沐延旭手心裏隱約開始冒汗,他甚至猜想,莫不是自家那位弟妹不樂意孩子被過繼,曾對留哥兒說了什麽,要他不出風頭?


    此時,已經有人暗中琢磨,看來儲君之位,必要落在三郎和九郎


    上,甚至有人開始想著要怎麽拉關係,怎麽得好處。


    雖然也有看好留哥兒的大臣暗暗著急,但這種時候,是不可能有人出聲提點。


    沐延旭看了底下眾臣工一眼,輕咳一聲,麵無表


    地提高聲音道:“沐博雅,你為何不曾發言?你將來若為皇帝,難道就沒有想做的事?”


    他一開口,眾人一下子靜了下來,高王麵色一凝,心道——看來萬歲爺還是最看重七王爺之子。他到不覺得奇怪,人有親疏遠近,和七王爺沐延昭相比,他與皇帝的關係差得太遠。


    所有人的視線一下子全部落在了留哥兒


    這孩子似乎被嚇了一跳,略有些躊躇,不過,臉上到沒露出驚容,依舊穩穩當當地立在


    內,聽見沐延旭的話,留哥兒略微沉吟,才抬起頭,認真地道:“皇伯父,博雅有些怕。”


    沐延旭一怔,眯了眯眼:“博雅怕什麽?”


    留哥兒咬了咬嘴唇,輕聲道:“博雅自幼常在內廷,經常看到皇伯父和父親,做事之前,反複思量,輾轉反側,徹夜難眠······隻要想到,若是我做了皇帝,隻要做出一個決定,就會影響到千千萬萬的人的生活·我就怕的厲害……”


    他吐字清晰,口舌伶俐,一番話偏偏說得略帶了幾分顫抖,小臉上還隱隱約約露出幾分苦惱。


    所有的臣工都愣住。


    沐延旭也怔怔地看著在階下靜立的小小孩童,好半晌,才爽朗大笑,他一邊笑,一邊起


    ,走到留哥兒麵前·一把把他抱起來,才緩緩走迴龍椅上,就讓留哥兒坐在自己的懷裏。


    整個大


    鴉雀無聲,所有人都說不出話。


    高王也忍不住長歎,心中那一點兒不平和抑鬱,卻是輕了許多,在場的都是聰明人,自然知道目前他們需要一個什麽樣的君王,留哥兒,顯然比其他孩子都合適。


    沐延旭摸了摸留哥兒的頭·直視著眾位臣工:“做一個昏君不難,做一個明君,卻千難萬難,做一個昏官容易,做一個好官,卻是不易,你們這些臣工今天也記住,記住我這個侄兒的話,無論是為帝王也好,還是為官做宰也罷·都需要謹記一個‘慎,字!”


    “謹受命!”


    眾位大臣齊齊拜倒。


    沐延旭抱著留哥兒,低聲道:“留哥兒,朕希望你永遠能記住此時這種害怕的心


    ·十年,二十年,三十年,就算你在高高至上的位置上呆得再久,也不要輕易忘記。“


    留哥兒懵懵懂懂地點頭。


    “要做皇帝,最重要的是要有責任心,還得沒有私心。”沐延旭輕輕一笑,“我做的其實不夠好·但我希望·你以後做到最好。”


    沐延旭當堂宣布,立七王爺嫡長子沐博雅為皇太子。


    當然·這並不是皇帝一句話,沐博雅馬上就是太子·該做的事


    還有很多,接下來眾人開始忙活,先是沐延旭下旨昭告天下,然後宗正寺那邊兒把沐博雅的宗籍,移到沐延旭名下,這容易,也就一句話的事兒。


    剩下的就比較麻煩了,慶朝初立,各項製度還不完善,這立太子的諸般禮儀,都要商量,其它的還要準備東宮,準備太子服侍,還得準備太子的班底。


    沐延旭顯然對留哥兒看得很重,並不


    許任何人因為他年紀小,就有所輕慢,一時間把禮部的官員折騰的夠嗆。


    好不容易,一切都準備妥當,祭告太廟,太子入主東宮。


    宮裏一派喜氣洋洋,王府這邊,氣氛卻有些淒清。


    顧婉抱著留哥兒,一件件地給他試穿衣裳,都是自從隱約知道留哥兒怕是留不住之後,顧婉做的,一共雜七雜八地做了一大堆。


    留哥兒乖乖地伸著手,讓顧婉給他穿戴,幸虧慶朝皇家對服飾沒有太嚴格的規定,留哥兒本來就是王府長大的,


    常穿戴做了太子,依舊能用。


    顧婉摸了摸留哥兒的頭,給他配上自己做的荷包,裏麵裝著從萬佛寺求來的平安符,高僧誦佛九九八十一天開光,甚為珍貴,看著留哥兒小小的,還帶著點兒嬰兒肥的臉,心裏一酸,這是她的兒子,她


    上掉下來的一塊兒


    ,哪裏就真能舍得?


