迴想起上一次吃霸王餐,已然是十一年前。


    那時候我們的年齡在19-20之間,如今我們都跨過了三十這道坎。


    時光如水。


    這個夜晚大奔相當懷舊,他出了個餿主意:“要不我們去找個吃宵夜的地方,再來重溫一下當年的故事?”


    我說:“可以,但是上次我殿後過了,這次不能把我算進去。”


    林少:“我同意這個觀點,你們也為我考慮下,就我現在這體型,殿後肯定會出事。以前當熱血青年的時候,跑起來都玩兒命,確實是超人的速度。現在嘛,怎麽看都被人超的速度,估計沒跑出幾步就被追上了。”


    大奔:“這意思是你跟老牛先撤,我跟小風殿後?”


    小風接嘴道:“不是,是我們三個先走,你一個人殿後。”


    大奔不幹了:“憑什麽?”


    小風理直氣壯:“狗日的誰叫你當年炫富?”


    聽到這話,我們都笑了。


    十一年前的某月28號那天,我們吃了霸王餐,這種事兒來一次就行了,也不能天天走這種路線。到了29號,大奔離奇失蹤,我們三個挨了大半天之後,終於在宿舍樓下邂逅了厚道的班長,好說歹說從班長那裏蹭了三包泡麵。


    我們把麵湯都喝得一滴不剩,終於有力氣來討伐大奔了。


    林少說:“這小子肯定偷偷出去吃香的喝辣的去了。”


    我說:“對待這種脫離組織的人,一定不能客氣,等他迴來讓他寫三千字深刻檢討。”


    小風:“檢討個錘子,直接踹他肛門。”


    夜幕降臨的時候,大奔背著一個包,哼著歌兒迴來了。


    瞧他那氣色,必然是吃飽喝足了,真正挨餓的人絕對沒他那種心情哼歌。


    我問:“去哪了?”


    大奔:“見老同學去了。”


    我說:“怎麽沒通知我一聲?”


    大奔:“中午我走的時候,你還沒起床呢。”


    我說:“見哪個老同學?”


    大奔有點難以啟齒的樣子:“電子科大那個。”


    聽到這話,我開始理解大奔了。


    高中的時候大奔就跟我們吹牛逼,說是曾經有個姑娘苦戀他很久,那時候我們還不相信,後來發現果然有個姑娘一直苦戀他,那姑娘就是他初中時期的學習委員。


    後來那姑娘去了電子科大,關於那所高校,江湖上有這麽一個傳說:科大很大很大,美女很少很少……


    從前大奔見到那姑娘就躲,而今天他居然主動去見了那姑娘,可以想象大奔已經被逼到了怎樣的絕路。我設身處地的想了一下,都不忍心再讓他寫檢討了。


    林少沒管這些,他興師問罪:“你電話不是停了嗎,什麽時候跟你老同學聯係上了?”


    大奔表情很沉痛:“昨晚我聊qq碰到她了……”


    小風問:“然後呢?”


    大奔一副很有尊嚴的樣子:“我本來想找她借點錢,死活開不了口,我幹脆就對她說,要不你請我吃頓飯吧,頂多我下次請你吃兩頓。”


    我震驚了:“那你不是把自己套進去了?這麽算起來,你一共要跟她吃三頓飯。”


    大奔一副要哭出來的表情:“是啊,老子當時餓暈了,也沒想那麽長遠。現在聽你這麽一說,我才發現自己是個傻逼啊,不是把自己往火坑裏推嗎?早知道我還不如直接跟她開口借錢好了。”


    林少抓住重點問:“別說那些虛的,你今天和她都吃了什麽?”


    大奔突然很靦腆:“不好說,說了怕大家罵我炫富。”


    小風怒了:“快說,到底吃啥了?”


