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個夏天,我一有空就偷溜出去跟東子玩街霸。


    隨著我的技術越來越好,我們打街霸已經沒有了壓力,每次都能打通全關,一個遊戲幣就能玩大半個鍾頭,往往五毛錢就夠我們嗨皮很久。


    有時候我們會蛋疼到故意輸一局,這樣可以打第三迴合,拖延時間,再打通全關,如此一來差不多就磨蹭了將近一個小時。


    後來我才知道,東子是公認的小鎮第一街霸高手。他打街霸從來都不排隊等待,如果去遊戲廳看見有人正在玩,他會毫不猶豫的投幣跟對方對打,霸氣側漏的把對方掛掉。據說有一次,有個狠角色不服輸的存在跟東子別苗頭,換著不同的角色連續挑戰十幾次,還是沒打贏東子,反而讓東子一戰成名。


    開學後我們成為初中生,竟然分在了同一個班。


    本來暑假裏是我跟著東子混的,開學以後,變成了他跟著我混。因為這貨成績太差了,屬於全班墊底的貨色,家庭作業他基本上都不會做,每次都得抄我的。作為報酬,他經常請我去打兩把街機。


    後來我成為了全校聞名的歐陽克,跟東子產生了矛盾。


    矛盾的根源是一個姑娘,叫做白潔。


    那時候我剛剛學會抽煙,躲在學校旁邊的一個小賣部的內堂抽煙。所謂內堂,就一張鋼絲床,是小賣部老板睡覺的地方,不過經常有男男女女下課後跑來這裏摟摟抱抱談情說愛。


    剛好那天白潔也在那兒抽煙,她坐到我旁邊,故意挑逗我:“歐陽克,你有沒有摸過女孩子?”


    我說:“沒有。”


    她說:“那我讓你摸摸?”


    我二話沒說,伸手就在她胸部摸了幾把。


    然後,我熄掉煙頭就走人了。


    當時的整個情形,就這麽簡單。


    那是一個愛耍酷的年紀,我當時覺得自己酷斃了。


    但流言向來都不簡單,從此以後學校裏多了好幾個版本的傳聞。


    後來東子就不跟我玩了,見了麵都不說幾句話。


    再後來我才知道,東子一直暗戀白潔。


    我們上初二的時候,白潔已經畢業遠走他鄉。


    東子大概是想通了,又跟我重歸於好。


    但是,我感覺東子已經跟從前不一樣了。


    從初二開始他成績淪落到全班倒數第一,根本無心向學,一個星期有三天都不來上課。他渴望成為一名古惑仔,長期跟學校外麵的小流氓廝混。


    到了初三,東子突然開始洗心革麵。


    我一直記得初三開學那天,東子很認真的來找我,他跟我談了很多。這次談話的中心思想是,東子不願意他母親再失望,他想重新做人。


    我切切實實的感受到了東子再一次的變化,他變得非常努力,經常找我問一些學習上的問題。一個多月以後,幾乎熟悉他的人都能看見他的進步。


    但是,有個不熟悉他的人,扼殺了他的進步。


    初三開學兩個月後,我們的英語老師請了產假,由教導主任暫時代課。


    不知道為什麽,我記憶裏的教導主任總是反派,這個人全名苟嶽德,大家私底下都叫他苟曰德,後來演變成了苟日德。這是我學生生涯裏見過的唯一一個不受全校學生喜歡的人民教師,學校裏人人都討厭他,尤其是女生。


    我記得那個時期,冀靜經常心有餘悸的說:“苟日德又瞄我胸部了……”


    可能是對苟主任的印象太深刻,後來在我的很多小說裏,裏麵的反派都叫苟日德。


    言歸正傳,代課後的苟主任除了愛瞄女生的胸之外,對我們整個班級也沒造成太大的影響。他真正影響的是個人,他用他的偏見,害了東子的一生。


    在此之前,東子因為打架逃課等前科,被苟主任收拾過好幾次。


    如今成為了我們班的代課英語老師,苟主任更是有事沒事就找東子麻煩。


    不幸的是,東子最大的軟肋就是英語,說出來可能有人不相信,到了初三,他連初一的很多題目都答不出來。兩個月來,他在別的學科上都有長足的進步,唯獨英語沒進步,剛好撞在了苟主任的槍口上。


    故事就發生在苟主任的第三天,在羞辱了東子兩次之後,他還不過癮,選擇了第三次羞辱東子,他提出了一個問題:“are`you`hanmeimei?”


    這問題對東子來說過於深奧了點,無論答yes還是no都有50%的成功率,東子選擇了瞎蒙,於是步了河莉秀的後塵:“yes,i`am!”


    當他一開口,全班很多同學都笑了。


    我笑不出來,當時我坐在東子側後麵一排,看見他在發抖,我甚至看見了他攥得發白的拳頭。


    苟主任有著老一代人民教師的習性,喜歡爆粗口,喜歡體罰。聽到東子的答案後,他嘲諷道:“連公母你都分不清楚,你還學個錘子的英語?給我站起來,站到最後一排去!”


    東子在全班同學的注釋下,默默的站到了教室最後一排的黑板下麵。


    我記得那天是星期六,初三的我們要補課。那天下午,東子沒來上課。等到下午放學後,我去打乒乓球,看見了東子。


    東子臉色漲紅,渾身酒氣,顯然喝了不少。他一個人躺在水泥製成的乒乓台上,沒人敢去拉他下來,因為那時候東子已經是道上很有名的東哥。


    我永遠都忘不了,那個黃昏,一個喝醉了的少年躺在乒乓台上,用充滿憤怒又帶著哭腔的聲音不斷的自問自答:


    “are`you`hanmeimei?”


    “yes,i`am!”


    “are`you`hanmeimei?”


    “no,i’m`lilei!”


    “are`you`hanmeimei?”


    “yes,i`am!”


    “are`you`hanmeimei?”


    “no,i’m`lilei!”


    他就那樣反複的重複著這幾句英語,沒人明白他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


    從此以後東子又開始逃課,我為他感到難過。


    我的朋友東子本來已經改邪歸正,但苟日德沒給他機會,他剝奪了東子改正的權利。


    東子連著逃學兩天,第三天晚自習,他又準備逃課,剛溜到校門口,碰上了苟日德。


    當時的正是即將晚自習開始的時刻,很多學生都在拚命往教室裏跑,場麵十分混亂。也不知道東子和苟日德發生了什麽矛盾,我們隻看見苟日德揪住東子的衣領,然後東子紅著臉拚命的掙紮,最後東子掏出了那把早被他打磨得無比鋒利的啄木鳥小刀……


    十六刀。


    那一天,至少有五百師生親眼目睹了那一幕。


    苟日德身中十六刀,倒在了血泊中。


    當眾殺人,東子做到了很多人一直想做卻不敢做的事情。


    而在當時,我沒有心思去佩服他,我被他的舉動嚇壞了。


    所有人都知道,從東子拔刀那一刻起,他的人生,就這麽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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