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辰迴到一個時辰之前。


    赤雪和朝三一路追蹤痕跡而去,朝三本就擅長追蹤,一路點塵不驚地跟著,那些人半途棄車,徒步翻過一座矮山,在經過山腳下的時候,忽然草叢中躥出來一人,一把將那孩子搶了過去。


    抱著孩子匆匆趕路的人大驚欲唿,他的同伴也衝上來,那搶孩子的人衣袖一揮,那些人便無聲倒地。


    那出手的人有點詫異地看看自己的手,哈哈笑了一聲,抱起孩子躥入草叢中。


    赤雪和朝三遠遠跟著,兩人對視一眼,朝三繼續跟著那個帶孩子的人,沿途留下記號。赤雪留了下來,一一翻看倒地的人,大部分都已經中毒死亡,隻有站在最遠的一個人,因為吸入的毒粉量少,還留有一口氣。


    赤雪懂毒術,但眼前的毒她解不了,不過卻還有些延緩減輕的手段,便摸出一個丸子給那人吃了,眼看那毒是能導致人咽喉腫大阻塞氣道窒息而亡,又在那人咽喉上開了個口子,好讓他不至於窒息而死。


    這般處理好之後,那人終於醒來,赤雪的小刀抵在他咽喉上,眼光飄開不看那血,低聲道:“你若想活,便按我說的做!”


    那人連連點頭。


    片刻之後,赤雪將那人綁了塞在附近山洞裏,自己起身去追朝三。


    她雖幾乎沒有武功,卻練得還不錯的輕功,這樣好歹逃路不會拖太女後腿。


    不多時看見朝三留下的記號,前方有一座簡陋的茅屋,兩人躲在樹後,看著那邊動靜。


    朝三給赤雪打手勢,表示那搶孩子的人進了屋,裏頭還有一個人,是個老頭。


    門忽然拉開,那搶孩子的人,穿著一身麻布黑袍,遮住頭臉,出來在小屋旁的小溪裏打了水。


    那人走起路來便能發現,有些一瘸一拐。


    有人把門拉開,那隻手細瘦烏黑,鳥爪似的。


    黑袍人道:“師傅,可需要我幫忙。”


    一把奇怪的聲音,隔門嘶啞地道:“無需。”


    那黑袍人便坐在廊下,半晌道:“師傅,你怎麽知道這時候會有人送孩子經過這裏?”


    裏頭人便笑道:“我當然知道,我還知道他們是去盛都,我還知道他們多久送一次孩子……因為當初他們煉這個,就是聽老祖我的呐。”


    黑袍人啊了一聲。


    那老頭的聲音越發得意,道:“人人都想長生,越是高官厚祿卻舍不得丟下這臭皮囊,蕭家幫我介紹主顧,我得他們供奉,便指點了他們這條路。盛都天子腳下,行事多有顧忌,這幼骨鼎爐的事,那些官兒可不敢做,也隻得托付了蕭家,在這東明練就了,再送上京。”


    黑袍人道:“師傅,你被那兩個小賊重傷,這幼骨鼎爐真能讓您恢複如常?”


    “那是自然。他們這鼎爐,每個人需要的種類和時日不同。我算著,近日當有一個鼎爐成了,該送上京了,果然今日叫你等著了。”


    黑袍人道:“既然您和蕭家有交情,那為何不直接托庇於蕭家,反而要在這荒野流浪呢。”


    “蕭家是個什麽好東西?老夫身為毒狂,睥睨天下的時候,他們捧著敬著,如今老夫淪落重傷,又知道他家這麽要緊的秘密,真要去尋他們,不是羊入虎口?”老怪的聲音絲絲如蛇,“自然要等我恢複了再去找他們,讓他們幫我尋出那兩個小賊的下落,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師傅,這幼骨鼎爐如何煉成?上次您和我說,輔以咱們的秘藥,人人皆可成鼎爐,各有成就,徒兒很是向往呢。”


    “等我今日用了這個鼎爐,恢複之後再教你吧。我用這鼎爐,事後會有一段虛弱期,好徒兒,你幫我護法。”


    “師傅放心,徒兒便是拚死也不會讓您傷損分毫!”


    “好孩子。”老怪難聽的聲音柔和了幾分,聽起來居然生出些溫情,“這段日子多虧了你,你放心,待師傅好了,定然不會虧待你,屆時你便知道,做毒狂的弟子,該是何等榮光!”