    大奔很扭捏:“何必呢,我知道你們今天多半沒吃東西,像我這種吃飽了的男人要是再跟你們炫耀我今天吃了什麽,我的良心會深深地鄙視我自己,以後我就再也不能跟你一起快樂的玩耍了。”


    “滾,你說不說?”林少都動手了,他揪住了大奔的衣領。


    大奔威武不能屈,淡然道:“好吧,我說,我跟她吃麥當勞了。”


    林少當場抓狂了:“尼瑪吃頓麥當勞也算炫富?”


    我想了想說:“怎麽就不算炫富了?跟我們這些啃泡麵的貧困青年相比,他這種吃麥當勞的人簡直就富得流油了。”


    林少也想了想,說:“有道理。”


    小風也沉思了片刻:“說的也是。”


    大奔很騷包的撩了撩額前的頭發,根本就不搭理我們了。


    幾秒鍾之後,他的發型徹底亂了,像他這種脫離了群眾的炫富的男人,必然要承受人民群眾的怒火。我們群毆了大奔一頓,心裏總算平衡了。


    在那個過程中,大奔一邊反抗一邊轉移我們注意力:“別動手啊,繳槍不殺,繳槍不殺,我有投名狀,我還有東西沒拿出來呢!”


    很多年以後我依然記得,那個夜晚,大奔在他背包裏掏啊掏,掏出了八袋方便麵,那個年代流行的一塊錢一包的統一方便麵。


    我問他:“你不是沒借錢嗎,泡麵哪來的?”


    大奔說:“臨走的時候我厚著臉皮跟她說,我沒錢坐車了,她給了我十塊。我用了兩塊錢坐公交迴來,剩下八塊全給你們買泡麵了。”


    他話說完,寢室裏突然就安靜下來了。


    過了很久,林少罵了一句:“媽的,你的尊嚴就值十塊錢。”


    說這話的時候林少帶著濃重的鼻音,好像在哭。


    小風什麽都沒說,溜到廁所裏噓噓去了。


    我陷入了迴憶中,記憶裏全是有關大奔的往事,大奔偶爾會做一些讓人摸不著頭腦的傻事,而其中一些傻事,總讓我莫名其妙的想哭。


    那晚氣氛變得很死寂,大奔終於風騷不起來了,他說:“哥幾個別這樣啊,我錯了還不行嗎?要不這樣,下次吃霸王餐,我來斷後!”


    他肯定沒想到,過了十一年,我們終於把這事兒想起來了。


    估摸著大奔自己也想起了當年的承諾,他惶恐了:“這種舊事重提的跨度也太大了吧?我剛從吃的很飽,你們也飽了吧?大家都不小了,不要再去做那種熱血青年才做的傻事了,沒意思。”


    林少說:“我覺得挺有意思。”


    小風說:“我覺得我還能再吃點。”


    我說:“沒關係,吃不完還可以打包。”


    大奔哭了:“你們良心都被狗吃了嗎?”


    我們都沒迴答他,好像都默認了。


    有本書裏說,成長的代價就是把良心一半給狗吃掉,另一半小心隱藏起來。


    無論大奔如何反抗,我們都鐵了心,今晚一定要去再吃頓霸王餐。


    這上天給我一千個假設,我也想不到,一頓霸王餐會吃得那麽傷感。


    我們找了個適合逃逸的路邊燒烤攤,其實大家之前吃火鍋都吃得很脹了,根本吃不下去燒烤,隻能閑著蛋疼扯閑篇。大奔做出了斷後的決定,大家都放過了他,然後就把話題扯到我身上了。


    當時林少問我:“最近還在寫東西嗎?”


    我說:“從昨晚開始,又在寫了。”


    林少忽然問了個很奇怪的問題:“你寫了那麽多年,哪一年才會寫到我?”


    我直接被問懵了,我想過寫很多稀奇古怪的故事,可是沒想過寫身邊的朋友。


    趁著我在發蒙,大奔跟著起哄:“你寫了那麽多故事,啥時候才會寫到我們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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