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症病房居然很熱鬧。


    秦卿往門口一站,就聽見裏麵龍騰虎躍對練的聲音。


    “時候病房成……拳擊場了?”最奇怪的是,動靜都震天響,醫生護士們居然沒有一個看看的。


    秦卿忍不住笑了笑,想起他們羽林的人,每一次住院,容大媽都會特別交代醫生‘嚴加看管’否則轟飛了房子不賠錢……現在看來,炸毛的權力,到不隻是他們羽林有啊。


    摸出證件,兩個站崗放哨,穿著一身橄欖綠,英姿筆挺的軍人,板著臉,一本正經地檢查完,才一個敬禮,推開門放秦卿進去。


    屋子裏病床被擠到牆角,一個穿著病號服的病人,和另外一個西裝筆挺,略帶幾分威嚴的中年人正練拳,還有個大約三四歲,穿著一身小號兒空軍軍裝,粉雕玉琢的小娃娃坐在病床上拍巴掌。


    中年男人一拳轟出,那個穿著病號服的,雙手格擋,向後退了七八步,抵住牆,才抹了抹汗水,苦笑道頭兒,您看看,我家寶貝在眼前呢,也不給留點兒麵子?將來小家夥不認他爹,可是你的罪過……”


    中年男人聞言皺眉,視線從小娃娃身上滑過,遲疑半晌,終於把一隻手往後一背,道要不……再來一次,這次讓你一隻手……”


    穿病號服的男人嘴角抽搐半天,一拍額頭,衝著中年男人飛了個白眼兒算了,咱搞技術的,是斯文人,不跟你們一幹粗人較勁……哎,想當年咱在局裏也是條響當當的好漢啊”


    說完,一轉身竄,摟著一通猛親——


    “老爹的心肝肉兒啊,都這麽大了,真乖”一雙手在肉唿唿的小屁股上掐了好幾下。


    也許是被掐疼了,也許是男人的胡茬子刺的孩子不舒服,小男孩兒手舞足蹈地掙紮半天,掙脫不開,立即一反剛才笑逐顏開的模樣,小腦袋一歪,衝著中年男人的方向伸出手,扯開嗓子哭嚎爸……爸爸……嗚嗚……”


    穿著病號服的男人身子一僵,咬牙切齒地瞪了瞪那中年男人,隨即又擺出一副笑臉,一把抱起,讓孩子坐在的脖子上,反反複複地哄乖,爸爸了,爸爸不該紮我們寶貝兒,要不,寶貝給掐好不好……”小家夥劈裏啪啦一陣亂打,打的病人的光頭隱約有點兒泛紅。


    他卻毫不介意,反而大笑道喲,真有勁兒,好小子,不愧是你爹的種……來,來,騎大馬,咱們騎大馬好不好,別哭了……”


    他迭聲地勸,可那孩子的哭聲卻一直一直不肯停下。


    中年男人歎了口氣,卻到底沒有走接孩子,隻是從兜裏掏出根煙,也不顧醫院禁煙的要求,點燃了開始吞雲吐霧。


    “小孟,那件差事……你撤下來,我會讓4號和16號補上……他們的經驗豐富,不一定就混不……”


    “不。”那年輕的病人笑了笑,搖頭,“這是我的工作,別人代替不了,再說,咱們為此已經辛苦了三年,犧牲了上百個同誌了,決不能功虧一簣……局長,讓我善始善終吧……”


    他一臉的陽光,眉眼間一點兒都沒有身為病患的頹廢,相反,眼角眉梢間透露出來的青春活力,讓人隻是看,就忍不住也跟著高興起來。


    這孩子很順眼呢。


    秦卿站在門口,心想,嘴角不自覺地勾起一抹笑,看到年輕人雙手舉著哇哇大哭的小寶寶,滿臉懊惱,忍不住伸手摸了下小腹。


    中年男人沉默良久,沒有開口答應,但也沒有說不行。那年輕病人,卻似乎放寬了心,專心致誌地和他的寶貝玩起來。


    中年男人皺著眉,看他好半晌,一扭頭,他似乎此時才秦卿,衝她點點頭,道秦卿……醫生,我們出去說。”


    秦卿沉默地跟隨中年男人離開了病房,這個人,她認識,安全部三局局長蘇俊峰,蘇零的叔叔,蘇家能撐起門楣的唯一一人,蘇零這個幾乎被打上‘被黨叛國’帽子的小孩子不算。


    醫院的窗戶開著,迎麵刮來一陣風,卷著細沙,飛濺在算不上細膩的皮膚,有點兒疼。


    秦卿略微眯了眯眼,京城的風沙總是如此猛烈,哪有海市那般斜風細雨,溫潤可人……


    蘇俊峰倚著牆,顯得有些疲憊,神態間凝重的厲害,過了許久,他才把視線從時不時傳來一陣笑語的病房大門移開,轉向秦卿,一卻沒有開口詢問裏麵那位病人的病情,反而盯著秦卿有幾十秒鍾,才道你是沈醉的妻子?叫秦卿?羽林出來的?”


