滿香樓跟來的婆子瞧著屋裏的情況,愣神了半晌後,就十分不滿的望向了陳昭。

    “我說你這人是怎麽迴事,耍著老娘玩的嗎?”白跑一趟讓她十分生氣,她不客氣的邊罵邊走向陳昭,“人呢?不是說好的有女人要賣給我們滿香樓的嗎?怎麽來了,別說女人了,連頭母豬都沒有!”

    滿香樓是金陵城最大的妓-院,可這婆子卻是個上不得台麵的人。在京城認識陳昭的人多,給他麵子的人也多,可是到了金陵城,又是在滿香樓,旁人瞧他外鄉口音,自然隻隨意打發了個普通婆子過來罷了。

    婆子粗魯無禮,擱在平日陳昭自然也不會理會她,可是此刻,看著空蕩蕩的房間,看著地上的狼藉一片,想著那個總是笑著仰臉看他的女人不見了……他就覺得心口如同被剜下一塊肉般,空洞的痛著。

    他一手揮開那婆子,快速上前趴到了窗戶上,下麵自然是冰冷無情的水麵,並不曾留下什麽痕跡。可是木質窗欞上卻有被人掙紮時抓壞的痕跡,而在抓壞的痕跡上,還遺留了斑斑血跡。

    陳昭覺得那血跡刺得他眼睛疼,可是轉了頭,木質地板上的血跡卻更多。

    餘露連月事疼都受不住,這些若是她的血跡……她該有多麽痛!

    是誰,是誰把她抓走了?

    不會是王爺。若是王爺,不可能隻抓走她,而不管帶她離開的自己。那是誰,難道是旁人一路都在觀察他和餘露,趁著他下船的時候,把餘露抓走的嗎?

    陳昭忽然十分後悔,他不應該下船的。他知道餘露生得好,跟了他出來後,他又不許她再往臉上塗抹髒東西。她那樣明豔照人,他還不時時刻刻守在她身邊,可不就是給了別人趁虛而入的機會了嗎!

    “喂!你啞巴了啊?”被忽視的婆子氣惱的上前,狠狠推了陳昭一把。

    陳昭雖然看著不算起眼,可是她這般用力,卻沒讓陳昭挪動半分,婆子立刻被嚇到了,正無措著,就見陳昭扭頭森然的看向了她。

    薄唇輕啟,冷冷說了一個字,“滾!”

    婆子被他陰森冷然的視線嚇到,竟是一句分辯的話都沒敢說,就這麽連頭也不敢迴的跑了。

    船隻停靠的渡口附近有一處連起來大約十來間的土房子,天已經完全黑下去了,此刻土房子的拐角後,餘露瑟瑟發抖的抱著吳太太悄悄做來被藏起來的月事帶,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渡口。

    天色太暗,她僅能憑著人

    的身材來認人,瞧著一個胖婦人兩個瘦男人匆匆走了出來,她也立刻跺了跺凍僵的腳,跟了上去。

    船隻雖然靠在岸邊附近,可是這是最冷的一月,她又來著月事,不僅劃破手背放了血,還就那麽直接跳入了冰水裏,可想而知她現在冷得有多厲害。其實,她此刻最應該做的是趕緊進城找一處客棧住下來,要壺熱茶喝了,再要桶熱水泡了,那樣才能盡量杜絕生病傷身。

    可是,她心裏卻有另一種堅持。

    她想知道,陳昭到底打的是什麽主意,他帶來的三個人,又到底是什麽人。

    眼睛看到的可以作假,可是心感受到的卻假不了,雖然此刻她已經做了最壞的選擇,可是她仍然不相信,陳昭真的要害她。

    所以,她一定要查明真相才行。

    一路遠遠跟著三個人,好在三人也不知道是什麽原因,居然沒有乘坐馬車過來,餘露這麽一路小心翼翼的追著,到最後衣裳雖然還是濕的,可身上卻沒那麽冷了。

    可等到看見三個人一路走向了燈紅酒綠,人來人往的滿香樓時,餘露停下了腳步。不敢置信的看著滿香樓門口招攬生意的姑娘,像是如墜冰窖一般,從頭到腳,從裏到外,徹底的涼了。

    陳昭!他居然想把她賣進妓-院!

