宣瓊瞪大了眼睛,一時有些反應不過來。半晌道:“師兄,你怎麽了?”


    她推上一個盒子,歸海生眼光飄過去,看見滿盒的拇指大的明珠,一半都已經碾成了粉,頓時氣得眼前發暈,也不答她的話,冷森森地道:“我問你,你哪來的明珠?”


    宣瓊怔住,一時不知該如何迴答。


    歸海生自矜身份,事務都由她打理,和水師那邊也是她去對接。做成那些事兒後,她在歸海生麵前向來是淡泊名利形象,從不和他要錢,歸海生也不會想起來給她錢。


    然而女人的美是要用錢堆出來的。她隻能暗示水師那邊,好在蕭提督是個會來事的,每次都會另外給她一份厚禮。這些明珠也是。


    但這話一說出來,師兄會怎麽看她?淡泊名利的人會和人要迴扣?


    師兄會不會以為她對他有怨言,嫌他小氣?


    宣瓊立人設立慣了,遇事總要想一想會不會崩人設,但她這一沉默,看在歸海生眼裏就是心虛。


    他原本是不信宣瓊會卷他財產的,畢竟任勞任怨跟在他身邊多年,要有二心早有了。何苦年輕時候沒有離開,到老了反而作妖?


    但是從自己院子出來,到路上聽見婢女對話,到看見明珠奢侈地敷臉,再看見那一盒和他那裏很像的明珠,他的疑問登時散了。


    女人的心,是會變的。


    說好的所有的錢都歸他的,說好的自己不愛珠寶不愛錢,那這盒明珠怎麽說?


    他失望憤怒之極,空氣中劈啪之聲不絕,連宣瓊的頭發都快被他電得站了起來,滿室幔帳無風自動。


    宣瓊也覺出不對,慌忙站起,道:“師兄,您是不是誤會了什麽?這珠子是蕭提督送給我的,是……”


    她話還沒說完,歸海生已經笑了起來。


    “好,好,果然是和人勾搭上了。明珠一送一大盒,好大的手筆。想不到你都半老徐娘了,還能有這般行情,還有男人願意下血本來聘你,難怪這麽多年,一直不肯給我沾手呢!要留著這冰清玉潔之身,賣個好價錢啊!”


    一道電光閃過,梳妝台無聲裂成兩半,扶著妝台的宣瓊險些跌倒。


    明珠盒子滾落,被歸海生抄在手中,他把盒子往懷裏一揣,冷聲道:“先拿迴我的明珠來,還有別的呢?”


    “師兄你什麽意思!你是說我偷你東西嗎?怎麽可能!”


    “怎麽不可能!吃著碗裏看著鍋裏的賤人!卷了老子的財產去嫁人,你倒打得好算盤!”


    “什麽嫁人?師兄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宣瓊深唿吸,站起身,一把抹掉臉上的珍珠粉,迅速又整理出往常的溫婉笑容,伸手去扶歸海生,“師兄,先坐下來,好好聽我解釋。我沒有要嫁人,別的事也沒有,我到現在還沒明白發生了什麽,這其中是不是有什麽誤會?來,坐,師兄啊我的好師兄,我是什麽人,這麽多年您還不明白嗎?您就不聽聽您的瓊兒解釋一句嗎?”


    她深諳歸海生的脾性,擺出最耐心動人的笑意,去掉了刺激人的珍珠粉,又絕口不提容易刺激他的錢字,果然歸海生暴怒的情緒微微緩解,被她扶著往凳子上坐了下去,一邊口中道:“還說不嫁人,不嫁人蕭必安給你送這麽珍貴的明珠……”


    宣瓊已經沒了先前的懵然憤怒,噙著笑意,打算慢慢解釋。


    拿捏他,她是有把握的。


    歸海生忽然一頓。


    目光向下。


    宣瓊下意識也目光看向自己的裙子,看見裙角有細微的紅色碎片,一閃一閃發出微光。


    她還沒明白這是什麽,四周的大風轟地一聲又颺了起來,又一道電光過,宣瓊一偏頭,那電光穿越她身後的銅鏡,豁喇一下將銅鏡劈成粉碎,這還沒完,歸海生的拳頭也兇猛地到了,拳頭之上劈啪閃光,“我打死你這個滿嘴謊話的賊!”


    宣瓊猛地後翻,衣袖翻飛間麵前連豎七道冰柱,冰柱又在歸海生的拳頭前不斷碎裂,冰屑飛濺滿室蓬雪,一直到第七道冰柱,那拳頭才堪堪停住。


    宣瓊又驚又委屈,歸海生這出手,已經沒留多少餘地,他如何忽然就發瘋成這樣?


    想起剛才歸海生罵的話,她驚道:“師兄你被偷了?誰?誰敢偷你錢財?”


    “裝什麽傻?誰敢偷?對,這整個島上,除了你誰敢偷?”


    “我……我怎麽會去偷你的錢?師兄,我恨不得把心都掏給你,怎麽會偷你的錢!”


    “不是你是誰?我密室的機關,隻有你知道!”


    宣瓊怔了怔,終於忍不住,大喊,“不,還有別人知道,還有姐姐知道,池鳳酈知道!”


    “你放屁!”歸海生暴怒,“鳳酈最討厭談論黃白之物,從來不管金錢瑣事,她才是真淡泊的人,這麽多年連家裏賬務都交給你,我便是給她錢她都不要,哪像你,裝了個樸素勁兒,卻喜歡綾羅綢緞,喜歡珠寶金玉,喜歡撥算盤,是不是你自己對我說的?我早就知道你是個假正經!”


    宣瓊嗆住。從來都是她給人扣帽子,叫人啞巴吃黃連有苦說不出,此刻自己第一次嚐到這般滋味。


    池鳳酈真清高,池鳳酈不愛錢,池鳳酈不會開密室,所有隻有愛錢愛打算盤的她才會去偷是嗎!


    她是說過愛打算盤,但那都是為了在他麵前營造操持家務無怨無悔的賢內助形象啊!


    她怔在那裏,歸海生卻忽然平靜了點,狐疑地上下看了看她,冷笑道:“你平常不是姐姐長姐姐短,姐姐最是淡泊,姐姐不愛金銀,給你姐姐安排的也是素淨物件嗎?怎麽一輪到這種事兒,立馬就把你最好的姐姐給推出來了?敢情你平日對鳳酈的好,也都是裝的啊?”


    院子外,鐵慈長長出一口氣,道:“這男人,說他知道吧,他似乎想不起來;說他不知道,他一點就通。這分明是心裏有數卻不願想明白吧?可真惡心到我了。”


    更遠一點的地方,池鳳酈臉色蒼白,麵無表情。


    另一邊的牆頭,飛羽看得津津有味,萍蹤傻著臉,顯然眼前的一切讓她接受不能。


    飛羽在她耳邊笑道:“這才哪到哪,戲還沒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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