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傅叫什麽名字? 雪無霽想了半天,隻有一片空白。 “今天畫的怎麽樣?感覺有進步沒?”師傅摸了摸雪宿的頭。 雪宿搖搖頭,悶悶道:“弟子愚魯……總是畫不像。” “你已經很厲害了。”師傅端詳了一會兒那隻飛鳥,拿起朱筆,直接在墨線上重繪線條。 隻寥寥幾筆的改動,就點出了飛鳥的神韻。幾根線條的排列組合卻能這樣靈動地抖勾勒出鳥兒的情態,在幼年的雪宿眼中,這無疑比神跡還要厲害。 “哇!”雪宿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裏頭的星星像是要掉出來。 師傅看起來被他的神情逗樂了,分外自得道:“徒兒,想不想我教你?” 雪宿用力點頭道:“想!” 於是老頭兒開始指點小孩畫畫。窗外有一片葉子打著旋兒掉到了雪宿頭上,他都沒發覺。 師傅指點了幾句後,見雪宿專注,便坐在一旁拿根炭筆自己畫自己的了。 雪宿畫完一張,偷看一眼,看到師傅畫的是自己,羞赧道:“師傅畫的真好。” “是我們宿宿長得好。”師傅哈哈笑起來,笑了一會兒,又有點悵然道,“這麽好的小孩子,怎麽就是沒人疼呢……” “師傅,你就很疼我呀。” “我是在說你那糟心的爹媽。哼,要是不能拐小孩,我早就帶著好徒兒一起遊山玩水了。帶你去看大老虎和大仙鶴……” “哇……” 窗外的沙沙聲靜止了一會兒,複又搖曳。書房裏一老一小的畫麵像氤了水霧的畫紙,慢慢看不清。 雪無霽鼻子有點酸。他在一片空白的冥想境界裏坐了一會兒。 夢境裏的小雪宿是四歲,再過了一年,他就被母親帶到淩霄了。 再也沒有見過師傅,甚至連他的樣貌和名字都忘記了。 他一生薄情寡淡,別人問起,都言無父無母。但他還會跟上一句,自己是被爺爺帶大的。 師傅並不是他的親人,對於他卻勝似親人。 本命靈劍可以出入冥想境界,雪無霽看著不知寒,輕聲道:“我有點想師傅了。” 前世他沒能再見這個“爺爺”,那這一世呢,還有機會再見一麵嗎? 不知寒沉默片刻,輕哼道:“……一輩子這麽長,總能見到的。我不就倒黴遇見你了麽。” 它說“倒黴”,卻是安慰的口吻。 雪無霽微笑了下,心中悵然被撫平:“是啊……這輩子很長,說不定何時就會遇見。” * 第二天,清晨。 “穿過這個石門,就是學宮境內……”槐略跑在最前麵,率先跨過了正陽山腳下的石門。 “……哇啊!” 雪無霽和陸宸燃也相繼跨過石門,穿過結界的波動,便覺眼前一明。 結界內外完全是兩個不一樣的世界。 隻見在山腳下看樸實無華、還有些破敗的石階,此刻已如白玉般散發著瑩瑩雪光;樹木蔥蘢,渺渺雲氣浮動其間,宛若陷阱。 長階一眼看過去沒有盡頭,有莊嚴森然之感。 “你們就是宮主說的新學生吧?”長階上早已有一個少女在等候,“隨我來,宮主在等你們呢。” 這少女穿著黑白二色的裙裝,綴有雲羽;身材高挑,發冠上嵌有一枚紅寶石。雪無霽看出其修為不淺,即便放在淩霄的同齡人裏也算得上優秀。 “我叫玄霓,是宮主座下大徒弟。諸位怎麽稱唿?” 玄霓笑著道,看起來性格很是活潑。她走在石階上身姿輕盈,猶如飛舞。 槐略介紹了幾人,雪無霽忽而道:“這條長階有名字嗎?” 他進來時一眼就看出,這條長階是照著忘塵路仿的。三大仙門都有這麽一條路,走過九百九十九道天階,便意味著斬斷塵緣。 “雪公子怎麽猜到它有名字?”玄霓驚奇了一下,笑道,“這條路啊,叫‘念塵路’,是宮主起的,意思是叫我們以後不管走多遠,都不要忘記我們出身的地方是凡塵裏。” 雪無霽微愣,霎時間,心中震蕩。 過了半晌,他緩聲道:“這個名字很好。我很喜歡。” 槐略道:“這宮主倒是很獨特啊哈哈哈,我們淩……啊不是,我聽說淩霄那邊,都叫仙人要忘卻俗念,無欲無求。” 他差點說漏嘴,被陸宸燃以眼神製止了。 “宮主說仙人也是人嘛,什麽都忘記了那該多無趣啊。”