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琛腿一軟,慌忙賠笑,“指揮使,您就當沒聽見我那屁話!我那是忽悠那群王八蛋!”


    狄一葦笑笑,咳嗽一聲。


    旁邊赤雪也笑,也咳嗽。


    劉琛聽著兩個女子咳嗽,一張大臉虯結出愁容,將藥湯遞過去,道:“咱們這裏王八大夫技藝有限,開出的藥沒個卵用,又不能一個人吃兩個人的藥,兩位要麽分了吧。”


    狄一葦擺擺手,道:“我喝這藥沒用,給赤雪吧。”


    赤雪也搖頭,“我喝了也沒用,劉將軍你自己喝。”


    劉琛:……老子沒傷風。


    狄一葦悠悠歎道:“真要想我好,給我找……”


    “免談。”劉琛一口截斷她的話,“您這身體就是抽煙抽垮的,不能再抽了,再說現在藥膏子都被那幾個家夥管著,我一找,您就暴露了。”


    狄一葦就可憐巴巴地皺起臉,看得劉琛心有不忍,偌大個漢子也跟著長籲短歎。


    狄一葦看一眼赤雪,道:“你的傷風?”


    赤雪笑:“快好了。”


    狄一葦深深看她一眼,不再說什麽。


    赤雪心中歎息一聲。


    她最近看似傷風纏綿不愈,但她懷疑是崔軾那一碗湯的緣故。


    那碗湯一定有問題,就像她覺得崔軾總給她一種奇怪的感覺一樣。


    她無法確定毒性,做過不止一次祛毒,按說應該已經清除毒性,但這次綿延不絕的傷風,依舊讓她不安。


    最近總覺得身懶,倦怠,有時候卻又眼前模糊,有突如其來的暴躁感。


    雖然很輕微,但是卻讓她警惕。


    她不由想起之前崔軾在夥房幫忙,照管過全營的湯水。


    這麽想的時候,她就更恐慌了。


    以她用毒的經驗來看,這種藥物多半是慢性毒藥,或者需要某些引子和契機隨時爆發的毒性。


    她害怕還有更大的陰謀在暗處蟄伏,時刻等待著張開滿嘴獠牙。


    但她不敢和狄一葦說。


    狄一葦多年舊傷,靠福壽膏勉強壓製,其實也就是以毒攻毒。如今失去膏藥,又受此戕害,病毒入骨,舊病就洶洶而來。


    赤雪很擔心她,怕和她說了這些,她如果壓製不住冒險現身,會引來殺身之禍。


    她知道了狄一葦放出皇太女假消息的事,但她不以為意。


    太女如此強大,不怕被人借勢。


    太女如果能及時趕迴來,就一定能力挽狂瀾。


    希望她能盡快解決西戎的事,早些迴歸。


    永平軍要出大事了。


    旁邊,劉琛的藥賣不出去,隻好自己拿起來噸噸噸喝完,碗一放便催促兩人,“快躲起來吧。”


    說著掀開地氈,露出底下一個洞。


    地洞裏有人探出頭,和她們打了個招唿,卻是一直窩在地洞裏睡覺的夏侯淳。


    他派了人去西戎試圖給鐵慈傳遞消息,兩國最近封鎖邊境,消息滯後,原有信息網都被斬斷,如果鐵慈深入了西戎內部,沒人報信是不可能及時得到國內消息的。


    他自己卻不能去,他是有品級的武官,無令出國境,就是謀逆死罪。


    他護著狄一葦和赤雪,一路迴永平大營,繞過各種關卡,從軍營中穿越,一路上遇見不少危險,也得過無數有意無意的庇護,最終走到了離大營最近的牛頭嶺,當時幾乎一裏一個關卡,旁邊就是牛頭嶺三千人營地,眼看就要無處可去,那時候狄一葦才開口,要他們一起去牛頭嶺營地。


    夏侯淳在潛伏期間已經做過簡單調查,知道這個盡人皆知的將帥不和的典故,但他沒有表示任何懷疑,就真的帶著兩女過去了。


    然後果然得到了最大的庇護。


    對此,夏侯淳的態度是:草灰蛇線,瞞盡全軍,你們女人果然陰險。


    他對狄一葦的印象更壞了。


    狄一葦倒是對這位懶貓一樣的指揮使稍稍改觀——那一路無論怎麽艱難,夏侯淳沒有動過一絲放棄的念頭,最後躲藏牛頭嶺之前,明明牛頭嶺的提議像是她在發瘋,而夏侯淳找到了一處看上去比牛頭嶺安全得多的隱蔽地,夏侯淳卻並沒有任何懷疑和猶豫,便選擇了向牛頭嶺進發。


