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魚垂頭喪氣的窩迴沙發上,屁股還沒坐熱唿,門開了。  程度從二十九樓借來一隻中性筆,“用吧。”  李魚接過來握在手裏,開始記菜譜,為了增加相處時間,他每個字都寫得很慢,橫撇豎捺折一個不少。  “對了,我剛剛上來的時候,看到蘭姐她男朋友了。”李魚假裝突然想起,仔仔細細的在配料後點上一個規範的冒號。  程度,“長什麽樣兒?”  這種事他以前從來不關心,更不會去問,可聽青年一提,嘴皮子就不受控製的想動彈,想靠著語言的魅力,和人拉近關係。  談戀愛是項技術活,還得多鑽研鑽研。  李魚仔細迴想,“年紀大概四十歲左右,牙齒挺黃的,鼻子有點塌。”  “獵戶老陳。”程度說,“以前以打獵為生,現在零號街上開了家修理店。”  第一次聽到有人進過山,李魚停筆追問,“我聽說你以前也住在山裏,山裏都有些什麽?”  程度放下杯子,視線落在正對麵的牆上,李魚注意到,他表情柔和下來,帶著眷戀。  “山裏的風光很好,有機會帶你去看看。”  “好啊。”李魚的菜譜快抄完了,他把紙撕下來疊好,“我剛剛在你房間翻了翻你用過的教材,你不介意吧?”  程度心說介意個屁,老子巴不得你在裏麵多待會兒,多留點氣息。  他清了下嗓子,“不介意。”  李魚哦了一聲,順著說,“側臥我也去了。”  話音一落,男人的臉色明顯一沉,又不知何種原因,迅速恢複正常,篤定道,“我知道你沒進去。”  李魚撇嘴,“你是怎麽知道的?”  程度似笑非笑,“因為這間屋子裏,有我的眼睛。”  李魚,“……”  李魚知道,這不是目標調侃的玩笑,這是對方在陳述事實。  還好剛剛多留了個心眼,要不怎麽死的都不知道。  李魚幹笑兩聲,“我是想進去看看的,可惜打不開,那是儲藏室嗎,我聽見裏麵有類似風鈴的聲音。”  “算是吧。”程度漫不經心的靠上沙發,“你要真想進去,也不是不行。”  李魚激動,“真的?”  “等時候到了,我就帶你進去。”男人的目光變得幽深,“裏麵的東西都很有意思,相信你會喜歡的。”  李魚突然後悔挑起這個話題。  男人身上陡然生出的陰森感告訴他,裏麵藏著的不是好東西。  時間差不多了,李魚該走了,程度把人送到門口,心裏舍不得,幹脆一起走進電梯。  觸及到青年驚訝的眼神,他解釋道,“順便去看看小屁孩。”  看不出來,一大一小感情居然這好,李魚欣慰,這樣也好,免得以後再磨合。  444號房裏,林小舟正翹著小胖腿看動畫片,正起勁兒呢,就聽見開鎖聲。  他張開雙臂,光腳跑到門口,看清站在最前麵的是程度,立刻收起胳膊,踮腳往男人身後瞅,嘴甜得像抹了蜜,“哥哥。”  李魚越過程度進屋,把小孩兒抱起來放迴沙發上,捏著小胖臉說,“接著看,我去做飯。”  林小舟乖乖點頭,兩手放在膝蓋上,坐得筆直。  這小崽子比他還能裝,程度冷笑一聲,跟進廚房。  青年做飯熟練,刀工了得,牛肉粒大小幾乎相等。  程度倚在門上問,“不打算送他去上學?”  小鎮上小中高都有,不是為了應試,而是單純的為了教孩子生存技能,除了語數外,他們可以按照興趣愛好選擇技能學習。  他們不需要多好的成績,因為長大後,大人就會告訴孩子們小鎮的秘密,他們便不會再想要離開。  李魚說想,“就是現在沒錢,再等等吧。”  為了省房租,他每次買菜都是摳摳嗖嗖,算了又算。  腦子裏冒出個念頭,李魚提著菜刀轉身,“程哥,我都窮成這樣了,你還來蹭我的飯吃,不合適吧。”  “確實不合適。”  第一次來程度就發現,這家裏除了最初布置的,別的一樣沒添。  青年自己就更不用說了,兩件背心換來換去,腳上永遠隻有人字拖,現在天氣暖還能湊合,等到了冬天會被凍死。  程度心疼了,“這樣,房租全免,每月我給你交生活費,你看怎麽樣?”  最後一句不是征求,是請求。  