    那黑袍人便恭敬又憧憬地道:“弟子已經可以想象出那般盛景了,多謝師傅厚愛。”


    老怪哈哈一笑,嘩啦一下拉上門。


    樹後,朝三和赤雪對望了一眼。


    兩人都知道主子當初和毒狂對上的經曆,那兩個小賊,分明說的是自己主子。不禁都有些憂慮。


    毒狂這等人物,一旦恢複了,找上蕭家聯合……


    赤雪對著朝三做了個手勢。


    朝三猶豫著。


    這姑娘不會武功,自己一個人,能解決那兩人嗎?


    這萬一打草驚蛇……


    赤雪看他猶豫,不說什麽,伸手從袖子裏掏出一些零件,很快組成了一個小小的十字弓弩,裝在手臂上。


    那弓弩的弩箭細細小小,赤雪拔下頭上簪子,打開開關,滴了幾滴藍色液體在弩箭箭頭。


    朝三:“……”


    有點怕。


    他一邊瑟瑟發抖,一邊指了指那守在門口的黑袍人,示意赤雪對付。


    他看出這個人沒有什麽武功底子。


    而他直起身,悄悄繞往屋子後,想趁老怪行功出手,也好救下那個嬰兒。


    兩人各自悄然行動,朝三繞到屋後,忽覺腳下一軟。


    一道霧氣從腳底彈開,他腦中一暈。


    黑袍人霍然站起,喝道:“誰!”


    朝三和赤雪都不動,赤雪的弩箭還沒到射程內,隻能屏住唿吸。


    一時林內隻有細雨濕葉的輕聲。


    屋子裏忽然傳來一聲尖銳的嬰啼。


    與此同時蓬地一聲輕響,血打蓬窗,一些血點甚至濺到朝三臉上。


    方才還有點發暈的朝三立時驚醒了許多,他低頭看著腳前的血跡,臉色發白。


    黑袍一閃,那黑衣人顧不得外頭警兆,搶進屋內。


    赤雪從草叢中站起來,遠遠對朝三打個手勢。


    突攻失敗,孩子解救不了,對方已經發現,一旦騰出手就會來對付他們。


    按說現在就該走,但是兩人都有些舍不得。


    老怪功成之後會有短暫虛弱,不趁這個機會動手,難道還要等人家恢複了來對付主子嗎?


    兩人對視,朝三點頭。


    赤雪有些詫異,她一直覺得這家夥性子優柔寡斷,又慫又嘮叨,沒想到關鍵時刻,從來不退一步。


    兩人這迴匯合,仔細腳下,換個方向,從後方靠近茅屋。


    茅屋裏一直發出聲音,有時候像軟體動物擦過地麵腹部鱗片的摩擦聲,有時候像毒蛇吐信的絲絲聲,有時候像在大力攪拌一團黏膩的爛肉……光是聽著這聲音,兩人便想嘔吐。


    赤雪看看朝三的臉色,遞給他一個解毒丸,朝三毫不猶豫接過吞下,毒狂的毒一向厲害,但這次也不知道為什麽他中毒不深,或許是那孩子的血的緣故,但朝三想到這個,臉色更難看了。


    那嬰堂的那些天天泡澡,喝奶都帶藥的嬰兒們,原來都是盛都那些高官貴族的養身鼎爐!


    蕭家為了交結大臣,掌握把柄,不惜做這老毒物的掮客,引誘那些想要富貴萬年的臣子貴族們入彀,用這些幼骨鼎爐,交聯成自家籠罩全朝的勢力網。


    成年貌美的孩子則送給當地豪強,一手遮天。


    道貌岸然的表象下,是令人發指的瘋狂行徑。


    四處邀名者,內裏多半藏汙納垢。


    這麽喪心病狂的事,今兒便是拚了性命,也得把那染血的底兒給掀出來!


    兩人耐心等老怪功成,並不打算在他行功時候出手,畢竟毒狂此刻一定渾身毒氣流轉,不可靠近。


    夜色漸漸深濃。


    忽然“砰”一聲悶響,像是什麽東西猛然漲開,伴隨老怪一聲猛烈咳嗽,噗地一聲響,那黑袍男子聲音道:“好了!師傅功成了!”