玄霓道,“他最常說的就是,要做仙人首先要好好做人。” 石階快走完了,盡頭是一個更加宏偉的石門。 臨近石門,玄霓轉頭道:“你們是我看到的第一批走念塵路還不累的人,宮主的眼光真不錯。誒……槐公子,這是你的愛寵嗎?” 緣本相不知何時,也認認真真地開始爬石階。他狐狸的體態嬌小,看起來頗為憨態可掬。 聞言,他皺了皺眉,不知為何,“愛寵”這個詞讓他本能地反感,一瞬間腦海中似乎閃過了許多淩亂的迴憶。 但他向來脾氣好,並未表露出反感,隻輕輕叫了一聲。 然而,槐略搖了搖頭。 “他不是愛寵,”槐略神色很認真,“他是我的朋友,我們是平等的。” 玄霓睜大了眼睛,仔仔細細地又打量了一遍三人,道:“我現在更覺得你們有意思了。” 她狡黠地笑了笑,快步走到了石門邊,“其實我也不喜歡‘愛寵’這個稱唿——宮主就在前麵等著呢,你們去見吧!” 一陣風吹過,黑白羽衣的少女騰空而起,化為一隻丹頂鶴飛過了石門,隻留下幾片羽毛和長長鶴唳。 槐略呆了呆:“啊?她是個妖怪?” 雪無霽身為大妖的修為高,早感覺到了類似的氣息,因此並沒有多驚訝。他道:“這個學宮確實奇特。” 淩霄界就從不會有這種會大大方方招收妖怪的學宮。 三人已經跨過盡頭的石門,長河道長坐在一邊喝茶,聽到鶴唳頓時噴了:“這個小丫頭!又擅自假冒我的命令了。呃……怎麽樣,她惡作劇沒有嚇到你們吧?” “沒有。”雪無霽見到長河道人,正式行禮道,“久仰長河大名,晚輩見過長河道人。” 陸宸燃裝起乖來還是很像模像樣的,也笑盈盈道:“見過前輩。” 槐略也行了禮,剩下的緣本相也作揖,伸出兩個前爪拜了拜。 “不必多禮,我的學宮整這些虛的幹啥。”長河道人擺了擺手,放下茶盞笑嗬嗬道,“我帶你們去講堂,學生們快上課了。” 雪無霽感覺到他似乎猛盯了一會兒自己,但隨即又掩飾了過去。 老頭兒帶著三人去講堂,一開門,就聽到一個少年的嗓門: “我算的命呀,絕對準!……” 隻見一個神棍打扮的年輕人坐在課桌邊,不修邊幅,道袍上的流雲和仙鶴都沒能給他襯出仙氣。 他相貌清秀,但嘴邊卻不倫不類地留著兩撇小胡子,滿臉自得的表情。 雪無霽一頓,露出了十分微妙的眼神。 槐略感慨道:“這學宮裏都是些什麽怪人啊……” “真的嗎?” “你怎麽證明?” 年輕人拈了拈一縷小胡子,做出沉吟神色,四下掃了一圈,忽然目光定在了不遠處的雪無霽和陸宸燃身上,眼睛一亮。 “諸位!快看那裏!那兩個人,”小神棍興致勃勃道,“他們之間有姻緣啊!” 雪無霽:“……” ※※※※※※※※※※※※※※※※※※※※ 感謝投出[地雷]的小天使:隱雲影月 1個; 感謝灌溉[營養液]的小天使: 隱雲影月 3瓶;蜜蜜蜜is 1瓶; 親親~第60章 不識其一 槐略噴了, 長河道人:“……” 這小子又在亂說話! 雪無霽神色微妙的原因不是別的。 而是因為這個人,他認識—— 這人居然是他前世的外門師弟, 沈光! 沈光出生於淩霄界,從六歲起就拜入了琉璃宗,他怎麽會出現在這裏? 陸宸燃自然也認出了沈光。他眼中閃過一絲異色, 但沒有表現出來情緒。 “你從哪兒看出來的?” “噗……那不是兩個男子嗎?姻緣?” “這三人長得真好看啊……” 沈光也是才注意到他指的兩個人居然都是男子, 當即有些尷尬。然而剛剛他的卦象顯示就是有姻緣,難道他算錯了? “都是男子怎麽了?就不能有姻緣嗎?”沈光強行道。他再一瞥,居然看到了宮主也在三個生麵孔身前,登時腿軟,“宮主……” “沈光,你功課做完了嗎?”長河道人走過來敲了沈光一個爆栗,嘖了一聲。他沒把“姻緣”的事說出來,而是教訓沈光,“一天到晚就知道瞎算命!人家是師兄弟!” 在來的路上, 三人大致介紹了身份。用的是真名, 但身份是人界某方隱士門下的三師兄師弟。因為師父年事已高,便放他們出來遊學。 沈光捂著腦袋,道:“學生知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