    他甚至都沒猜疑過她有可能出賣他尋求逃生之機。


    皇太女麾下,果然不凡。


    三人進入地洞,地洞挖得粗糙,就一間小室,但是鋪了溫暖的被褥,還備了很多食物,若不是怕泄露氣味,狄一葦每次看見都恨不得喝一壺小酒。


    地上散落著一大堆夏侯淳剝的瓜子殼,狄一葦用腳踢開,夏侯淳白眼向天。


    上頭,劉琛鋪好木板,墊上毯子,往上麵一坐。


    外頭腳步聲響起,他粗聲大氣地咳嗽,擤鼻子,眼看門推開,猛地擤一下,手一甩。


    走在前麵的樓析眼疾手快,往後一讓,啪地一聲,大鼻涕甩在了落後一步的黃明身上。


    黃明哎喲一聲尖叫起來,抖著袍子哆嗦著嘴唇厲聲道:“衛將軍,你這眼往哪裏看哪?哎喲惡心死我了!”


    樓析將他一推,道:“公公趕緊迴去換衣服吧,這就是個粗漢,沒得惹您生氣。”


    黃明這幾天也沒少跑各營,早就又累又煩,又實在沒法再穿這惡心衣裳,翻個白眼搖搖擺擺地走了。


    他走後,站在最後的蕭常嗤笑一聲,不屑地看一眼劉琛,轉身去檢查營裏了。


    樓析走了進來,劉琛正要故伎重施讓他早點滾蛋,卻見樓析從衣裳裏摸出一壺酒來。


    劉琛眼睛立即亮了。


    他沒別的愛好,就愛喝點小酒,可軍中嚴禁飲酒,他為此沒少偷偷去鎮上喝酒,也沒少被狄一葦處罰,兩人之間的齟齬雖然是做給人看以備萬一的,但是為這件事沒少挨訓也是真的。


    最近為了藏匿指揮使,他滴酒不沾,如今看見酒,隻覺得渾身都發癢。


    底下狄一葦隱隱聞見酒味,皺了皺眉。


    夏侯淳緩緩地,握住了身後的刀。


    上頭微微震動,木板嘎吱一響,樓析坐下了。


    劉琛看一眼他屁股下的毯子,嗬嗬笑了一聲。


    “來,咱兄弟好久不見,先喝一杯。”


    劉琛和樓析關係其實還不錯,但此刻他不敢喝酒,正想拒絕,樓析把酒壺塞子一拔,酒香濃鬱,劉琛聞一口,眼睛就亮了。


    “這好像是盛都聞名的四季沉啊!”


    四季沉是前些年剛推出的名酒,酒色清冽酒香醇厚,飲之者四季沉溺不願出酒鄉,是以有此名。


    這酒限量購買,因此被炒熱,十分昂貴,劉琛也是好幾年前無意中嚐過一小盅,自此念念不忘。


    “蕭副指揮使送了我一壇,我來和你這老饕共享。”樓析語氣平淡,熟練地從桌幾下拿出劉琛藏起來的酒杯,一人倒了一杯。


    木板下,夏侯淳給狄一葦打手勢示意,這酒是名酒,樓析這小子忽然拿出來和劉琛共享,顯然來意不單純。


    狄一葦麵無表情,極慢極慢地嚼著肉幹。


    上頭劉琛已經抗拒不住誘惑,接過了酒杯,一口下去,腦子都快要飛了。


    他本來擔心樓析發現了什麽,是來套話的,但是樓析並不說話,隻心事重重地一杯接著一杯,劉琛怕他把酒喝完,急忙也給自己一杯接著一杯。


    地洞裏,狄一葦慢慢站起身,從腰後拔出一把短刀,赤雪見狀拉住了她,給了她一把淵鐵打製的匕首。


    鐵慈給兩個侍女都配備了淵鐵武器,隻有淵鐵,才能穿過木板和毯子,無聲殺人。


    三人都站了起來,細細聽上頭對話,揣摩著樓析的位置。


    目前還夠不上。


    上頭很沉默。


    轉眼酒下去了大半壺,樓析才道:“我昨夜夢見指揮使了。”


    正舉著匕首找位置的狄一葦手一頓。


    劉琛手一抖,險些把酒潑出來,急忙把嘴湊上去喝了,才道:“咦,你不就是指揮使。”


    “你知道我說的是誰。”


    劉琛牢記自己的人設,“嘿!你說那婆娘啊?記得她幹嘛?說不定早就死在荒山野嶺了。”


    樓析凝視著他,道:“劉兄,我很想她。”


    劉琛猛地咳嗽起來。


    底下,夏侯淳一臉被惡心到的冷笑,赤雪卻有些擔憂地看著狄一葦。


    她早就看出樓析對狄一葦情分非同尋常,所以她不能理解為什麽愛她就要毀了她。她不知道狄一葦心裏是怎麽想的,她如此靜海沉淵,麵帶譏笑而眼眸如死水。


    赤雪不敢去觸碰這些,怕這是狄一葦的傷,可這若真是狄一葦的傷,那將又是一場危機。


    上頭,劉琛咳完,一臉不可思議地道:“指揮使你說什麽?”


