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評委會通知我八點十分以前去報到。按著往年的經驗來看,要是前麵的評審順利,估計八點半左右,要是前麵的人不順利的話估計就得九點鍾左右。”林天正用手遮住斜上方的燈光,趴在窗子上看了眼,確定路對麵依稀可見的就是評審中心,就抬起頭指著窗外跟徐毅說到:“評審中心就在對麵,靠著我這麵第一個路燈那裏的那棟小樓就是,從賓館過去不到五分鍾的路。”


    “我還想著陪你明早上去評審呢,誰知道中途鬧出這事兒來.這樣的話,最多也就隻能學校迴來再送你迴去。”徐毅帶著歉意地說了句,卻也趴著窗子向外看去。


    路燈不是很亮,照不清對麵的建築,隱約看到一座小樓孤零零地站在那裏,顯示出一圈黑黝黝的輪廓。


    林天正聽著徐毅這樣說,也嗬嗬一笑,“來不及就不陪唄,這有什麽大不了的,有事誰也沒辦法。再說你沒幾個月就迴去了,那時候評審結果也該出來了。我又不是七老八十,還不至於老到走路都得人扶的地步。明天我一個人去也沒事兒。還有你明天辦完事兒就用不著來了,我迴去時候跟婦保院瞿主任一起迴去。”


    瞿主任是副高評審,兩次沒過了。去年夏天有事兒來找林天正,她說自己今年孩子高考,不準備報考來著。“瞿主任怎麽又報名了麽,也明天評審麽?”


    “嗯,拗不過她愛人整天催著,所以這才又報名了。不過她是明天下午一點多的評審會,明早她愛人開車送她過來,迴去時候正好把我捎迴去。”


    林天正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手機看了下時間,已經九點多了。“這附近有到迴去的車麽?”


    “沒有,得到火車站去坐夜班車,就是間隔時間稍微長了點,也還方便。”


    林天正拉了把徐毅,“那咱們迴賓館吧,拿了東西你趕緊迴去。夜班車一班間隔好久,能早一班是一班。”


    徐毅點點頭,“那我去下衛生間,咱迴來就走。”


    他想借著這個由頭去把飯錢結了,也省得拉拉扯扯的難看。


    林正天笑著伸手拉住他。“你小子就別搞這些花頭了,又不是要逃單呢,用得著這樣麽。等你上班了,想請我啥時候不行。”


    說著話,他抬手招過服務員來,直接就把帳給結清了。


    到了賓館,徐毅拿過背包,從裏麵掏出東西:“主任,這是我同學送我的,是他父母從杭州帶來的。我這隨便喝茶的還是別浪費這好茶了,就給你拿過來了。”


    林天正也不客氣,伸手接過放在床頭,“你這孩子,喝個茶而已,哪兒來的浪費不浪費的說法。不過今天太晚了,這個點再喝茶我怕等下睡不好,要不我還真想嚐嚐這好茶是啥味兒呢。”


    “上次我們拆開過一盒,味道挺好的。”


    看著徐毅還在往外一瓶瓶地掏東西,林天正就埋怨起來。“這茶葉我拿著了,你這怎麽還有東西呀?”


    “這可不是給你的,這是給劉姨和王姐的,也是我同學帶來賣的上好椴樹蜜,我好不容易才搶到這麽兩瓶。”


    徐毅說完,心下卻不由得讚歎連連。果然不愧為跟“我鄰居”“我親戚”一起並列論壇三大牛人之一的“我同學”,這夥計跟萬金油一樣,不止適合拿來吹牛比高薪,也同樣適合各種說謊的場合。


    空間出產的東西來路不明,總不可能全自己用。這樣想來自己以後還得多多借助這位牛人之力。如果給徐毅一張選票來評選中國好同學的話,“我同學”才是最該當選的唯一合適人選。


    林天正拿起一瓶對著燈光端詳一番,又送到鼻子下聞了聞。“這蜂蜜看上去不錯,聞著味道也挺好的。”


    “那是,很搶手的剛拿到沒兩天就沒多少了。畢竟現在市麵上的假蜂蜜太多,這知根知底兒的好東西價錢貴點也值得。”徐毅繼續臉不紅心不慌地說著。


    空間裏存的蜂蜜不少,不過除了最早的這批純正的椴樹蜜還有那麽兩三百斤,剩下的都是雜花蜜。


    現在空間已經沒幾棵椴樹了,所以這些椴樹蜜用光,就連徐毅自己都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再有純正的椴樹蜜了。


    畢竟自己以後開飯店還得指望著空間出菜呢,哪兒能為了點椴樹蜜不種水果和蔬菜?萬一生意好,材料消耗太快,自己還得接著毀林開荒,擴大各種材料的種植麵積。那就更沒希望去種椴樹了。


    如果飯店生意不好,自然是落得清靜。自己又用不到交房租,也不用太在意什麽原料的損耗之類的。開銷最大的部分隻有員工的工資,怎麽都不至於賠錢。可是生意好的話,自己明裏暗裏賺得肯定多,隻是這空間裏肯定得忙著種菜,收菜沒個閑下來的時候。


    明明是個老板的命,自己卻偏生混成了一個菜農!


