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晚上,大嬸坐在工廠門口替他賣蠶蛹,滿囤則站在五公裏外的火電站外的土路上,看汽車拉煤渣。


    來迴的拉煤車揚起的沙土罩了他全身一層厚灰,但他仍然站在路邊,盯著黑色的尾氣看得異常專注。


    一直看到十來點鍾天色全黑,汽車不再上路為止。


    第二天,滿囤在距火電廠三公裏處找到了一間廢棄的大院,跟人一打聽,原來這是個收破爛的院子,後來失了場火,燒成一片焦土,拾破爛的人被趕走了,大院就荒廢了。


    滿囤雇了一位住在附近的離休老人,替他白天看大門,進一輛車記一個數。一個月二百斤糧食的酬勞。


    然後他就站在路邊兒的一處房頂上,耐心地等待一個機會。


    頂著外麵30來度的高溫,滿囤一直站了快三個鍾頭。


    終於,有一輛送廢渣的卡車在高溫作業中出現了故障,引擎再也無法維持正常運轉,先是發出一陣陣抽風一樣的空轉聲,然後從引擎蓋那裏冒出一陣青煙,接著就停在路旁,散發出一股刺鼻的糊味兒,走不了了。


    司機從駕駛室跳下來,掀開引擎蓋看了看,然後憤怒地朝輪胎上踢了一腳,焦急地原地轉了幾圈後,蹲到路邊上開始煩躁地抽煙。


    五分鍾過去了,也不見別的拉煤車經過,司機又等了兩分鍾,最後把煙頭用力地往地下一摔,站起身打算往迴走。


    滿囤就拉著板兒車從另一條小路上出來,拐上土路,抓緊時間跟司機同誌來了一次“偶遇”。


    兩人一打照麵,司機就喊住了他:


    “小同誌,你這是準備去澆地?”


    滿囤點點頭。


    他猜的一點兒不錯,這輛大車發動機過熱熄了火,司機要麽迴電廠接水,要麽就隨便在路上借水。


    板車上正好拉了三桶清水,明晃晃的反射著正中午的太陽。


    “自家甜井的水。”滿囤說著就舀了一瓢遞了過去。


    司機咕咚咕咚喝了,倒沒急著還瓢,而是開口跟滿囤借水。


    滿囤就很熱心地把水拉到了汽車那裏。


    司機頂著大太陽修了半天,也沒發動起來,好不容易遇見一輛路過的煤渣車,因為也是超載行駛,根本拉不成,就直接開走了。


    司機隻好拿了把鏟子準備往路邊卸煤渣。


    一車的煤渣足有五六噸,一裝一卸全是浪費功夫,何況這會兒又餓又曬,司機拖著鏟子也是垂頭喪氣。


    滿囤就熱心地在邊兒上跟他打聽。


    “趕上倒黴唄,”司機一擦汗,倒是又蹭了一道黑機油,機油混著汗水貼在臉上,眉宇間都是焦急。


    “怎麽這煤渣還非得拉這麽遠?倒附近不完了?”滿囤就很不解地問。


    “小同誌你可能不懂,這熱電廠一天產生的煤渣哪兒是能隨便倒的,要是能往周圍倒,那今天電廠邊上就找不著一塊兒能耕種的好田,全都得讓這些廢渣給埋了。”


    “我們這是廠的車隊,承包了熱電廠一小部分的廢渣,每天都有任務的。”


    “是市五金廠在掙熱電廠的錢?”


    “也說不上掙不掙錢的,反正拉一趟就給我們16塊錢。”


    “可這修車可要花不少錢呢。”滿囤小心提醒。


    “唉,廠子效益不行,三百多號人,工資停發了好幾個月,大家現在都指著車隊掙點兒錢發工資呢,這迴又壞了一輛,看來這個月也得喝西北風。”


    “真是不能更倒黴,上個月電廠的任務就沒按時完成,現在又出這麽檔事兒,這個月恐怕連這個能掙著錢的業務也黃了。”


    “這可苦了我們一把手了,邢長廠在電廠那裏求了三個月才批給我們的這點兒指標。”


    “師傅你這麽操心廠裏的事情,你是位幹部嗎?”


    “什麽幹部,我就是個隊長。”


    滿囤點點頭,難怪了:“是車隊的隊長啊。”


    司機沒有吱聲,而是悶悶地把鐵鏟用力插到煤渣堆裏,要開始往下卸。


    “師傅師傅,你先等等。”滿囤在車下麵喊:“你這一卸,蕩起來的灰都能把人埋了,大家過路都困難。”


    “唉,我這也是沒辦法,小兄弟,我先不卸,你快點拉車過去吧,省得蕩你一身灰。”


    “師傅,這會兒大中午的,幹不成活,你先下來,我們可以商量個辦法。”


    這話一出口,司機師傅就愣了。


    大概這世間但凡有些話,如果說得太荒謬,有時也會產生意想不到的力量。


    總之這位司機停了手,還跳了下來,茫然地看著他:


    “你會有什麽辦法?”


