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五點半,劉紅征準時把少爺幫的喊起來跑操。


    兩人倒也不敢磨蹭,隻不過起床一看,就發現出不對勁兒來。


    克生一臉牙疼的盯著少梁,好像他的頭上突然長出了尖角。少梁本來還大大咧咧地打算去院子裏,不過克生一動不動地盯著他的臉看,先把他給看毛了。


    少梁翻了個白眼:“盯著看什麽!我毀容了?”


    克生沉痛地點點頭。少梁光光的臉上,一夜之間,東一個西一個地冒出十來個紅疹子來,特別是鼻子尖尖上那顆紅點兒,長得不偏不倚,就跟畫上去似的,尤其滑稽可笑。


    扒下衣服一瞧,連胸口背上也都有星星點點的紅斑點。


    少梁低頭看看自己肚皮上的紅疹,滿意地點點頭,露出個得意的笑容來,接著又裝成什麽事也沒發生過樣子,跑步去了。


    等跑完一個鍾頭,迴來一看,他身上已經密密麻麻地冒出一層紅疹子。再一摸額頭,確實有點兒發燙,劉長臉二話不說,就把他獨自留到了村長家裏,隻帶著克生一人鍛煉去了。


    少梁頂著一頭一臉的紅丘疹,被村長一家圍著參觀。村長給嚇了一跳,嘿,這孩子就跟被蛤蟆精附身似的,怎麽一晚上就叫跳蚤給咬成這樣子?


    但要是跳蚤咬得也就好了,最多不過是把衣服拿開水燙了,好好衝洗衝洗,睡上一覺這疙瘩也就下去了,但少梁的情況可明顯不是這一種。


    這身上的疙瘩就跟雨後的春筍似的,不但沒消,反而越出越多了。


    這麽一來,村長可發愁了,這可是在自己家生的病,傳出去聽著多不美。


    但送去治治吧,村兒裏沒什麽正經大夫,別說大夫了,就連獸醫也沒有哪。於是,村長就抱著偏方治大病的念頭,自己先給出了一個偏方:給少梁全身抹了一遍兒柿子醋。


    天熱,醋又揮發的快,一時間,屋子裏酸氣衝天。


    少梁肚皮朝下趴在草席上,眨吧著無辜的眼神兒,看著村長一邊兒心疼自己家的好醋,一邊兒又感動於他自己的慷慨。


    醋抹了有一會兒,紅疹子沒見下去。


    村長一看這招不管用,就認為這是火毒太旺,想了想,又改成往身上抹綠豆麵糊兒解毒。


    綠豆麵糊兒軟軟涼涼,抹在身上很是解暑,不過幹得也快,所以這個偏方的驗證時間也很短暫。


    綠豆麵糊兒才剛幹了沒一會兒,少梁還在那兒吧唧吧唧地啃餅子呢,村長老伴兒就給他端來了一大盆兒熬好的的蒲公英水。


    少梁喂飽了肚子,就著一大盆兒的黑水兒,洗了個熱水澡。


    當然,紅疹子是沒有消下去的。


    那就繼續換方子。村長也鐵了心了,反正偏方那麽多,抓緊時間一個一個試。


    於是整個上午,少梁就試過了塗著香油太陽曬,抹了泥巴喝苦瓜湯。最後苔蘚也抹過了、米湯兒也泡過了,不管村長一家怎麽換著花樣折騰,反正紅疹子是弄不掉了。


    紅疹子掉不了,他自然就不能再出去鍛煉了。


    而另一頭呢,克生就沒這麽老神在在的啦。


    劉長臉先押著他跑了五千米,然後也不顧他上氣不接下氣的狼狽,直接讓他原地立定,重複了一遍昨天學的軍體拳。


    剩下的時間,劉長臉就把克生當成了沙袋,把他在曬穀場上摔來摔去好些迴,當然,搏擊練習的地方用厚稻草墊著,光疼不受傷,所以劉長臉就沒有手下留情。


    曬穀場上有好些老大娘們在幹活兒,這會兒看著個黑臉汗子在摔打自己的兒子,一個個地在邊兒上指指點點,心好的就在邊兒上大聲歎氣,說著可憐可憐,但就是沒人上前阻攔。


    而克生自己,根本對周遭的一切毫無知覺——他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跟劉長臉的對抗上了,甚至恨不能把未來幾周的精力都提前預支了。


