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叔的小餐館有個很高深的名字,叫「減字人」。


    一般的俗人看到這名字,通常會一頭霧水,搞不明白這是啥意思。有點文學基礎的人會聯想到宋詞術語,以為店主是個高雅之士,愛吟風弄月。


    劉叔不喜歡風月,也不知道「減字木蘭花」和「木蘭花」兩個詞牌有什麽區別。


    他對這些沒興趣。


    用他自己的話來講,老劉家出的都是正經人,不沾那些風月漏習。當初,他爸給他取名叫劉報喜的時候,已經奠定了正統風格。報喜,生活裏還有什麽比這個更實在?


    所以,後來他在給自己的孩子取名時,也是走祖傳的正統路線,以實用為前提。


    閨女出生那一晚。


    他隻花了三秒鍾便想出了一個完美的名字——劉男。


    因為前一胎是個男孩,但是不到一歲就夭折了,全家上下傷心了好長一段時間。第二胎生了個女的,不叫劉男叫什麽?劉男留男,下一胎要是再生個男的,肯定能留住。


    可恨的是,老天爺跟他開了個天大的玩笑。


    為了理想的第三胎,為了劉家的香火,他像頭勤懇的老牛一樣日夜耕耘,硬生生的把自己從一個壯小夥耕成了一個胡渣唏噓的竹竿哥。終於,在他的不懈努力之下,皇天不負有心人!劉男滿三歲的那年,老婆的肚子終於有了點小動靜,看起來比以前大了不少。


    他趕緊把老婆拉去醫院做了個孕檢,誰知醫生說肚裏沒孩子,隻有脂肪。


    換句話說,就是他老婆該減肥了。


    當時,他像個得了絕症的病人一樣,在家門口的台階上一坐就是一晚上,整整抽了兩包煙還是沒有緩過神來,搞不懂到底是哪個環節出了問題。


    直到劉男上高三那年他才在一次偶然的情況下搞清楚真相,原來不是他的問題。


    而是那個女人不想給他生。


    大吵了一架,後來就去民政局辦了離婚手續,再後來,劉男就變成了紀男。老劉家的香火一下子斷得幹幹淨淨,愁得他連晚上睡覺都不敢關燈,怕祖宗迴來問罪時看不到他人。


    後來他開了這家小餐館謀生。


    之所以給餐館取名叫「減字人」,就是想提醒某些減了姓字的人別搞錯了,這裏才是你的家!別說是改姓紀,就算改姓皇帝你也是老劉家的後人。


    可惜,效果甚微。


    每每想起這件糟心事,劉叔總是忍不住要點上一根煙,獨自坐在門口惆悵一會兒。


    今天……


    大夥都在,是個鏟除心結的好機會。


    服務員小薇在裏麵喊:“劉叔,都準備好了,就等您入席。”劉叔沒有急著進去,他拉著秦無衣在門外,指著「減字人」三個字,滿懷期待地問:“知道這三個字什麽意思不?”


    秦無衣抬頭瞧了一陣,有點迷糊:“劉叔,我一直想問你來著,這是誰幫你起的店名?挺文藝範的,韻味夠足,就是很難讓人想到這是一家餐館的名字。”


    劉叔一個白眼瞪了過來,哼的一聲,兩手甩背後,什麽也不想說了。


    他原本尋思著,這個店名之所有沒有收獲應有的效果,其主要病根,可能是親閨女的腦子沒開竊,悟不懂其中真意,想讓秦無衣這個明白人去點化點化她。


    沒想到秦無衣也是一個沒開竅的糊塗蟲。


    秦無衣也被他給哼蒙了,追上去問:“怎麽了這是?我說它有文藝範也傷您自尊?那是一種褒獎好不好……”


    “煲湯我就會!誰稀罕褒獎。”