    “辦法有一個,能暫時保住你們車隊這個月的任務,起碼不會被電廠為難。”


    司機搖了搖頭,無力地說:“說來聽聽。”


    “我知道師傅你也不報什麽希望,但是聽你這麽說,拉煤渣的事兒好像關係著一廠子人的生活啊,那麽有些個事兒就不得不為之。”


    司機驚訝地看了他一眼,沒想到一個拉板車的年輕人居然看到了他心裏的痛苦。


    “我呢,知道有一處院子,離這裏也不算太遠,可以暫時借給你們,你們一時運不走的煤渣就先堆到那裏,等車修好了,再加加班運走也沒什麽影響。”


    司機苦笑一聲:“小兄弟,你是不了解我們接的這份業務啊,我們車隊一天要拉六十來趟,這哪兒是一個院子就能裝得下的。”


    “現在不是沒有更好的辦法了嗎?反正師傅你也不報什麽希望,那就幹脆閉著眼睛試一迴,沒準又能有新的轉機呢?”


    “但是院子我得先跟人打個招唿,師傅你不妨往前走二裏路,向左一拐,那邊有毛毯廠的職工食堂,你能進去休息休息。中午這麽熱的天,萬一人中暑了,那就連今天下午的活都沒辦法完成。”


    司機歎了口氣,點點頭,把車門關上,謝過了滿囤,就拖著疲憊的步伐走了。


    滿囤就跳上車,飛快地把車上的煤渣都收進了自己的隨手空間。


    然後自己也跨上車子,去大院裏準備去了。


    ==


    就在滿囤跟車隊隊長在收破爛的大院裏密談的功夫,張家口村卻在大中午上鬧出了一場罵戰。


    在那裏氣勢洶洶無理取鬧的不是別人,還是那個牛珍珠,而被她追著屁股討罵的是給王家幫忙的老田頭兒。


    為著的事兒呢,也不是別的,就是給孩子們分舊衣物的小事兒。


    原來王氏把一堆衣服送去了小廟邊兒上的舊祠堂裏,舊祠堂原先也當過私塾教室,幾年前還有學生在裏麵上課。


    老田頭已經在那裏等著了,老田頭生性和善,也樂意做這件好事兒。


    滿囤拿迴來的衣服來自紡織廠的捐贈,衣服都整齊,很快就發了下去。


    牛珍珠正巧打地裏迴家,路上碰著幾個老姐妹,聽她們說起了這場新鮮事兒。


    其中一位家裏沒有閨女,自然沒拿著衣服,心裏多少有點吃味兒,見著牛珍珠,就故意跟她閑扯。


    “哎呀咱大嫂子,你這會兒下啥地呀,嘖,可不就錯過好事兒了。”


    “啥好事兒啊?”牛珍珠還一頭霧水呢。


    “教書的老田頭在老祠堂那兒挨家的發衣服咧,你可快點兒去給你家小珍兒搶一件,晚了可就沒了。”


    牛珍珠聽了這話,也不去問清個來龍去脈,二話沒說就撒開大腳丫子朝著老廟那邊奔了過去。


    到那一看,老田頭已經發到了最後一件,正打算迴去。


    最後一件是個夏天穿的小花裙,雪白的底子上印著紅豔豔的扶桑花兒,裙子可能都沒怎麽穿過,顏色簇新,款式也好看,花型也新潮,太陽底下照著怎麽看怎麽搶眼。


    準備接過它的是一位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身材單薄的身材,剛巧合適,這會兒興奮的小臉兒漲得通紅,一個勁兒的在感謝田老師。


    牛珍珠離得老遠就看上這條裙子了,這會一看台子上啥也不剩了,就一個箭步衝了過去,硬是跟小孩同一時間碰到了裙子,然後一個使勁,從小姑娘手裏奪了下來。


    小姑娘還不知道是怎麽迴事,手裏的裙子就沒了影兒,等反應過來,牛珍珠已經興高采烈地往自己的挎籃兒裏塞了。


    小姑娘的眼睛裏一下就蓄滿了委屈的淚水。


    牛珍珠還意由未盡地衝著老田頭打聽還有沒有,她家可是有兩個閨女。


    “珍珠,快把衣服還迴去。”老田頭壓著火氣道:


    “這是分給山妞的。”


    牛珍珠可不管這個,“這衣服既然都是發給大家的,誰拿不一樣?”


    “你就是拿迴去你家的胖丫頭也穿不上,快還給山妞。”老田頭提高了聲音:“這迴的衣服都是小孩子們穿的,你家胖丫都是大姑娘了,還迴來罷。”


    “你管不著,我拿迴去給大丫穿!”牛珍珠迴答得異常幹脆。


    周圍就有人笑了:“你大丫都懷著孩子要當娘了,還穿什麽穿。”


    “我就是要拿給大丫的孩子穿,要你個孫二嘴兒多話!”牛珍珠嘴上也不放鬆。


    柱子跟鐵蛋兒這會兒正好路過,看見隔壁的小山妞在這邊兒站著默默掉眼淚,就站邊兒上聽了兩句。


    等聽明白了是怎麽迴事兒,柱子也沒吭聲,而是直接從牛珍珠那裏把小紅花兒裙兒給奪了過來,鐵蛋兒順勢就拉著山妞的手,左手抓了裙子,兩個小孩子兒飛快的跑開了。


    山妞一邊兒跑,一邊兒還不好意思地望著田老師,田老頭衝她擺手,她就放心地跟著鐵蛋跑沒影兒了。


    柱子也跟著走了。


    牛珍珠愣在當場,看著到手的裙兒就這麽沒了,突然就對著脾氣溫和的老田頭爆發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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