    林天正拿過一瓶蜂蜜仔細端詳著,又聞了聞味道,“果然是好蜜,那這個我也收著了,你趕緊迴去睡覺吧,別熬夜太晚起不來了。”


    說著,他也正色看著徐毅:“小徐,這日子不抗混,隨便混混一年就到頭了。你還年輕,,專業技能千萬別荒廢了,趁著年輕無牽無掛多學點東西,也省得年紀大了有心無力,像我現在不管精力還是體力都跟不上。”


    徐毅笑嘻嘻地把包背起來,“這肯定的呀。我也就這點兒本事,想幹別的也幹不來,不好好學這個以後沒本事討飯還不得餓死呀。”


    從賓館出來,徐毅沒有急著去公交車站,反倒沿著路再次朝著評審中心走去。站在大門口朝著裏麵默默地看了一會,這才歎了口氣,走到了公交站。


    從某種角度來看,通過這地方的評審,才能抵達職業生涯的頂峰。如若不然,即便有迴春妙手,氣死複生的能力,在體製內也算不得什麽名醫。


    隻不過按著現在的形勢,自己這輩子應該不會再為自己的事情往這兒跑,也無疑意味著自己這輩子在行醫這條路上已經沒什麽進益了——不止是高級職稱,甚至主治醫師的中級職稱自己也應該不會再來考了。


    雖說之前就有不再鑽研醫學技能的明悟,隻是這一刻看到這地方,想到的更多,更是莫名地生出一分感傷。


    如果當初沒有迴家,或者隻能在未來的某天翻蓋房子才可能發現地下的密室。


    甚至不除外自己上班以後,一時間無心再管那房子,那樣這未來或許需要很久很久。


    密室就在那裏,自己終究能夠發現,隻是卻未必能夠發現那玉牌的秘密。最終也可能跟老觀主一樣,守著這空間而不自知。


    那樣,這輩子或許就在另一種忙碌中匆然而逝。


    那又是怎樣的人生軌跡?


    想來無論如何,自己肯定還是會拒絕讀研究生或者是留校,最可能的結果也就是等著這陣子規培的風頭過了再迴到中醫院去當一名普通的醫生。


    之前主任說的,徐毅也沒意識到。靜下心來想,他才覺得林天正這話裏有話。就是不知道到底是怕期望越高失望越大,又或者是怕隔牆有耳什麽的,主任沒有明說。


    但是可想而知,一定是這社會招聘的路子有空子可鑽。要不然主任言語裏也不會一股子自信滿滿的暗示。往更深層次來想的話,畢竟主任隻管自己科室的臨床,人事什麽的他也管不著。由此可見,很可能院裏甚至衛生局也答應或者默許這樣的操作了。


    如果走這條路,估計自己這輩子應該跟主任差不多吧。忙著考試、忙著撰寫、發表文章,更要忙著晉升,然後就到了退休。當醫生也發不了大財,所以村裏的事情,自己應該還是會做,肯定也沒能力把它不能當成主業來搞了。


    最多也隻是上班之餘,想辦法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兒,說來無論如何這法子肯定比自己現在不成熟的想法還要差好多。


    再看看這職稱評審的趨勢,估計以後也會越來越嚴——畢竟,不管是從事業單位管理層麵還是從衛生係統管理層麵來說,中級職稱隨你考,但是聘不聘單位說了算。可是高級職稱的話,想考或者想聘任,那就不止是醫院的事兒了,就算是想參評也還得衛計委點頭才行。


    就算讓你考,身處基層單位所能獲得的資源總是少的,這樣看的話,自己或許也要在這個地方一次次地流連。


    自己最終也如同主任一樣,在省城這個生活了五年卻仍然陌生的城市裏,同樣多出個一樣熟悉的角落。年複一年地去了又來,或欣喜或悲傷,也可能最終背負著遺憾放棄。


    可是,現在一切真的已經徹底不一樣了。


    曾經非常向往,非常滿意的人生軌跡在兩個月前戛然而止,自己終將走上另一條路。


    就眼下的情況而言,不說自己肯定放棄從醫這條路,至少也注定這輩子也不會再花太多的心血和精力在這上麵。


    自己用了五年,而且是人生中最美好的五年來鑽研,最終卻隻換得一塊雞肋,說不難過總是假的。


    即便再堅強,這一刻他也覺得心裏有些不是滋味兒。


    徐毅沒談過戀愛,不知道失戀是什麽感覺。


    不過這一刻他卻相信,這種將生命中很重要的一部分強行剝離的撕裂感,或許就是失戀。


    他也沒在公交站多做停留,沿著人行道向前走了好久,最後才找到一條小的弄堂。看著四下沒人,直接進了空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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