    作為一個男人,他不可能不知道於女人而言,那是什麽樣的狼窩虎穴。可是他一麵假意惺惺的對她好,一麵卻有著將她賣去妓-院的打算!

    到底是什麽樣的仇恨,他要這樣對她?

    餘露不斷在心裏問著,可是卻根本無法安靜下來去迴憶書中的情節,她看著那熱熱鬧鬧言笑晏晏的滿香樓門口,頭痛的要炸了,心痛的要裂了……

    怎麽會,怎麽會是這樣!

    她動了心的男人,哪怕是要了她的命她都不會那麽恨,可是他呢,他居然要把她賣進妓-院!

    她連蕭睿那樣後院有幾個女人的都不願意跟著,把她送去那裏,不是活生生在要她的命嗎?

    餘露忽然捂住嘴,無聲的哭了。

    她一麵哭,一麵快速的跑著,漆黑的夜晚看不清路,跑著跑著就不小心摔了一跤。

    她顧不得疼,順手在地上就摸了一把灰,除了包紮好的左手手背處,在其他地方都抹上了灰,又接著在脖子和臉上也抹了,而後將包著月事帶的青布解開,月事帶就這麽塞進了已經凍硬結了冰的衣襟裏,胡亂的把青布裹到了頭上。

    連陳昭都不能信,她已經不知道還可以信誰了。

    此番收拾好後,因著太晚了也買不到幹淨的衣裳,她便就這麽裝成了咳嗽的婦人,尋了家開在人來人往路邊的客棧,要了間二等房,住下了。

    熱茶狠狠灌了一壺,衣裳結了冰都硬了,她也沒洗,脫下來放在一邊,拿了被子將自己裹了,好生的用一大桶水泡了幾迴腳。夜深了,將門反鎖好,臉和手也不敢擦,就這麽一副狼狽的樣子爬上了床。

    當然睡不著,甚至連眼睛都不敢閉,此刻她心裏對陳昭已經沒有恨了,她隻盼著這一別,此生都不要再見了才好。

    這樣的一個年代,她一個女人,又是這樣的身份,再遇見不僅報不了仇,還極有可能再次把自己搭進去。

    餘露下意識裹緊了身上的被子,終於害怕抵不過疲憊,慢慢閉上了眼睛。

    渡口,漆黑刮著冷風的夜裏,從京城駛出來的船隻甲板上,擠擠挨挨站著許多人。

    男人低聲的罵罵咧咧,女人小聲的啜泣,孩子有被凍的咧著嘴,也有困的想迴房睡下的拉著大人不斷求著。可是,卻全部都是壓低了聲的。沒有一個敢大聲,就是那抱著的兩三歲的小娃娃不懂事,想要咧嘴大哭的時候,也被大人及時捂住了嘴。

    這船上的負責人是一個年過四十的北方漢子,在所有人都快挨不過去的時候,終於帶著人從船艙裏鑽了出來。

    他快步走到扶刀而立,袍子隨風獵獵作響的陳昭跟前,恭敬的道:“這位大爺,都搜查過了,真……真沒有您妻子的蹤影。”

    陳昭的手在刀柄上轉了一圈,在夜色下白得有些嚇人的臉轉向了船上的負責人。

    “你確定?”他涼涼問道。

    隻這簡單的三個字,就險些讓那負責人嚇得跪下,隻雖然強忍住了,但彎下的腰也離地麵不遠了。

    “真,真沒有。”他說道:“您等等先前出去找的人吧,要,要不您再審審這些客人。若是都不知道,就,就放他們迴船艙吧,這天也太……太……”

    “太冷了?”陳昭反問道。

    船上的負責人忙不迭的點頭,然後想要抬起頭去看陳昭。

    卻聽陳昭聲音更冷了幾分,似乎還帶著說不清意味的笑,“冷,就你們冷,我的妻子就不冷嗎?還沒查清楚,你倒是心疼起他們來了,今日我妻子是在你的船上不見的,難道你不該給我個交待嗎?”

    “我,我……”負責人不知道說什麽好,就在此時,有一個孩子終於掙開母親的手,忽然哭了起來,“哇哇……哇……哇……”

    陳昭猛然轉頭,那抱著孩子的婦人來不及看他神色,一麵捂著孩子的嘴,一麵就噗通跪下了。

    膝蓋砸著地板發出“咚”一聲巨響,讓船上的負責人聽著也心裏抖了三抖,跟著也一下子砸在了陳昭麵前。

    陳昭收迴視線,歎著氣道:“女人和孩子先迴去,其他的男人都給我繼續在原地待著!”