    他忍了又忍,終於還是沒忍住道:“狄一葦不是你揭發背叛的嗎?你現在這又是什麽意思?”


    底下三個人都無聲一歎。


    蠢貨。


    上頭樓析眼底精光一閃,卻沒迴答這個問題,隻拈了酒杯,靠牆一坐,緩聲道:“她的命是我救的,三次。她的事務是我一手打理的,從無違拗。甚至她和你不合,為了幫助她緩和和麾下的關係,我特意和你做了好友。這十年,邊關風雪,我陪她巡視邊境,陪她徹夜不眠,陪她上戰場,陪她刀裏來血裏去,陪她應對這世上一切難關,多少夜裏我在帳外守候聽她咳嗽,多少白天我在她身側一尺後等待,她一迴頭永遠看見的是我,我一抬頭,永遠看見的也是她。”


    劉琛已經聽呆了,趕忙喝一杯酒壓驚。


    底下,狄一葦微微舉著雙臂,還是一個在尋找出手位置的動作,卻已經很久沒動過。


    她記得當初彼此都還是一個小兵,寒夜裏一張合蓋同臥。


    她記得沙場上刀槍無情,而他總在她身後衝鋒。


    她記得屍首成山她在最底下,連戰馬都棄她而去,隻有他用一雙手扒到鮮血淋漓,從凍土裏搶迴她的命。


    她記得永平關內的每一寸土地,都他伴隨踏過。


    她記得舊病發作咳嗽難眠,每一睜眼都能看見他在帳篷上的倒影。不算高大卻巍巍,叫她安心。


    她記得多少次無意中迴頭,他都在一步外守候。


    十年邊關風雪過,再迴首不見你我。


    地洞下三人默默。


    夏侯淳和赤雪都凝視著狄一葦,她的手舉了太久,像一個投降的姿勢。


    對命運和舊情投降。


    上頭,劉琛卻又忍不住了,半醉著,醺醺然地問:“副指揮使,你既然這麽上心,又何必那般令指揮使傷心?你不想著以後嗎?”


    “我正是想著以後才這樣做。”樓析道,“她太累了,再這樣下去,她活不長。我勸過她很多次,功成身退,離開永平,告老還鄉,還能有個好收梢。但她不聽,她要將一生都奉獻給這邊境給這邊城百姓,卻不想想不談戰場兇危,朝中多少人盯著她的兵權,她一日不拱手相讓,那些人便一日不休,到得最後,想要馬革裹屍,怕也是奢望……”


    狄一葦忽然動了,手中匕首對準某處,緩緩地紮了上去。


    卻在此時,上方的樓析一傾身,一把抓住沉默的劉琛的雙手,“我隻是想和她歸隱田園,此後安寧度日;我隻是想保護她,不要那麽累;我隻是想她能放下加於自身的重擔,做迴輕快的她自己,她做不到,我隻是想幫她做到!”


    狄一葦停住,刀尖已經穿出地層,木板,差一點就要刺出地毯。


    但樓析這一傾身,已經離開了那個位置。


    頭頂微微震動,樓析的位置挪動,赤雪聽見木板被壓出微微的吱嘎之聲,這地洞做得粗糙,樓析如果精細一些,是很可能發現的。


    現在位置好像在她頭頂。


    她接過匕首,也慢慢向上插。


    上頭一陣沉默,忽然樓析道:“……她在你這裏嗎?”


    赤雪也頓住。


    ……


    對西戎王宮的攻打開始了。


    鐵慈這幾日,看著裘無咎的軍隊,準備充分,卻無法越過天塹一樣的王宮,隻能從第一層開始攻打,並且討不到一點好。


    第一道閘門放下後,整個第一層封宮,山壁成了整體。丹野下令拆掉第一層所有宮殿,拆出來的土木磚石,就地作為了檑木滾石。他在閘門後操縱機關,最初一個小隊從山道上衝來時,他巋然不動,直等到山道上擠滿了士兵,每個階梯都滿滿的人之後,才猛然拉動閘門後的扳機。


    轟然一響,一級階梯陷落,一堆人滾入了陷阱中,被裏頭的毒石粉燒壞了眼睛。


    中間幾級翻轉,背麵都是鐵刺,一群人被直接穿在刺上。


    上頭幾級斷裂,射出無數小箭,將一群人紮成刺蝟。


    山道上最後沒能留下幾個活人,上千人瞬間失去生命。


    巨炮上不了山道,遠處射擊對王宮所在的山體毫無作用,隻能棄在大街上。


    有人大喊:“山道機關是一次性的,繼續走!”


