人數倒是不多,二十人上下。


    為了避免打草驚蛇,徐琨並沒有想辦法除掉這幾支巡邏的叛軍兵隊,而是瞧準時機,悄悄地從旁迂迴前進。


    [他怎麽能提前預知遠處的叛軍巡邏兵隊接近?]


    若非徐琨反複叮囑行動過程中不得發出響動,張煌多半忍不住要詢問,詢問徐琨他是如何在二十餘長外便發現那些向這邊接近的叛軍巡邏士卒。


    悄然避開叛軍的巡邏士卒僅僅隻是第一步,關鍵在於,如何進入任五軍屯。


    望著那高達兩丈餘的軍營木質圍欄,張煌等人說實話不由有些傻眼,畢竟這個高度,他們就算憋著吃奶的勁也翻不過去。


    “就不會動動腦子麽?”


    徐琨壓低聲音取笑了一句,繼而在張煌等人目瞪口呆的表情下,竟然蹲下身,用隨身攜帶的短劍在那木樁圍成的圍欄底部挖土。


    [對呀……]


    張煌隻瞧得眼睛一亮,心中暗暗羞慚以自己的見識竟然還不如徐琨機靈,不過細想了一下,他卻又感覺這樣有些不妥,遂壓低聲音問道,“徐將,這樣不會驚動營內的叛軍麽?”


    “那就得看你選擇挖洞的地點了。”徐琨緩緩地將短劍插入麵前圍欄的其中兩根木樁之間,繼而上下輕輕攪動了一番,這才無聲抽迴短劍,低聲說道,“你看看裏邊是什麽?”


    張煌順著那被短劍強壓出來的縫隙朝裏瞄了一眼,這才注意到這段圍欄的內側不遠處,堆滿了雜物與一隻隻的大口袋。


    [這裏是後營。]


    恍然大悟的張煌頓時對徐琨憑生幾分佩服,但是下一秒,他又生出了另外一個疑惑。


    “這些樁子,不都是活生生打入地下的麽?這得挖到什麽時候?”眼瞅著那些明顯陷入地麵泥土當中、並且似乎還陷得很深的木樁,張煌不解問道。


    徐琨聞言表情不禁變得有些古怪,半響後低聲哂笑道,“看來你們並沒有建營的經驗。”說著,他在黑羽鴉們不服氣的眼神下,用手刨開那些木樁邊沿的泥土,黑羽鴉們這才驚愕的發現,原本他們誤以為深深打入地麵之下的木樁,原來反過來是依靠泥土固定的。


    [這……偷工減料?]


    張煌等人的表情頓時變得十分精彩,要知道據他們所知,這些充當軍營圍欄的木樁,都必須得打入地下至少一尺才算是合格,然而任五軍屯的圍欄,卻是顛覆了他們的認識。


    或許是注意到了張煌等人的表情,徐琨壓低聲音道,“無論是哪一隻軍隊,會想辦法偷懶的士卒都不在少數……掌握士卒們的想法,才算是一名合格的將領。這一條,並不單單僅作用於己方士卒……”


    眼瞅著徐琨十分迅速地在那些‘偷工減料’的木樁圍欄下挖出一個可供一人通向圍欄內側的坑洞,張煌等人頓時對徐琨肅然起敬,並且下意識地深思徐琨那番話的深意。


    順著徐琨挖出來的洞爬進去,張煌等人神不知鬼不覺地就潛進了任五軍屯。


    [叛軍……也沒什麽異常動靜呀。]


    躲在雜物與一袋袋的糧草堆後,張煌等人探頭探腦地窺視著軍營的內部,卻發現叛軍並沒有異常舉動。


    見此,臧霸提議進一步窺探軍營,但是徐琨卻在這時阻止了眾人,理由十分令人疑惑。


    “等到子時!”


    “子時?”張煌詫異地望著徐琨,希望他能做出解釋。可惜徐琨嘿嘿一笑後竟然並不對此做出解釋,靠著糧草隊就躺下養精蓄銳了,這讓眾人們十分困惑。


    既不明白徐琨究竟在等什麽,又不好出言詢問以免驚動營內巡邏的叛軍,黑羽鴉們強忍著心中的疑惑躲在陰影處,這般一直維持到軍營內傳來敲更的聲音響起。


    “徐將,到子時了!”單福麵帶著困惑提醒著徐琨。


    徐琨睜開眼睛瞧了一眼營內深處,低聲說道,“繼續等!”


    [還等?]


    張煌等人愣住了,不過見徐琨顯然沒有解釋的意思,他們也不好追問。


    也不知過了多久,忽然寂靜的夜空響起一陣喊殺聲,估測方向,竟然是任五軍屯的西營門方向。


    “怎……怎麽迴事?”被那陣喊殺聲嚇了一跳單福麵色不禁變得有些蒼白。


    話音剛落,便見徐琨嘿嘿一笑,說道,“沒事,不過是我那位舅舅帶著數百人嚐試夜襲而已。”


    [孫堅?]


    “孫將軍帶人來夜襲?”張煌吃了一驚,繼而便感覺有點不對勁。試想,竟然孫堅親自帶人前來夜襲,那還要徐琨刺探叛軍營內的虛實做什麽?


    就在張煌暗覺這件事有點詭異時,耿直的陳到聞言雙目一睜,低聲說道,“孫將軍來夜襲?那……那咱要不要在營內放幾把火,唿應一下孫將軍?”


    “你瘋了?”徐琨愕然地瞧了一眼陳到,古怪說道,“咱才七個人,若是打草驚蛇,驚動了叛軍,一個都別活著迴去!”


    “那……那咱做什麽啊?總不至於在這傻站看吧?”


    “誰說咱傻站著?咱們有更緊要的事要做!”


    “更緊要的事?比唿應一下孫將軍還要緊要?”臧霸與太史慈不解地望著徐琨。


    “我舅舅的本事我清楚的很,他若是想走,叛軍之中誰也阻止不了他。”徐琨嘿嘿一笑,忽然壓低聲音神秘兮兮說道,“至於咱們……來時我不就說了麽,‘順便’把叛軍主帥申滎的首級給帶迴去!……趁著這會兒叛軍的注意力全在我那位舅舅身上,咱趕緊的,摸到叛軍主帥申滎的營帳去,將其一刀給宰了!”


    “……”眼瞅著興致昂然的徐琨,張煌終於意識究竟是怎麽一迴事了。


    什麽刺探叛軍營中虛實,分明是徐琨這家夥膽大包天,打算趁著他舅舅孫堅夜襲叛軍營寨的機會,伺機刺殺叛軍的主帥申滎。可憐孫堅那位驚世豪傑,不清不楚地就替外甥當了一迴擋箭牌。


    [這算不算賣隊友?]


    張煌摸著下巴哭笑不得地瞅著徐琨。


    [唔,是賣舅舅……而且賣地輕車熟路,明顯不止一迴……]r115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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