    秦卿愣了愣,點頭。


    蘇俊峰的聲音裏,像是有點兒感慨,可從他那張威嚴英俊的臉上,卻看不出來。“沒想到,沈醉都結婚了,有了誌同道合的妻子……蘇零隻比他小三歲……”


    就在秦卿以為,蘇俊峰是有些想念他這唯一的侄子時,他又猛地一轉頭,把視線落在秦卿微凸的小肚子上,冷冷地道蘇零小時候處處和沈醉學,現在不記得要學學沈醉娶妻生子,給老蘇家傳宗接代?不學著,做點兒正經事……”


    蘇俊峰看起來很生氣,秦卿想,幸虧蘇零不在他眼前,否則,這位當叔叔的說不定會一時衝動,把那小子一把掐死。這樣心情冷淡的男人,一旦發火,可是很可怕的。


    不過,傳宗接代?秦卿頭暈——蘇俊峰這樣的男人,一本正經地像隻老母雞一樣,操心別人傳宗接代的問題,未免有點兒太離譜兒了,和他這個人不大搭調啊。


    秦卿帶著滿腦袋的莫名其妙,趕緊轉移了話題,開始說說病房裏那位的病情,生怕這位不按道理出牌的強人又冒出不好接口的古怪話。


    蘇俊峰工作很忙,沒呆多長就走人。


    季主任他們也開始安排病人的手術,就定在兩天後。


    秦卿因為要負責病人術後調理,從現在開始,也要關注病人的身體狀況了。


    兩天接觸下來,很自然地,她和孟輕,也就是這個被稱作小孟的病人混得很熟悉——一日三餐,按照營養食譜,盯著他吃飯,強製他放下工作按時休息,還得給他帶小孩兒,這樣下來,想不熟悉也難。


    孟輕的叫孟和平,很俗氣,可卻充滿了父輩祝福的一個名字,小家夥機靈淘氣的很,特別喜歡秦卿,雖然隻接觸沒兩天,對著秦卿,卻比對著他爸爸時親昵得多,一見到秦卿的身影,就張開手要抱抱,小腦袋瓜一個勁兒地在美人的**上磨蹭。


    沈國手有的時候見到,就忍不住調侃幾句孫,你可別老讓小色狼占便宜,要不然,給你孩兒他爹沒法交代啊”


    每當這時候,小小年紀就占美女便宜的小帥哥華麗麗給他一後腦勺小帥哥他爹則咬著被角,一臉欲言又止,可憐巴巴地瞅著秦卿,他老人家想和親近親近,可隻要一上手,準嚎啕大哭,他也鬱悶得很。


    兩天後,晚上七點三十分。


    秦卿抱著打瞌睡的小寶寶,立在病床前,孟輕正躺在床上,手裏拿著本書。


    秦卿偏過頭去,看了一眼,竟然是泰戈爾的詩集,還是全英文版,對了,眼前這位,可是精通英法德日俄五國語言的精英人士呢。


    “小陽睡了?”


    “嗯。”秦卿點點頭,把床頭燈打開,讓燈光更亮一些,笑道,“還有一個小時就要手術,怕嗎不跳字。


    “唔……”孟輕眨眨眼,笑嗬嗬地抬頭,顧左右而言他,“那……聽沈國手說,你還是羽林出來的?巾幗女英雄啊”


    秦卿失笑,便摟著孩子坐下,開始和孟輕閑聊,孟輕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見多識廣,博學多才……


    秦卿,心理治療對癌症患者的影響,有的時候一點兒都不遜於放化療的作用,因為有很多病人,都是從精神上先崩潰,活生生被癌症給嚇死的。


    孟輕他看起來精神飽滿,對醫生所有要求都認真配合,可是秦卿,他不是不緊張的,任務沒有完成,幼子嗷嗷待哺,他還有很多很多事情要做,所以,他心中有恐懼,他怕死


    到了。


    秦卿臉上掛著笑,給孟輕測體溫,血壓,柔聲道頭暈嗎?想吐嗎不跳字。


    “沒事兒,我很好。”


    孟輕的目光轉向窗戶小坐在小床上玩積木的,陽光的照耀下,他的孩子全身都是五彩琉璃色……


    “陽光真好”


    秦卿笑了笑,走把小男孩兒抱起來,小家夥一看是喜歡的‘美女’,立即送上一個香甜的吻,就連秦卿抱著他,送到討厭的‘光頭爹’眼前,也還是吐著口水,笑嗬嗬的,難得沒有變臉。


    “要照相嗎不跳字。


    “算了。”孟輕摸了摸光頭,苦笑,“我本來是多帥一小夥兒……要是將來長大了,他爸和他在一起的合照,是這麽個德行,也太傷我這當爹的自尊心了”


    一挑眉,把孩子交給護士長。


    這一次,秦卿也要進手術室,麻醉師和護士的時候,她也要去做準備。


    是 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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