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循著子爵的聲音, 迴歸了時光流逝了八年的另一個世界。......華麗又冷清的神殿內部各處裝飾無不莊嚴華美,四周彩色的落地玻璃絢爛晶瑩,給切割整齊的大理石地磚蒙上一層如夢似幻的流動感。中央偏後的位置有一個纏繞著花枝與葉的王座, 子爵、教皇加斯帕德便坐在這樣一張王座上。他穿著雪白的法衣,外麵罩著一件猩紅的短鬥篷, 金色的鑲邊, 內裏的毛皮柔軟而服帖,但這樣厚重感的衣服卻像是掛在了他的身上, 使他顯得有些虛弱。他的金發披散在腦後,光澤依舊。他還是一樣地美麗。但想必不會有誰會覺得這樣一位教皇是柔弱的——他的身後浮著兩隻天使,在這個世界, 天使無比強大。還有趴伏在他腳邊的,將聖潔的獨角抵在長靴靴頭的獨角馬。許是先前唱過聖歌,小天使們的嘴唇微微嫣紅。許是先前被撫摸過, 獨角馬的鬃毛略微淩亂。許是先前流過眼淚,教皇冕下的藍色雙眸還帶有些微的水霧。他將屬於教皇的權杖扔在了一邊,雙手正以一種滑稽的姿勢小心地捧著一個碗。騰騰的熱氣將他的麵容模糊,幾乎融進眼裏令他的眼淚再次落下。碗裏是麵條,他就捧著麵,一動不動。他的手其實有些顫抖,但沒有一滴湯漏出。他就這樣怔怔地看著,也不放下來吃,隨著熱氣飛上神殿的頂上,他下意識念了一個咒語,封鎖住了香氣。仿佛被捧在手中的,不是什麽食物,而是值得被他凝視許久的、值得被供奉起來的珍貴之物。可這真的隻是一碗林行韜心血來潮下的,普通的麵條。過了一會,比起剛得到麵條的那會兒,湯水消失了,麵條漲幹了,幾片綠色的菜葉幹巴巴地貼在麵上。教皇猶豫了一下,將碗傾斜了一個角度,臉緩緩埋了進去。他深深吸了口氣,令自己的鼻間滿是思念的味道,而他終究忍不住伸出舌尖,卷起了一片青菜。滿滿的溫暖味道,他看著碗內狹小的黑暗,開始咀嚼。幾乎舍不得咽下。就在他沉浸的時候,耳邊忽然響起了一聲短促的唿嘯。如同什麽尖銳可怕的東西劃破了天空,引起三千隻烏鴉的共同壓抑在嗓子裏的第一聲慘叫。嘎——彭——神殿的門似乎打了開來。這個世間,隻有國王才能打破教皇的咒文。而世間之外,就隻有……神。水珠滾落在地麵,還有踩滅水珠的腳步聲。教皇緩緩放下了碗。絢麗的光芒一寸寸地爬至他顫動的眼皮。雕像、尖柵欄、銅爐,這些東西原本貪婪地擠占著從神殿上方投下的光輝,而現在,它們的陰影全部膽怯而敬畏地縮在了一起。黯淡中餘下一線跳躍著的純粹光輝,最終停留在一張加斯帕德本不該認識的臉龐上。“爸爸?”來者這樣說。加斯帕德笑了。[“爸爸?”他聽到了熟悉的唿喊。“爸爸。”啊,他又笑了。]他認識他,那是他的愛子,不是路易斯的長相,也不是天使的長相,而是他本來的麵目——林行韜。他剛剛才用咒文看到的,[他看到另一個星球,星球上有一個叫做林行韜的孩子。]他看到他的孩子長大了,變成熟了,變英俊了。他看著他向他走來。對於其他人來說,他們走向教皇便是在朝聖膜拜,而此時此刻,是教皇在對著來者朝聖膜拜。教皇的座位前有著十幾層台階,堆砌著,令教皇冕下高不可攀。林行韜一步步向前走去,每走一步,他都會年輕一歲。邪神咒文的力量將使他以孩童的姿態麵對教皇。當他在第一階台階前落下腳步,就看到轉瞬之間,高高在上的教皇就以一種奮不顧身的姿態從皇座上跌落。十幾級台階不是問題。不同的世界也不是問題。紅色的鬥篷飛到一邊,宛如一朵剝離了花瓣的玫瑰,露出柔軟而白皙的內裏。他的膝蓋落在了林行韜的雙腳前,而他的擁抱也恰好到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