    赤雪朝三同時掠上茅屋窗下。赤雪胳膊抬起,朝三目光炯炯。


    老怪有點疲倦的聲音響起,“好了,為師這就調息納氣,你且為我——”


    “嗤。”


    一聲輕響,伴隨一聲慘叫。


    赤雪朝三探頭,就看見那黑袍人五指已經插入老怪的天靈蓋。


    與此同時老怪坐的榻碎裂,兩人掉入底下的坑中,黑袍人隻露出一個發髻,赤雪的箭已經無法瞄準。


    黑袍人落下時,衣袖一甩,撞翻了一個罐子,頓時毒蟲如黑霧傾瀉而出,直奔兩人而來。


    赤雪朝三隻能後退,眼睜睜看著那黑袍人手指按在老怪頭上,隱約黑氣彌漫而出,而老怪在他掌下扭曲掙紮,宛如一條蠕動的大蟲。


    兩人看得心驚,萬萬沒想到事態竟然如此發展,一時也不得過去,隻看見那黑袍人衣袖揚起,鼓蕩起陣陣黑色的風。


    片刻之後,他鬆手,那坑裏啪嗒一聲,什麽東西軟了下去。


    黑袍人還站在那裏,俯首望著坑裏,冷冷笑了一聲。


    “做毒狂的弟子再風光,也不如做毒狂風光,您說是不是?”


    坑裏沒有聲息,黑袍人嫌惡地伸腳踢了踢,“惡心的老頭……拿毒毒得我死去活來,毒得我不得不伺候你,做你的狗,什麽都藏著不教我,還指望我做你一輩子的狗!如何?我偷學的竊鼎大法不錯吧?一輩子拿人當鼎爐練毒,到頭來自己做人鼎爐,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不是?”


    他踩著腳下那一灘軟泥,慢慢從坑裏出來,向赤雪朝三一邊走一邊笑道:“不過你放心,好歹師徒一場,你的仇,我會幫你報的。”


    ……


    鐵慈聽見那聲音,頓了頓,隨即毫不猶豫向前走去。


    前麵卻沒了路,但是土質鬆動,飛羽從身後取出一把短刀來,動手挖了一陣,鐵慈看著那落下的沙土,鵝卵石,還有一些竹網,心中一沉。


    她已經猜到這是什麽地方了。


    片刻後前方出現光亮,飛羽一腳踹過去,嘩啦土石瀉下,露出一個大洞,有隱約的人聲傳來。


    飛羽要上前,鐵慈拉住她,自己先鑽了出去。


    一出去,就聽見一聲驚叫:“堤裏鑽出人來了!”


    看見前方大河湯湯,四周全是人,都拿著鐵鍬鏟子,麵帶驚駭之色地看著兩人。


    鐵慈迴頭,看見自己的位置就在原來的沙堤之側,自己腳下站著的就是沙堤的斜麵。


    原來那條地道竟然通向大堤,一直打到大堤之側,再挖進堤中短短一截,最後讓他們自己挖斷堤身才能出來。


    明擺的這地道毫無作用,甚至隻是短期的,隻等著他們從這裏出來,眾目睽睽之下,她和飛羽成了掘堤的人。


    蕭四老爺驚怒的聲音遠遠傳來,“你們兩個,半夜三更在這裏掘堤做什麽!”


    鐵慈的目光卻落在他身後,那裏,顧小小被幾個人看守著,正滿臉不適地扭來扭去。


    不遠處有人驚唿,“這個也不成!”


    還在堤上幹活的百姓們衝過去,有人當即罵了起來,人頭濟濟,擋著視線,鐵慈不知道那邊發生了什麽,隱約聽見有人喊:“這個也不行!隻有一半石料是好的!”


    隨即百姓轟然一聲,都迴頭看河泊所的人,河泊所大使副使則一臉愕然狀,指著顧小小道:“這一批石料土方等物事宜,都由此人經手,我等不知啊!”


    百姓便又撲向顧小小,顧小小驚慌地道:“怎麽了?怎麽了?這批石料沒問題啊……我都看過!你們……你們不要過來!”


    鐵慈心裏歎息一聲。


    果然立即有人獰笑道:“你這便招供了!”


    有百姓大叫道:“還在裝聾作癡!今兒要不是有兄弟口角,揮動鏟子鏟掉了一塊石皮,咱們還不知道這裏頭的石頭大多是假的!”