    已經死了很多人,屍首堆成階梯,有人踩著屍體往上爬,那些陷坑裏忽然又噴出黑水,被澆中的人慘叫著落下去,又成新屍一具。


    這下嚇得沒人敢再從山道上走。


    閘門後,丹野拍拍手,冷笑一聲。


    這迴可真的沒有機關了。


    可你們敢走嗎?


    不敢走山道,就爬山,雖然王宮修築宮殿時,將山體重新琢磨,迎麵的一麵非常光滑,幾乎無可攀援,但終究高度有限,裘無咎的士兵們在牆體底下疊成人牆,試圖將人送上去。


    上頭好像也沒有守軍,任他們爬。


    結果爬到一半,牆體裏忽然彈出尖刺,當然穿胸。


    眾人大驚失色。


    牆裏也有機關!


    接連受挫,士氣不免有些受損,裘無咎關注著戰局,淡淡道:“首先衝入王宮者賞千金,賞千人領。每攻破一層,都如此獎賞。”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眾人打起精神再戰,牆麵上隨機觸發的不僅有尖刺還有毒蟲,帶走了好一波人的生命,等到牆麵機關漸盡,上頭又滾下擂石,澆下火油,倒下參雜了毒石粉的灰土,將好容易爬上去的人們再一路砸迴去,牆下的屍首漸漸堆起,到最後士兵幾乎是踩著屍首就夠著了二層的牆。


    等他們能夠上的時候,滾木雷石也就沒了,第一個跳上去的人發現,眼前就是一片斷壁殘垣,宮殿傾塌,滿地屍首,毫無人影,而第二道閘門再次放下,危險山道和高高二層山牆再次矗立眼前。


    眾人迴頭看底下堆過了一層的屍首,看看眼前的天塹,算算戰損,再算算這王宮的層數,一時不僅有些泄氣。


    這完全是銅牆鐵壁式的山體堡壘,隻要裏頭糧食充足,慢攻幾年都未必能攻下,硬攻的話,等自己的人到了最上麵一層,人也差不多死光了。


    眾人不由齊齊看向裘無咎。


    這種設置,後山轉不過去,後麵是整個山壁。


    放火也不行,砍去藤蔓樹木的山體根本無法點燃,更無法燒到宮殿裏去,上頭的人還在山體牆上潑水,隆冬寒冷,很快亮晶晶結了一層冰,難爬,火苗還點不著。


    放火箭也不行,位置角度問題,箭根本無法射上上麵一層往內的殿宇。


    真是塊難啃的骨頭。


    更重要的是,默特唿蘭的主力趕來了,雖然被打散,導致慢了一步沒能進城占下先機,但她竟然在城外統合了剩下的那木圖和左司言的散兵遊勇,合軍在一起,對王城展開了攻打,所以裘無咎的軍隊還必須有一部分守城。


    默特家族向來是烏梁氏的忠實夥伴,隻要烏梁碩野還在王宮,默特唿蘭就不會放棄,除非打入王宮,割下烏梁碩野的頭顱,正式終結烏梁王族,才有可能令默特唿蘭心灰意冷退兵。


    左右為難,眾將都看向裘無咎。


    裘無咎神色平靜,王宮難啃在他意料之中,不過王宮比他想象得還要難啃,他付出了幾千人命的代價,才攻到第一層,軍力經不起這樣的損耗。


    想起這座王宮的設計者,他心中掠過驚歎,山道和山牆的設計,看似平凡,但因為山體的不規則,很多藏有機關的磚塊的排列組合,現實中是無法構建的,必須有通神之力才行。因此隻有那樣的傳奇人物才能造就這樣的王宮。


    他曾籠絡了風沙之神塵吞天,可塵吞天全盛時期也追不上那人的衣角,哪怕都列名於三狂五帝,也不代表這八個人實力相等。


    再想想那人的目前所在,以及可能會引起的一係列變化,他心中感喟一聲。


    不過好在,那人僻處南方,此生和他想必也不會有交集。


    他心中念頭一閃而過,目光再次在城牆上搜尋,依舊沒有搜到想找的人,不由眉頭一皺。


    好一會才緩緩道:“既然難攻,那就圍而不攻吧。”


    “大相,王宮占地廣闊,背靠大山,很可能糧食豐富,王宮以山為內苑,隻要糧食夠這個冬天,後麵開春了還能靠山吃山,他們是餓不死的,圍城……怕是不能竟功……”


    他的謀士為難地提出了異議。


    “而且默特唿蘭在城門猛攻,我們等於也被困在了城中,我們自己的糧草也遲早會不足……”


    眾將議論紛紛。都建議大相是不是按之前的計劃先聯絡王宮裏可能中毒的人。


    裘無咎聽著,不置可否,忽然道:“前幾日抓獲的那幾個俘虜,推出來讓對方見見吧。和他們說,如果他們不開門,每隔一個時辰,殺一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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