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床上躺著的女人,眉目緊蹙,額上的細汗不斷滲出。她咬著泛白的唇,眼睛緊閉,樣子像是痛苦,也像是在掙紮。


    沐之晚感覺自己置身於那無邊無盡的江水之中,她掙紮著想要爬上岸,但身後一直有人在叫她。迴過頭,隻看到那沉入江水之中的冷西爵,看著她,緩緩閉上眸子,漸漸消失不見。


    “冷西爵!”驀然驚醒,女人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白色的天花板,並非深黑的一片。


    “晚晚……”


    病床邊,是誰的聲音,那麽熟悉,此刻卻又那麽陌生。沐之晚抬眸,看到了守在她旁邊的男人,盈盈水眸中泛著點點漣漪,並不是因為這個男人終於出現,而是…溲…


    “冷西爵呢?”


    喉嚨間都是沙啞,沐之晚感覺到自己說話都有些難受。


    顧斯城隻是對上女人質問的眼眸,默不作聲。不知道為什麽,一身幹淨西裝的他,在陽光下,曾經是最耀眼的。如今,卻是她以為,最刺眼的恧。


    “晚晚,醫生說你需要休息。”說這句話的,是喬雲嫤。隻是當沐之晚的目光看向她時,喬雲嫤不自主地就微微低下了頭。


    “告訴我,冷西爵在哪兒!”女人的第六感一向很強,靈魂深處,似乎有一種東西在叫囂著,那種恐懼,蔓延到她的全身,一點點把她吞噬。她有預感,冷西爵,也許……


    “他死了。”


    “斯城……”喬雲嫤沒想到顧斯城就這麽無所顧忌的把話說出來,想要阻止已經是來不及了。


    他死了。就這麽簡單明了的三個字,對於顧斯城而言,如此雲淡風輕。可病床上的女人,已經止住了唿吸。


    死寂的一片,頓時無聲。


    良久的良久,才聽到一道微弱的聲音,從女人的薄唇間微微吐出——


    “不,你在騙我。他不會死的。”


    那個男人,怎麽可能會死呢!冷西爵不是一向很厲害麽,這次也不會有事的。她不相信,不相信顧斯城說的任何一句話。染上猩紅的眸子猛地抬起,看向顧斯城的眼睛裏,已然不再如初。


    “你騙我!顧斯城,你在騙我


    話音落下,沐之晚就要扯下手背上的針水,作勢要下床去找冷西爵。她想,也許冷西爵隻是受傷了,隻是昏迷了,隻是在等著她而已。但雙腳還沒落地,那無力的身子已經失去了全部的支柱,倒下的瞬間,男人有力的臂膀就挽住了她的身子。


    “放開!”即便身子已無力,但說話的口氣,依舊是冷硬。她不讓這個碰她,在她最無助,最需要人來救她的時候,顧斯城沒有出現。並且,這次冷西爵的事,和他脫不了幹係。去了美國,嗬……去美國做什麽?不過是借口,就是想讓她陷入危險,讓冷西爵來救她,成為慕衍琛的獵物!


    “啪!”這一耳光,明明沒有多少力氣了,卻依舊下了重力。落在男人側臉上的那一刻,她是憤懣,他是漠然。


    喬雲嫤腳步微微上前,但又止下。她也沒想到事情會變成這樣,冷西爵死了,是慕衍琛殺的。這是喬雲嫤一直都明白,也知道的事。隻是顧斯城,真的和這件事沒關係。


    “放開我,我要去找他!”


    見那一耳光並無所用,她推搡著他,卻是顧斯城黯啞的一道涼薄之音,讓沐之晚震住了身子——


    “晚晚,你懷孕了。”


    那兩個字,深深讓沐之晚無法再淡定。懷孕?她?!怎麽可能,怎麽會是她呢?


    她不會有孩子的,尤其是此刻,更不應該有!


    她眼中的不相信,他再清楚不過。淡淡的字眼從薄唇之間說出:


    “是真的,孩子已經三周了。”


    三周,也就是,在海邊的日子懷上的。可是,醫生不是說,她可能這輩子都做不了母親了麽。為什麽現在又……眸底閃過一絲冷凜,想到了最近這段時間,每天早上都會喝的檸檬水,他一定是讓小晚在裏麵加了藥,可以讓她不再腹痛,不再依靠止痛藥的東西。


    “顧斯城,我恨你。”眼淚,在眼眶邊終於流下。之前,她期待過,想過為他懷一個孩子,但這一刻,當孩子真的降臨時,她竟這麽痛苦。冷西爵死了,也許是被她的丈夫害死的,是她孩子的父親害死的。她怎麽可能,還能繼續若無其事的與他好好過下去?


