雪無霽披上大氅,袖子卻帶到了什麽東西掉在了地上。 他低頭望去,皺了皺眉頭。 是那枚在月沉的無海小殿裏發現的傳音玉牌。 這十天雪無霽都忙得差點忘了這塊玉牌,他俯身把它撿起來,心中疑惑。他不是把這玉牌收進芥子戒裏了嗎? 當時匆忙,他推測出這極有可能是月沉和天界某個人聯係的渠道後,隻來得及把這玉牌帶走;後來全在忙事務,他也想不出什麽很好的處理辦法,就一拖再拖了。 雪無霽輸入靈力仔細探查了一遍,沒有發現異樣。 玉牌從裏到外都是最簡單粗陋的那種,也正因此才沒有突破口。他隻能等看看那邊會不會主動聯係。 “君上,又有魔使來了。”侍者道。 雪無霽來不及多想了,把玉牌隨意一收就道:“走吧。” 明明是大年初一,雪無霽卻一整天都淹沒在了事務裏,玉牌的事情更是全然拋到了腦後。 其他地方的騷亂已經被收拾得差不多了,隻有月沉故地,雖然動蕩止息了,但他還是不太放得下心。 雪無霽看了眼天色,最後一抹晚霞已經快要消失了。 他還記得和陸宸燃的約定,這件事必須要在今天就解決掉。最快的方式當然是他親自前往,雪無霽當即沒有猶豫,對下屬道:“備最快的魔獸,我們現在就出發!” * 暮夜風雪又至。 荒野上積雪足以沒過腰際,現在又開始下暴風雪。一片白幕之上,有數個移動的黑色小點,再往後是黑壓壓的魔軍。 正因為料到會有大雪,雪無霽才選了魔獸出行。但現在接近故地時,卻還是遇到了問題。 “君上,前麵沒有路了!” 雪無霽遠眺望去,原本的大道竟然消失了,入目隻有一片刺眼蒼白。 這條路就算下再大的雪也不可能完全消失,何況站在這裏,原本應該已經能看到城邦的影子。 但現在卻什麽都沒有。 狂風怒號,魔獸突然一個急停,好似受了什麽刺激似的低吼起來! 魔獸的嘶吼聲混在風聲中,顯得格外陰冷。它們不住地甩著尾巴後退,顯然前方是有著什麽讓它們極為恐懼不安的東西。 為首魔將雖然感知不到,但見狀也露出了懼色。雪無霽神色一凜,冷聲道:“不準退!” 他這次沒有帶太多魔軍,因為雖然魔域多數魔軍都對頂頭上司是什麽人並不很在意,隻信奉強者為尊,但到底對雪無霽都還不熟悉,帶多了反而容易出亂子。現在他更是不能退步。 雪無霽抽出不知寒,向虛空劈去。 靈力狂湧,劍光徹亮寒夜,兩道鋒芒交叉著飛射而出,幾乎籠罩了視線。滿地厚厚的積雪皆被劍氣卷起,竟是發出了雪崩般的聲音。 劍光所向,白雪如滔天大浪! 跟隨雪無霽的魔將目瞪口呆,看著原本被積雪覆蓋的地方顯露出大道來。雪浪在道路兩旁堆積成參天大樹般的雪牆,遠處原本被白霧籠罩的地方也逐漸清晰起來,現出城邦的形狀。 雪無霽道:“走。” 魔獸低吠幾聲,重新開始奔馳前進。 但雪無霽的眼神卻愈發冷了。 也許其他人沒看出來,但他剛剛卻感覺到了。異樣的原因分明是那裏被設立了一個結界,手法極度高明。 雪無霽以劍氣強行破了陣法,才得以通過。 這月沉故地的事端,似乎比他想象的要複雜。 魔獸一路飛馳,再無阻礙。 天邊掛著冷冷的一輪弦月,仿若什麽人窺伺的細長眸子。夜幕鐵黑,密不透風,最後連風雪似乎都完全靜止了。 經過城邦時,其中魔物們來來往往,一副剛剛恢複了平和的景象。雪無霽心中稍微鬆了口氣,但與此同時,卻又莫名其妙地湧上一股矛盾的不安。 和守關魔將說明、簽契,通過關卡,都很正常。種種跡象也都表明叛亂已經被平定了。 直到了原本月沉的大本營,也就是叛亂發生的地方,四周的聲音卻越來越少了。魔獸幾乎直衝了過去,被雪無霽死死帶住韁繩。 他指節用力到發白,道:“停下。這裏……不對勁。” 四周實在□□靜了。安靜得近於詭異。 幾乎是瞬間,雪無霽就意識到自己中計了。但對方的來頭和目的他卻都還不清楚。 