被大佬這麽可憐兮兮望著,李魚感覺特有麵子,反正遲早是自己人,沒必要假客氣。  他勾嘴唇轉迴去,故意吊著人不說話,心裏默數。  數到三的時候,男人開口,“說話。”  “我還在考慮。”李魚開始切小青椒,用餘光觀察男人的反應。  程度皺眉,“有什麽好考慮的,你穩賺不賠。”  “哦。”  “哦什麽?”程度瞪眼,急成了熱鍋上的螞蟻。  “我同意你的提議。”李魚小聲說了句,心裏洋洋得意。  還沒來得及笑出聲,報應來了,吸氣時被辣椒的味道刺激,想打噴嚏。  他把頭扭到一邊,捂住嘴連續打了四個響亮的噴嚏,眼角濕了,順手摸了下眼角。  火辣辣的灼燒感頃刻間衝上來,李魚愣了下,拔腿衝進衛生間,睜大眼睛往裏麵澆水。  程度跟進去,“怎麽了?”  李魚,“辣眼睛了哥。”  用清水澆了幾下不管用,李魚幹脆把頭伸到水龍頭下,清涼入眼,感覺好多了。  他把腦袋從水龍頭下縮迴來,還沒來得及高興,折磨人的感覺又上來了。  李魚罵了聲操,還想再去衝洗,被男人一把抓住。  程度,“涼水隻能暫時緩解,你使勁兒哭,用眼淚把辣椒帶出來。”  李魚,“……”  不是,大兄弟你真的不是在跟我開玩笑嗎。  “我沒開玩笑。”程度頓了下,說,“書上看到的。”  得不到緩解,李魚眼睛裏剛被滅下去的兩簇火複燃了,不需要大腦的意識指令,受到刺激的淚腺已經開始分泌大量眼淚,順著眼角往下淌。  看著那雙被淚水模糊的眼睛,程度怔愣半晌,抬手去給他擦。  李魚的眼淚越流越兇,心裏麻痹一聲,這副鬼樣子太不爺們兒,這還是他第一次哭這麽兇。  “你好點沒有?”程度指背上濕漉漉的,又換另一隻手給人擦。  “沒有。”李魚又痛又氣,“要哭多久才能好。”  青年的鼻頭和眼角被染紅,聲音哽咽,程度明顯感到有火氣被勾起來,視線飄向別處,啞聲說,“看情況。”  李魚崩潰,“沒別的辦法嗎?”  “有,用熱水衝洗,但會更疼。”程度舔了下唇,鎮定些許,又將頭偏迴來,“你再忍忍。”  現在已經夠疼了,李魚接受不了更疼。  程度繼續替他抹淚,左手抹完上右手,也不知換了幾輪,青年終於不哭了。  視線從模糊到清晰,李魚扯紙擦掉眼淚和鼻涕,“我去做飯了。”  程度不放心,怕他又被辣眼睛,“你待著,我去。”  撂下話抬腿就走,絲毫不給人拒絕的機會。  廚房空間窄小,是感情升溫的好地方,李魚跟在男人屁股後麵,“我幫你打下手。”  程度平時也自己做飯,隻是做法隨意,亂七八糟的食材放進鍋裏一起煮,加點鹽,起鍋。  當李魚發現他有亂燉苗頭的時候,已經來不及了,眼睜睜看著牛肉滑入燒開的水裏,跟青椒們一起跳舞。  見青年臉色不對,程度停下動作,沉默了。  李魚揉了揉額角,“滾出去,我來。”  程度做錯事,不敢走,罰站似的待在原地,看著青年把東西全都撈起來,瀝水,再重新加工。  “你以前就這麽虐待自己?”李魚把豆瓣醬放進燒熱的油中,熬出紅油後掂了下鍋,操作酷得不行。  程度嘴硬,“其實湊合下也能吃。”  能吃個屁,一天兩天還好,長期這樣會吃得人掉毛吧。  李魚快速翻炒牛肉,納悶道,“我來之前,你去別人家吃過飯嗎?”  程度,“沒有。”  沒蹭過,但偶爾從樓下上來的時候,會被人塞東西,有時候是一碗熱湯,有時候是一個食盒。  飯菜下隱藏的算計和討好,程度一清二楚,遇到無法推脫的,他就還以金錢,大家互不相欠。  隻有林州舟的例外。  因為免了他一個月房租,第一次飯程度蹭得心安理得,後來的第二次,第三次,是上癮。  簡單的食材一過青年的手,鹹香麻辣,味醇鮮美。  除此之外,還有一樣別的東西在勾著他的心和胃——  做飯的人。  程度拉迴思緒,一抬眼就見青年墊腳,伸長手臂去勾吊櫃上調料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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