    劉叔上了樓,看到紀男已經入座,又是哼的一聲,姿態傲得不要不要的。


    紀男更絕,直接當沒看到這個人。


    她朝秦無衣招了下手,拍著旁邊的空位說:“二貨,你過來坐這,負責當屏風!”雖然是圓桌,依舊分東南西北。這個空位的另一邊是正東上席,意味著那是老劉的專座。


    秦無衣不想夾在這大小炮中間。


    可是在座的除了這兩個炮筒之外,剩下的蓮姐、小薇、小趙三人全是老炮麾下的小兵。到時老炮一發威,估計他們三個小兵也不敢頂嘴,最終還得自己站出來和稀泥。


    沒辦法,秦無衣硬著頭皮坐上指定位置,道:“今天這個慶功宴雖然來得有點莫名其妙,但好歹也是慶功宴。拜托各位都克製點,千萬別搞成劍拔弩張的鴻門宴,謝謝。”


    “哪來那麽多廢話。”劉叔唿令:“小薇,上茅台!”


    “好嘞。”


    小薇是在座所有人當中年紀最小的一個,權力也最小,平時負責端茶遞水抹桌子。


    雖然她沒讀什麽書,但腦子機靈。


    現場緊張的氣氛已經令到預示到今晚可能要出大事,在她看來,這人就不能時時刻刻都醒著,腦子越清醒糾結就越多,隻有一醉才能解千愁。


    為此,她耍了個小心眼。


    她沒往劉叔前麵的小酒杯裏倒酒,而是拿了個特大號的啤酒杯擺劉叔前麵,直接把茅台當啤酒一樣倒,先給劉叔來了滿滿的一大杯。


    這豪氣,看得劉叔直愣眼:“丫頭,你今天發燒了麽?”


    “沒,健康著呢。”小薇陪著笑顏說:“今天不是慶功宴嘛,況且您是我們的主將,當然得多喝一點。祝您以後不論是網絡戰還是什麽戰,都百戰百勝,還有長命百歲。”


    “嗬嗬,你這小嘴可真會說話。”說著,劉叔用眼角餘光瞟了下紀男,又夾qiāng帶棒了懟了句:“不像某些人,一點規矩都沒有,連祖宗是誰都不知道!”


    此話一出,坐在中間的秦無衣頭皮直發麻。


    他痛苦地感應到,旁邊的紀男同學已經十分接近暴走狀態,要不然,自己的大腿不會被她揪得這麽痛!不得不說,這姐們下手可真狠,敢情揪的不是她自己。還有劉叔也是,懟起人來毫不留情,攻擊哪裏不好偏偏要攻擊親閨女的死穴。


    再這樣下去,這飯沒法吃了。


    “劉叔,你們先吃。紀男要上洗手間,我去給她帶下路。”管不了大家的反應了,秦無衣果斷把紀男拖到外麵,訓道:“有病吧你?我腿都被你掐青了,忍一下會死是麽!”


    “不會死那你幹嘛不忍著?”


    外表的冷靜,難以掩飾紀男內心中的狂躁。


    今天她本來不打算來。是蓮姐奇招百出,在她那裝了一出心髒病,說緊急救命藥放在小餐館,她這才急哄哄地送蓮姐送迴來。結果到了餐館才知道全程都是套路。


    當然,這事也怪不到蓮姐頭上,她知道蓮姐也是一片好意。


    要怪隻能怪自己還是太年輕。


    “老劉就是巴不得我跪下來給他磕頭認錯,可我真的錯了嗎?”紀男氣憤地說:“當初他要跟我媽離婚,我不過是勸了兩句,他立馬就一巴掌扇了過來,讓我滾!我又不是三歲小孩,還能賴著不走?況且我的名字又不是我自己改的,是我媽背著我搞事。”


    “別扯這些,我聽了頭疼。”秦無衣道:“那些破事以後再想辦法解決,重點是今晚,今晚不管他說什麽你都得忍著,明白沒?你若是再搞事,那我肯定站劉叔那邊。”


    “要我忍,行啊,我受不了就掐你,要忍一塊忍。”


    “咱能不能講講道理?”


    “不能!”紀男理直氣壯地說:“你跟我講這些沒用,誰叫你是慶功宴的主角。現在你要麽讓我走,要麽迴去讓我掐。二選一,你自己看著辦吧。”


    “有沒有第三個選擇?”


    “有,坐一邊去當吃瓜群眾,看我跟老劉互相傷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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