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過三巡,老者酣醉,孩子也累到不行,互相依偎著,圍在火堆邊香甜的酣睡過去。


    “陳頭兒,睡在這裏會……”


    陳福做了個噤聲的手勢,小聲令幾名大漢將棉被搬出,嚴嚴實實的蓋在村人身上。


    皚皚大地,一片朦朧。風聲漸小,天地一片靜謐,唯有銀白色的雪蘭花帶著夢幻的色澤,徐徐飄零落下,落到地上,村人身上,積成厚厚的一層。


    村裏唯一的幾個煉體壯漢,連同陳福在內,皆是紅著眼,看著深睡中的妻兒,村人。全無睡意。


    這是他們在玄村生活的最後一天,有太多不舍,與太多無奈。


    幾個人遠遠地圍坐在一塊巨石上,身上僅穿著一件單薄的棉衣,敞著胸襟,一口一口的喝著酒。寒風瑟瑟,卻不感到寒冷。


    一根老煙鬥,幾個人傳來傳去,到陳福手中時,他狠狠吸了一大口,將唿出的煙霧徐徐吐向了這片故土。將自己最後的一縷氣息,融在這裏……


    “風兒……以後爹雖然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自己,照顧好你娘。玄村是你永遠的家。這點,永遠永遠……也不可忘記……”


    “頭兒……”漢子們聲音在發顫。


    “時間不多了,有什麽要說的,就趁現在吧……我在前麵等你們。”


    語落,陳福扛起一袋幹糧,徑直離開了。沒人看到,那張在轉身的瞬間,變得煞白的臉。也沒人注意到這位玄村中的第一硬漢,眼中噙著淚。


    其餘幾個漢子嘴拙,看著這幅溫馨的畫麵,卻是說不出一句話。


    最終。眾人沉默。也隨著陳福,背身離開了。他們擔心再這樣看下去,會觸景生情,挪不動腳步。


    畢竟。這是他們生活了數十年的地方。盡管他們為離開做了太多的準備,卻也不是說割舍,便能割舍的。


    卓一凡緩緩地睜開眼,望著這些離去的背影,再次被這濃濃的溫馨觸動。


    算上在精神空間的十一年,卓一凡也快近三十歲了。與陳福一般大。


    看著這幕,他不禁問自己,若自己就是陳福,可有這等背負。可有這等信念。去割下這段幾十年的情?


    村長擔心陳福幾人離開的事情被發現。所以早在村人喝的果子酒裏下了蒙汗藥。劑量很足,便是村人們醒了,一時半刻也動彈不得。


    卓一凡自然也喝了。不過以他的實力,逼出這點藥力也非難事。他起身。輕輕拍去身上的雪,悄悄追了上去。


    “陳頭兒,藥是不是下多了?他們隻是常人,就是醒了,一時半刻也起不來身啊。”


    幾個人走出幾十裏後,一名壯漢問道,一副心有餘悸的樣子。若是在這段時間,有猛獸襲村,他們將死無葬身之地。


    “走之前陳頭特意囑托我添了柴火,加厚了棉被,村外撒了驅獸粉,不會有意外。”一名大漢道。


    “可是……”


    “四兒,你還是少說兩句吧。又不是你一個人舍不得。”一名長相粗獷的男子呢喃道,他叫李廣,年紀隻比陳福差兩歲。


    “李子說得對,既然要走,都別想了。我們要在正午前趕到邊鎮去,若是晚了,可得惹仙人生氣。”又一人道。


    “等進了皇城,刻苦修行。我們終有迴來的一天!”陳福硬氣道。


    小四,李廣等都點頭,陳福的這句話,無疑給他們留下了極大的念想與動力。


    “我們離邊鎮還有多遠?前方怎麽迴事,怎麽有股子腥氣?”小四一指前方。


    李廣嗅了嗅,旋即麵色沉了下來:“這是人血的氣味!”


    “人血,不會吧?”眾人一驚。


    一人忽然道:“難道被獸襲了?我記得前麵是東山村,村裏也有幾個煉體的高手,這一帶最強的靈獸是鐵甲虎,以煉體高手的身手,沒理由打不過啊!”


    陳福麵色一沉:“去看看!”


    玄村一眾十二人,默契異常。四人打頭,兩人押後,剩下六人舉弓在最中間,穿過叢林,繞開了前方那條小道,來到了一處山坡,向下方望去,頓時吃了一驚。


    東山村要比玄村大多了,房屋連棟,足足有一百餘戶人家,可此時每一處都被點燃,化成了一片火海,火焰衝天,濃煙滾滾。


    村中隱約傳來孩童的哭鬧,轟轟幾聲巨響,兩三個染火的人從屋中衝出,在地上滾成一片,發出痛苦的咆哮。


    看著這幕,玄村一眾人近乎忘記了唿吸,卻是愛莫能助。


    火勢太強了,貿然進入,沒被火燒死,都要被煙嗆死。


    “這似乎不是普通的火,那人都埋到雪裏了,居然還能燃燒!”李廣等人吃驚,感受到了一絲寒意。


    卓一凡默然的看著一切,立在一株二十來米高的樹梢上,負手而立。盯著火海中,幾個虛靈的身影。


    他們都是先天靈境前期者,人人身法輕靈,如是禦風而來,普通煉體者根本看不清身形。


    這些人手法極其殘忍,招招致命,借火海掩護,一戶戶的進行屠戮,一個懷有身孕的婦人,頭顱被砍下,腹部被刺了好幾下,連同還未出生的胎兒一同死去。


    卓一凡背在身後的手,狠狠攥成了拳頭。他不知道這些到底是什麽人,不過已經沒有存在下去的必要了。


    他在精神空間寂寥了整整十一年,看透了很多,也悟了很多。


    本以為自己已經了然一空,能保持住情緒,不被左右。沒想到依然這麽容易就被勾起了怒火。


    而且,竟然還是對付幾個先天靈境。在他眼中,連螻蟻都算不得的人物。這又該從何說起呢?