    歎了口氣,顧婉領著留哥兒出門,交給內侍,讓內侍護送著孩子上車。


    留哥兒一步一迴頭,一見顧婉居然紅了眼睛,停下轉懵懵懂懂地道:“阿娘,今天也要上課?不是說今兒休”


    今天是太子入主東宮的


    子,自然是該休息。顧婉苦笑,搖搖頭:“今天不上課,留哥兒,你以後要住在宮裏了,好好照顧自己,還有,以後不可再叫我阿娘,懂了嗎?”


    留哥兒愣了愣,大吃一驚,頓時急得眼眶通紅:“為什麽?阿娘不要我了?”他畢竟還小,其實根本不知道過繼到底是怎麽一迴事兒,想當儲君,也不過是沐延旭和沐延昭平


    裏經常在他耳朵邊嘀咕這事兒,才有所了解。


    這時,顧婉才又記起她的留哥兒今年才五歲,心下歎息,口中卻道:“不是我不要你,留哥兒想我,可以隨時來王府,你的屋子還給你留著,你的東西也都在,隻是,你以後就是你皇伯父的兒子了,要叫你皇伯父父皇,要叫皇後娘娘為母後,聽懂了沒有?”


    留哥兒一怔,隱約有些不安,似乎明白了點兒什麽,他本就聰明伶俐,一開始懵懂,不過是因為沒人跟他說這些而已,這會兒,雖然顧婉依舊不曾說的透徹,他卻隱隱知道,自己一旦當了儲君,就要做皇伯父的兒子,再不是自家父母的孩子。


    留哥兒的眼淚嘩啦啦便留下來,猛地掙內侍的扶持,一頭衝進顧婉的懷裏,嚎啕大哭:“阿娘,阿娘,留哥兒不要做儲君了,留哥兒要阿娘和爹爹!”


    周圍的內侍很自覺地低頭,眼觀鼻鼻觀心,一言不發。


    顧婉心一揪,揉了揉臉,努力讓自己的


    緒平緩,扶起留哥兒的


    體,才一字一頓地道:“留哥兒,皇伯父對你好不好?”


    “好。”留哥兒點頭,“皇伯父最好了。”沐延旭的確疼


    他,哪怕是自己的女兒,恐怕也沒有得到和留哥兒一般的疼寵。


    “你皇伯父沒有兒子,將來你的小妹妹榮喜就沒有一個依靠,難道你不願意做你皇伯父的兒子?你舍得讓你皇伯父傷心?”


    留哥兒愣了愣,咬牙道:“可是,我舍不得阿娘。”


    “沒有人讓你舍。”顧婉低下頭,在留哥兒的耳邊笑道,“好孩子,在阿娘心裏,你永遠都是阿娘的心肝寶貝,如今,你有兩個爹爹,兩個阿娘,你賺了。”


    終究,留哥兒還是乘著車,離開了王府。


    留哥兒曾經無數次乘車入宮,顧婉也曾經無數次目送,但這一次的感覺,卻和往常大不相同,心中酸澀的滋味,便是顧婉,也有些撐不住。


    ,顧婉在王府都呆呆愣愣的,好幾次吃點心,都吩咐寶笙把留哥兒帶過來一起用,話一出口,才想到如今留哥兒已經進了宮。


    寶笙和小丫頭們心裏也不是滋味,卻不知該如何勸說,隻能看著顧婉神不守舍地坐在院子裏,望著皇宮的方向發呆。


    “阿娘,今天皇伯父誇我基本功很紮實。”


    到了擺飯的時候,顧婉有一口沒一口地吃飯,耳邊聽見小孩子嘰嘰喳喳地聲響,漫不經心地應了句,卻忽然一窒,筷子差點兒脫手。


    桌子旁邊坐著三隻胖胖的寶寶。


    顧婉閉了閉眼,又睜開,再數了數,還是三個,留哥兒正眉飛色舞地在旁邊跟她說今天在宮裏的事兒,和往常沒有任何不同。


    “我精神應該沒問題,不會因為這點兒事兒,就想不開,犯了什麽毛病。”顧婉小聲嘀咕。


    留哥兒聽見,不解地抬頭,“阿娘怎麽了?唔,阿娘生氣我還叫阿娘?別氣,別氣,皇伯父說了,法理不外人


    ,大家都不是外人,爹爹便和他兒子差不多,我和他的孫子差不離,隻要在外麵守規矩,在王府裏,想怎麽叫都行,皇伯父還說,他很相信王府的下人沒有多嘴多舌的。”


    顧婉按了按眉心,嘴角抽搐,一揮手:“先吃飯!”吃完飯以後再問吧,反正最糟糕也不過是萬歲改了主意,不肯要留哥兒當兒子,那樣正好,省得她舍不得,心裏難受!


    當然,立太子不是小事兒,不可能這般兒戲,才確定儲君,馬上又換人!


    隻是沐延旭早就答應過沐延昭,在留哥兒成年之前,無論怎樣,都不讓他們骨


    分離,雖然名義上,留哥兒入主東宮,但沐延旭下旨,拜沐延昭為太子太傅,教導太子,並且


    許太子隨時去七王府請教,弄到最後,實際上和以前一樣,留哥兒除了上課在宮裏,偶爾迴東宮休息,晚上大部分時候,依舊讓沐延昭提溜迴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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