    女人們如臨大赦,一個個抱著孩子匆匆迴了船艙。男人們敢怒不敢言,隻得憤憤然的繼續留下來,不為別的,就因為先前第一個鬧事不從的,直接被那位看著斯斯文文的大爺剁了一根手指,大家就不敢再鬧騰了。

    陳昭讓船上的負責人在外看著男人們,自己則叫了兩個船上的工人跟著再次進了船艙。仔仔細細再次搜尋一迴,仍然沒有餘露的蹤影。

    出來之後,先前被負責人迫於陳昭的壓力,趕去追著今日下船客人的工人也迴來了,帶迴來的消息,自然是仍然沒有消息。

    餘露不是被今日下船的客人抓走的。

    餘露也不在船上任何一個角落。

    更不是王爺派人來抓走了她。

    那麽她是怎麽走的,去了哪裏?

    陳昭終於放過了甲板上凍得瑟瑟發抖的男人們,握著刀柄大步迴了他和餘露住著的房間。再搜尋了一遍,他卻驚訝的有了不同的發現,餘露,很可能是自己逃走的!

    她為什麽會自己逃走?

    陳昭忽然無力的癱倒在地板上,餘露昨日的話一句一句重複在耳邊。

    她說:你對我真好。

    她說:我怕你這好是曇花一現長久不了,我好怕,你哪一日就不對我好了。

    她是猜到了什麽嗎?

    那她……知不知道,自己帶來了滿香摟的人?她若是知道,她若是知道!

    陳昭忽然提起刀,刀尖狠狠往下,竟是立刻就傳來樓下客人的尖叫。他的刀尖,就這麽用力的穿過地板,露在了樓下客人的頭頂上。

    一艘豪華的大船在水麵上行著夜路,風大,水冷,船上即便是燒了上好的銀霜炭,蕭逸也抖得不像樣子。

    他不肯迴自己的房間,就賴在蕭睿這裏,屋裏除了蕭睿還有陳皮和明月,再加上他帶著小太監,人多了,屋裏就有了人

    氣,心裏使然也覺得暖和一些。

    出來都一個月了,隨著時間的流逝,蕭睿的臉色和脾氣一樣,都越來越差。如今蕭逸已經不敢再去撩撥蕭睿了,他帶的人少,若是真把蕭睿給氣著了,天高皇帝遠的,蕭睿好生整治他一段,他就是哭都沒處哭去。

    他們一路找找行行,七日前到了揚州,沒有那個姓餘的女人的消息,也沒有侍衛陳昭的消息。蕭睿抓緊時間處理了公務,將籌集上來的部分銀子先著人運迴京城後,便立刻又要啟程。

    這迴他應是打聽到什麽消息了,走水路,走走停停,看來是想在迴去的這段路上抓到陳昭和那個姓餘的女人。

    蕭逸喝著茶,不斷的去瞥拿著書半日都不翻頁的蕭睿,他心裏真是好奇,這樣久了,那姓餘的女人清白早就沒了吧?

    七哥不幹脆叫人把那個陳昭和她抓迴來,一通亂棍打死了事,幹什麽還要分兩撥人,一撥人去找他們,自己也帶著一撥人來尋啊。

    就算找到了,對於清白都沒了的女人,他還能要嗎?

    那可不是像現在了,現在雖然戴上了綠帽子,可到底女人已經跑了,他也沒再用。若是到時候抓迴來,總不能那女人都被別的男人用了,一個下賤的東西,身子都髒了他還當寶貝吧?

    與其要那麽個女人,還不如……他眼睛慢慢眯起來,盯著在燈下做針線的明月。也不知道是不是出來太久沒見到女人的關係,他怎麽覺得這小丫鬟長得越來越可口了?

    若是七哥真的不要這丫頭,不如他給要了來?陪了他這一路,又是七嫂跟前的大丫頭,跟了他,不管怎樣也叫她做個主子。

    “明月!”他忽然的出聲打破了屋子裏的安靜,“爺的茶喝完了,再給爺續上一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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