但他出聲之後,卻沒有得到迴應。 迴頭一看,跟著他過來的魔將和魔獸不知何時全都消失了! 饒是雪無霽,這時候也有種想罵出聲的衝動。 是陣法? 什麽時候啟動的? 他自魔獸背上翻身而下,握緊了不知寒。這些障眼法連他都沒有看出來,對方是一個用陣高手。 雪無霽拿出連理鏡,眸色變了變。 連接完全被屏蔽了。他的心直沉了下去。 長河道人不擅大陣,卻於小陣上登峰造極。能夠覆蓋長河道人繪製的陣法的,能有幾人? ……或者說,還能是誰? 雪無霽幾乎覺得荒誕了。 四圍靜謐如墳塚,連一聲寒鴉的啼鳴都聽不到,月光泠泠。雪無霽的視線落在了原月沉的魔宮上。 他十多天前打鬥時毀了無海殿,但魔宮的外部還是保存完好的。殺死月沉後,雪無霽下令把這個宮殿封存了。 但此刻,一樓大殿中燃著燈火。放眼望去周遭所有的建築都是暗的,隻有那裏幽幽一朵燈火,像是在告訴他往那裏走。 他也隻能往那裏走。在一個高明的陣法大師陣中,不管往哪裏走最後都會走到對方想要你去的地方。 靴子踩在石階上發出清晰腳步聲,殿門大開,卻空無一人。 但待他走進去,大門卻被輕輕帶上了。 ——是一陣靈風。 這靈力既熟悉又陌生。 雪無霽在感知到這股靈氣時,微凝住了。不可思議和“果然如此”一齊湧上心頭。 ……他沒猜錯靈氣的主人。 大殿之內,安靜而無聲。 萬籟沉寂之中,雪無霽的身後傳來了腳步聲。 “無霽,我們終於見麵了。” 雪無霽轉過身,看到了聲音的主人。 青衣如修竹,左眼別著金邊琉璃鏡。 一條青翠的小蛇盤繞在肩頭,嘶嘶吐信,豎瞳陰冷。 ※※※※※※※※※※※※※※※※※※※※ 前有哀帝斷袖,後有魔君換枕(bushi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叼著火鍋 10瓶;左岸的微笑 2瓶第83章 昨日其二 這個人, 毫無疑問是觀如是! 竟然是觀如是?! 雪無霽手指微僵, 盡管在看到陣法時就有了猜測, 可在看到觀如是的一瞬間還是有些不敢置信。 自從墮入魔域之後,雪無霽就沒有再見過觀如是了。他墮魔之後, 無數人去問過觀如是,但觀如是的表態就是沒有任何表態。 觀如是閉關不見任何人,外界都認為這是他對自己的徒弟失望透頂的表現。雪無霽直到死前都沒有聽說過他出關的消息。 這個“師尊”,雪無霽見得少、了解得也少,更談不上太多的師徒之情。 但這一世他卻先是從長河道人的話裏發現, 自己很有可能是刻意被觀如是選中為弟子的;後又從陸宸燃給的記錄石中得知了觀如是不為人知的一麵。 而現在觀如是又戲劇般地出現在了他麵前。 雪無霽突然覺得, 自己好像從來沒有真正認識過他這個名義上的師尊一樣。 他輕輕道:“……終於?” 這太詭異了,這一世根本沒有過交集的人, 第一次碰見所說的話卻是“終於”。 ——我們終於見麵了。 就好像是觀如是一直在等著與他碰麵一樣。 雪無霽不可避免地想到了自己的重生,觀如是……是不是知道點什麽? 翠蛇遊走到了觀如是的手腕上。他撫摸著青竺的腦袋,道:“如果加上這一世你的年紀,那從歲歇宴墮魔後已經四十八年沒有見過了。” 歲歇宴?墮魔?…… 這一個個詞是雪無霽熟悉的,卻也是無論如何不應該出現在這一世的。 他第一反應,整個人都懵了。 觀如是抬眸,淺色的雙眸在燈光和琉璃下像是帶了點冰冷的湖綠色。 他注視著雪無霽道,“將近五十多年,我們終於又見麵了。” 直到這一句, 雪無霽才終於理清了這幾句話裏的龐大的信息量, 緊跟著脊背緩緩竄上一股寒意。 觀如是, 也重生了? 還有——四十八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