    看著東山村的人痛苦掙紮的喊叫,玄村幾人心中寒的發抖。這究竟是遭到了怎樣的事情。能令他們驚恐到這般?


    “繞開這裏,這裏太詭異!不能硬碰!”陳福當即令道。


    幾個人渾身一顫,正要離開,一句清冷的肅殺之聲。傳入幾人耳中:“既然來了,便留下吧!”


    “不好!組陣!”


    玄村人反應很迅速,立即組成剛才的陣型,中間六人舉著弓。對準了這群人,手心皆在冒汗。


    這群人身上沾著新鮮的血腥,一個個兇光畢露,不用多說也知道,東山村的大火與這些人脫不了幹係。


    “你們從那個方向來,可是西玄村的人!”為首的那人,身形極為修長,穿著一件黑色勁裝,腰係犀角帶。綴著一隻精貴的白玉。外披白色大氅。迎風飛舞。


    這群人人數不多,算上為首的在內,一共十人。卻是個個兇悍,擁有很強大的氣魄。


    站在這群人麵前。陳福、李廣等人升起一股無力感,竟被懾住,無法動彈。


    “你……是王府的人!”好片刻,陳福才醒神,卻是一下子注意到了那塊白玉,老村長給他看過。


    “看來你們是玄村的人沒錯了。”為首的人見到被認出,冷冷笑道。


    “來人!”他將手一招。


    “仙人有何吩咐。”一個身著黑裝的男子上前,諂媚道。


    那名自稱“仙人”的人指了指陳福、李廣還有小四三人,徐徐道:“將這三人帶走。其餘廢物都給我殺了,然後你再帶一人,將西玄村給我屠了!”


    “你……”玄村幾個人同時暴怒,一瞬間,忘卻了實力的差距。


    “未到煉體大成,本仙人可不收。親王府可不需要養一群廢人。”那男子冷笑,白色大氅獵獵飛舞:“對了,忘記告訴你們。這次是本仙人最後一次來這裏了。今日過後,邊域的幾個村落,將不複存在……”


    “你怎敢!”陳福腦袋上青筋暴起。


    “有何不敢?”男子有恃無恐:“本來還可以再利用你們一段時日。隻可惜,朝中有人已經注意到這裏,將矛頭對準了薑親王。若要怪,便怪那些多管閑事的人吧。你們這群螻蟻,命運早已注定。”


    這群人殺人如麻,心狠手辣,說話的同是那股子血海屍山的恐怖氣氛,便是掃蕩而出。根本不在意這十幾人的小小殺戮。


    他們個個紋絲不動,就那麽原地站著,臉上帶著無比戲虐的冷笑,眼中寒芒冷酷,隻等這些人惱羞成怒,送死殺來。


    甚至,有人眼睛滴溜溜的轉動,似在算計自己這邊全力出手,需要幾個照麵才能將這群白癡屠戮幹淨。


    陳福望著這群人,氣的嘴角溢血,心中卻在咆哮!


    “兄弟們,我們生是玄村人,死是玄村鬼。大家拚了,便是死,也不能讓這群人好過!我陳福,與你們黃泉路上聚義!”陳福吼聲震天。這一刻,他雙目發紅,如同一隻欲起的猛獸,散發出一股絕望的悲壯。


    “動手!”


    就在幾名先天境修士動手的瞬間,本是陷入肅殺與血腥的天地,異常突兀的陷入了一片死寂之中。


    一股浩浩蕩蕩的壓力從穹窿傾塌而至,方圓數十裏,恍如天崩!


    這幫王府的人在這一刻,目光大睜,全都僵住了。


    便是那“仙人”也在發顫。


    所有人都愣住了,誰都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


    王府的幾人心知肚明。知道這股壓力的原因。


    絕對是有強者到來,但這名強者,究竟是誰?!竟然降臨這片邊域?


    驀地,一個聲音緩緩響起:“好一個親王府。四處招兵買馬,看來是想反了啊。看來,北堂賢需要清理下門戶了。”


    這個聲音極其平淡,卻如驚雷一般,突然炸響在腦海裏,烙印在人的靈魂裏,精神裏!


    所有人循聲望去,隻見在那樹梢上不知什麽時候站了一個人,那人頭戴鬼麵,一席雪袍熠熠如雪月光華飄飄搖曳。但不知為何,這一襲輕盈的雪袍,看在王府人眼中,卻如同山嶽般沉重。


    這十個王府中人皆是感到一股至大的恐怖壓力!一個個臉色煞白,不禁自問這個鬼麵人究竟是誰?!rp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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