    有人跳上新堤,當著眾人的麵,用力一敲,那石頭便碎成一片一片,質地十分薄脆。


    河泊所大使變色,連忙道:“快去查那邊堆放的石料怎樣。”


    岸上兩堆石料,一堆是顧小小聯係來的富商捐贈的,一堆是後來蕭家運來的,涇渭分明。人們上前搬先來的那一堆石頭,最外麵一層都是建築青石,比較堅硬,但是搬出那一層後,裏頭的石頭明顯顏色不對,乍一看倒也是齊整條塊,但是上手一敲就碎,有人往上麵潑水,再用指甲掐,竟然還能留下印子。


    當即便有石匠道:“大人,這不能用,這是千枚岩,極易變形風化。”


    又有人敲了敲旁邊的岩石,道:“這是泥灰岩,也不能用來做堤壩。除了外頭那一層青石外,這裏頭石頭,全是這兩種。”


    百姓喧嘩起來,顧小小掙紮說了幾句,都被淹沒在各種憤怒的人聲裏,他似乎也被氣著了,猛然嚷道:“胡說八道什麽!這是捐助的!捐來的時候大家都知道。既然是捐助,自然是要造福鄉裏,又何必自搬石頭自砸腳。”


    “那可不一定。”河泊所副使冷冷道,“也許有的人想要沽名釣譽,卻又不想花錢呢?也許有的人和人有私下交易呢?”


    “你這話什麽意思!”


    河泊所副使一甩頭,一個人被押上來,那人麵皮白淨,兩撇鼠須,看上去像個管家賬房之類的人物,上來就衝著顧小小諂笑:“顧公子,咱們家老爺照您的吩咐,送了石料來。您答應的明年的宮中采買……”


    河泊所大使道:“你們送的是什麽石料!都是些以次充好的東西!”


    那人露出慌張神色,急忙道:“這怨不得我們老爺,顧公子要得急,要得也多,我家老爺一個外地行商,一時哪裏湊得來那許多石料,就……就湊合了一些,這事兒我家老爺有暗示過,這位公子也沒說啥啊。他說他是戶部尚書的公子,若幫他弄來石料,做成了這利在千秋的好事,為他父親再添官聲,迴頭宮中采買的大頭,可著我家老爺挑,若是不答應,我家老爺今年好不容易分得的宮辦份額,可就保不住了,您看,這不……”


    顧小小:“你們在血口噴人!”


    河泊所大使:“好啊,堂堂戶部尚書家的公子,為沽名釣譽,竟然威逼行商,坑害父老!”


    又有人上前來,道:“大使,我們查了近日的帳,發現飲食,工具,用料多處不符,有被克扣之嫌!”


    大使接過來,翻了翻賬冊,眉毛一豎,把賬冊往顧小小麵前一扔,怒道:“如何以黑麵淘換白麵?如何缺少工具采買卻又報賬?如何每日定下的夜宵並沒安排!這些錢,蕭家都有撥來,我們出於信任,才將這些雜項都交於你管理,你竟然從中上下其手!”


    眾人一聽,頓時又鬧起來,這迴因為切身利益,鬧得越發不堪,也有人悄聲道:“白麵饃饃,夜宵這些,往日挑河可從沒有過……”


    旁邊有人立即道:“你管往日有沒有,如今河伯大使說有,那就是有,既然被人給貪了,少不得叫他賠,到時候豈不就是咱們得益!”


    眾人一聽,是這個理,當即都紛紛上岸來,往顧小小那裏衝。


    鐵慈站在沙堤上方,腳下就是浩蕩的江水,那水一波一波往上衝,腳底下沙石不斷簌簌落下,她穩穩站在那裏,心中電光石火。


    自己和顧小小的身份都暴露了。


    蕭家得了消息,不動聲色,悄悄安排好了對付他們的局。


    收買了那個捐助的商人,在石料中摻了廢料,再栽贓給顧小小,要將顧尚書順便拉下水。


    不,並不主要是為了對付顧尚書,在顧小小身上下手,其實還是為了對付她。


    河泊所副使大步走來,遠遠一指鐵慈,厲聲道:“這人偷工減料,中飽私囊。而你又是要做什麽?你和他前後腳來河泊所,顯然是早已勾結好的。你今日先是潛入河泊所賬房,一無所得後又掘挖河堤,你莫不是為了毀壞河堤?”


    顧小小在他身後憤然道:“你胡說什麽!前些日子沙堤險些被你們蕭家掘斷,還是她帶人奮戰一夜合攏的,她為什麽要來挖這河堤!”


    忽然有人緩緩踱來,身後有人亦步亦趨地給他打傘,他不疾不徐的聲音在傘下傳來,“諸位,上次掘堤之事,迴去我重新問了我那侄兒,我那侄兒言說,是有人蠱惑遊說他,讓他半夜悄悄掘堤放水,好保全了我蕭家良田,在族人麵前掙臉立功。說來慚愧,我那侄兒腦子不大得用,當真被她說動,做了那蠢事。我侄兒固然對不住各位父老,但是背後作祟的人更可惡是不是?”