    但是,她舍不得這個孩子。因為,沐之晚愛顧斯城,也愛這個孩子。


    隻是此刻,她再也笑不起來了。冷西爵,你真的,舍得離開麽?不是說好,要和她一直糾纏到盡頭麽。


    頓時安靜下來的女人,像是失了魂的人,靜坐在床上,不再去看那張讓她無法麵對的臉。如果不是顧斯城,也許冷西爵就不會死。不對,顧斯城本來就是,要迴來拿迴一切的。沐之晚,你不過是,做了他最有利對付冷西爵的棋子罷了。


    他的愛,就是你最可笑的證明。


    “你陪著她。”顧斯城朝喬雲嫤淡淡說著,他知道,這一刻沐之晚最不想見到的,就是自己。


    直到男人走後,她才悠悠掀唇問道:


    “雲嫤,他真的……死了麽?”


    喬雲嫤抿唇,不知道該怎麽迴。死了,的確是死了。那被炸成灰燼消失在江水之中的一片,哪裏還有機會生還。就連屍骨都成了灰燼,找不到關於冷西爵的一點痕跡了。


    “晚晚……”


    “你出去吧。”沐之晚想,她知道喬雲嫤要說什麽了。但她,不要聽。找不到屍首,至少讓她還存有一線希望。也許,冷西爵還活著,隻是,不想再見到她這個沒心沒肺的女人了。


    眸光一凜,想到什麽,沐之晚詢問的聲音中染上了急切——


    “那林婉婷呢?她和她肚子裏的孩子有沒有事?!”


    不要,千萬不要讓林婉婷也出事。畢竟,她是無辜的,失去丈夫的她,已經很慘了。還有那個孩子,也許會是冷西爵在這個世上唯一僅剩的最後一絲血脈。


    “放心,經過搶救她和孩子都沒事。隻是現在還在重症室沒有醒來。”


    “我要去看她。”


    “晚晚,相信我,真的沒事。”喬雲嫤知道沐之晚此刻的不安,她怕,連信任的朋友都在騙她。


    “雲嫤,林婉婷……是冷西爵的妻子。我……”沐之晚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麽了,隻是那眼淚,止不住溢出。從來不是個愛哭的人,卻是這一刻,她找不到任何別的法子止住眼淚。


    不再是欠不欠的問題,這一輩子,沐之晚都是罪無可恕的人。


    喬雲嫤輕撫著女人的背,讓她偎在自己肩上低聲哭泣著,心裏一陣惆悵。


    晚晚,對不起。冷西爵這件事,最無辜的是你。不該讓你背負那麽多,如果我早知道,慕衍琛迴到青城,會讓所有人都痛苦。那我寧願,從不認識,從未去美國找過他。


    ***分隔線***


    冷西爵出事的事第二天就成了青城各個報道的重點,經過警方調查,隻在那案發地點附近,找到了一個木屋,木屋裏的是兩個倒賣圓木器官的人,他們死了。警方猜想,是冷西爵為了救被拐來的沐之晚而殺了這兩個人,而冷西爵受了傷,帶著沐之晚離開時,也許是車子裏有什麽差錯,墜入江水裏後,發生了爆炸。


    但隻有沐之晚為什麽沒有死,而報道已經警方的供詞中從未提及林婉婷或是其他人,可想而知了。


    什麽都能吻合,除了慕衍琛出現的那一段,成為了風沙,一吹就消散了。


    慕安妮滿心歡喜地換上了好看的新衣,臉上的喜悅,是從未有過的。她要去見爸爸媽媽,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他們。冷西爵死了,死了!哈哈,簡直是老天有眼!冷西爵終於死在了哥哥手裏,沒有比這個還要讓慕安妮開心的事。


    這麽多年來,天天求著的,盼著的,總算是做到了。


    “筱語,你不為我和哥哥高興麽?為什麽都不笑?!”


    慕安妮就奇怪了,其他的事,她不強求筱語去做。但唯獨冷西爵死了,她身邊的人,都得給她笑,為她開心。


    陸筱語知道慕安妮是太過高興的偏激了,可是要她笑,她是真的笑不出來。為什麽,要用這麽殘忍的方式,去……仇恨,真的好可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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