    中拳、躲閃,中拳、躲閃。


    躲閃,躲閃,躲閃……


    很可惜,他隻有躲閃的意識,沒有做出有效躲閃的能力,結果最後練下來,倒是對疼痛的忍耐力增強了不少。


    劉長征找了個在一邊兒看熱鬧的老鄉,看著克生練拳,自己就又奔著後山的林子去了。


    昨天傍晚從王家小院兒裏出來之後,劉紅征沒有迴去,而是一轉彎兒,直接撲進後山的林子。據他走訪所知,張家口村這些天人來人往,任誰也沒見過有陌生人。一出手把克生跟少梁綁到樹上,做了案又能全身而退,很明顯,這個鄉下綁匪對村裏的情況極為熟悉。


    村長已經給村民開過動員會,大家都已經知道看見了陌生人要到村裏報告,所以現在能藏人的地方也隻有後山林子裏邊兒的這一片兒地兒了。


    劉紅征悄然摸到林子邊兒上,心裏估摸了幾條從林子裏到王家院兒之間的路線,然後挑了最的隱蔽的一處,一閃身,在一棵不算高大的梧桐樹後麵潛伏下來。


    身後的林子密密層層一直綿延百裏,人一旦躲了進去,再想找出來,堪比大海撈針……


    林靜風高,劉長臉在潛伏地靜靜地守了三個鍾頭。


    期間,有一隻刺蝟不停地在他身後不遠的草窩子裏抓肉蟲,短短半個小時之內,已經從他身邊過來過去了三四迴……


    終於,它抓夠了吃了,也離開了。


    劉紅征已經停止了計時,時間對於守候而言,沒有意義。


    夜鷹叫了不知幾迴,每棵樹影後麵都像是有道人影。


    劉紅征固執地堅守著這個方向,正試圖像撿拾撞樹的兔子的農人那樣,撞一次運氣。


    他的耐心沒有白費,不知過了多久,他等到了一道人影。


    不過,發現黑影人的過程可以說是意外中的意外。


    一隻急速逃竄的狐狸,讓緊追其後,時隱時現的捕獵人暴露了行蹤。


    隻可惜,這隻狐狸慌亂之下,躲的太不是地方——它剛好看中了劉紅征的藏身處,嗖地跑過來時,才發現這裏竟然也有埋伏的獵捕者。


    還來不及收住腳步,突然的驚嚇使它淩空躍起一尺來高。


    於是,劉紅征一夜的潛伏毀之一旦——即使隻是個小小的異常,卻足以使黑影人注意到了他的存在。


    兩人隔著十來米的距離,林子裏的氣氛刹那間凝滯起來。


    時間在那一刻似乎出現短暫靜止,兩人都按兵不動。


    但這隻是個錯覺。


    狹路相逢,更奮勇。


    手裏的兵器替他們出聲發言。


    在劉紅征還沒能看清楚對方的麵目之前,他先看到了一把刀,一把衝著他斜斜砍來的黑刀。


    烏雲擋住了月亮,壓低的樹梢篩去微弱的夜光。


    昏暗裏,這道自上而下兜頭劈落的斬擊,不急不慢,不露破綻,仿佛天生會飛的烏鴉,仿佛天然用耳定位的蝙蝠,在這過程中,劉紅征看不出任何一點生疏或者急躁。割取生命這件事,殺到眼前的這把刀,不管從哪裏看,都達到真正的純熟。


    隨刀而至的才是發力突刺過來的黑影子,兩米之外,劉長臉好像已經聞到了這人身上的血氣。


    他還來不及吃驚,整個人就反射般地猛地向背後的樹上一扛,借著樹身彈力一躍而起,握緊匕首,全力迎擊。


    匕首磕在匕首上,在黑夜裏激出一簇小流星。


    一擊之下,劉長臉又被撞了迴來,後背撞在樹上,才沒有跌倒。


    黑影人也一連倒退幾步,眼見自己這一擊沒能得手,立刻收住了攻勢,慢慢地退子半步,緊接著一轉身,向林子裏撤離。


    劉長臉故技重施,又一次借著樹身的反彈,握緊匕首迅速撲了上去,黑影子聽見耳邊的風聲,也不迴頭,就地打了個滾兒,閃開了劉紅征的背後偷襲,然後逃進了更茂密的樹林子裏。


    劉長臉當然不能讓這人從眼皮底下溜走,調整氣息,緊追其後。


    追出足有三四百米,結果卻被草叢子裏掩著的一道土溝絆得一個踉蹌,待他穩住重心後,黑影人已經從他的視線裏消失不見。


    劉長臉又握著匕首不甘心地在周圍探查一圈兒,沒能再找出這人行蹤。


    此時才不過三四點鍾,村裏已有雄雞報曉,今天已經不可能再把他找出來。


    劉長臉隻好出了林子,另做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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