    蕭四老爺在傘下衝著鐵慈笑,鐵慈淡淡道:“四老爺當真一條好舌頭,翻來卷去,一件事能說出一百種花樣。那麽請問那位背後挑唆令侄的人是誰啊?”


    “誰能從其中得益,自然就是誰。”蕭四老爺唏噓地看著她,“顧尚書和我蕭家素來不大對付,你和這位顧公子兵分兩路,前來東明,你教唆我侄兒掘堤,引發眾怒,敗壞我蕭家名聲,並趁機潛入我蕭家,妄圖作祟;顧公子則來到河泊所,奔走牽線,一力主持新建石堤,為顧尚書造勢。你今日潛入河泊所賬房,大抵還是想造些假賬,誣陷我蕭家和官府勾結侵害民生之事,如此,顧尚書與其同黨便可彈劾我蕭家,而東明百姓受你們蒙蔽,對你們感激在心,自然也要為你們作證……年紀小小,卻心思深沉,隻是沒想到作惡者必有天收,最終卻在這石料上栽了跟鬥,也算天理循環,報應不爽了。”


    鐵慈看著這個麵目慈和滿口報應的人,也笑了笑,道:“編得挺像那麽一迴事的。不過我就奇怪了,令侄是瞎子還是啞巴呢?既然是我挑唆他掘堤,當時我就在現場,如何他不指認我,反而口口聲聲說是你蕭家的授意呢?”


    四老爺從容地道:“那自然是你未曾親身出麵,派人去遊說的緣故。”


    “令侄氣焰囂張,恨不得鼻孔看人,東明百姓人人都知蕭八爺的傲嬌風采。這樣一個豪門貴公子,皇親國戚都不看在眼裏,卻對一個根本不熟的京城公子哥兒的隨從言聽計從……”鐵慈一笑,“欺負咱們讀書少呢?”


    蕭四老爺依舊麵色不變,“你等之間的貓膩首尾,別人如何得知?”他轉頭又對百姓們和煦地道:“大家受了奸人蒙騙,日常夥食也被克扣,那位顧公子為了敗壞我們蕭家名聲,無所不用其極。不過諸位鄉親放心,被克扣走的,我們蕭家事後還是會給諸位補上,就請各位父老給我蕭家做個見證,使我蕭家不必蒙受不白之冤便好。”說著團團一揖。


    這話一說,百姓們心喜,齊聲道好。


    鐵慈並不意外。


    民眾掙紮生存,如草隨風,並不關心誰對誰錯誰是誰非,隻看誰能予以蔭庇,誰能給予利益。


    這是草根利己主義的狡黠,是人性,哪怕自己帶人合龍,這些日子一般風裏來雨裏去泥水裏滾,同作同吃,依舊不能讓他們放棄銀子的誘惑去秉持正義。


    更何況蕭家善做表麵文章,民眾本就早被下了降頭。


    顧小小顯然也已經明白了這個局,有點癡癡地站在那裏,臉上一片空白,連背後緊緊抵著他的人都不在意了。


    鐵慈身後,飛羽輕聲道:“莫爭口舌之利,救人要緊。”


    鐵慈心裏明白,此刻瞬移是唯一能出其不意搶下顧小小的機會,但是她不能瞬移。


    蕭家已經知道她的身份,沒有說明是因為他們不願意在大庭廣眾之下對付皇太女,落人口舌。


    蕭家此刻一定對她的瞬移能力心中存疑,她此刻如果當著蕭四老爺麵施展,等於證實了皇太女已經擁有了天賦之能。


    蕭家會更瘋狂,整個朝堂都會洗牌。


    有人忽然大喝一聲,抓起地上石頭就對顧小小扔去,“吞吃民脂民膏的貪官!”


    彷如一個信號,人們紛紛抓起石頭就砸,“官老爺爭權奪利,做什麽要拿我們升鬥小民作伐!”


    顧小小伸手去擋,大部分人沒什麽力道,那些泥石砸在袍角腳前,撲撲的泥水濺了一身,他抬起手臂擋住額前,露出的半邊眸子滿是血絲,不知道誰的石頭砸到了他的發髻,泥水緩緩從眼角滑下,宛如一線灰色的淚。


    鐵慈忽然眉頭一皺。


    隱約一線唿嘯,夾雜在那些亂飛的石子中間,淩厲尖銳!正向著顧小小太陽穴。


    ------題外話------


    七月十一號蘇州有個見麵會,這幾年很懶的我沒有拒絕的原因是因為我想老朋友們了。


    也不知道老朋友們想不想我,應該早就忘記金山湖邊的桂雨荷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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