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為想複製當初在鎮上的可擴展型攤位的模式,嚴墨戟這次特意選中了歲安街主路上的一排二層小樓。 這一排小樓布局規劃整齊,最重要的是,他們大多數都是賣的吃食,都是衝著歲安街的客流量而來,搶先買下了鋪子,結果賣的食物大同小異,雖說賺得也不少,在嚴墨戟眼裏卻是在浪費地段。 直接買下一整排小樓自然是不現實的,嚴墨戟找上了那些鋪子的主人,提出了自己的融資方案。 什錦食負責提供一部分小吃的製作方式和經營權,並對鋪子進行重裝修和改造,裝修之後的攤位,什錦食擁有一定比例的自主決定權; 鋪子的原主人可以在另一部分攤位上製作出售什錦食提供的小吃,也可以把攤位全都委托給什錦食,由什錦食代為使用或者出租。 至於利潤的分成,則根據具體攤位的占比、鋪子原主人的投資額度等等來劃分,每一種情況都有對應的比例計算方式。 最終的契約合同列出來,就算是當過一陣子賬房先生的馮問蘭都看得頭暈:“東家,這些數字你都是怎麽算出來的?” 她皺著眉看了下嚴墨戟寫出來的那些圈圈杠杠,有些疑惑:“這些符號又是何意?” 嚴墨戟笑了笑:“這些都是便是數字的符號,這是0,這是1……” 這個時代的數學計算,還是用的算籌算盤和繁體數字。嚴墨戟之前看張三郎和馮問蘭算賬,光看著他們就覺得累。 這也是為什麽每次什錦食都要聘請專業的賬房先生,賬簿也都是厚厚的一大摞的原因。 嚴墨戟有心把阿拉伯數字和基礎運算法則推廣開來,又有些擔心在那樣封閉的小鎮上會引來對他身份的懷疑。 畢竟吃食還能說是自己琢磨出來、或是看別人做的,阿拉伯數字和運算法則可不是自己就能研究出來的,這套東西一拿出來,他就算不被懷疑借屍還魂,也得被懷疑易容改裝。 如今來了青州城幾個月,青州城人口密集、人流量又大,西域胡商、北夷狄人均能見到,又有各種江湖三教九流的人盤踞,嚴墨戟也可以把這些東西拿出來了。 ——隻推說自己碰到西域奇人,教了他這套運算法則便是。 如今賬務基本是馮問蘭在管,嚴墨戟就先把這套基礎運算法則教給了馮問蘭。 馮問蘭一開始還覺得這些圈圈杠杠的符號難以理解,隨著嚴墨戟對四則運算的講解,她的眼神漸漸變了。 江湖門派中,真正的大門大派的核心弟子,不說琴棋書畫樣樣皆通,文學數算都是要考校的。尤其是她們青桑穀,在醫術用藥一途,對於數字比例更加的敏感。 馮問蘭並非醉心學問之人,但是也感覺得出來,這套看上去如同天書一般的簡單符號,把日常的算籌數術化簡了多少! ——東家從哪裏學來的這個?! 嚴墨戟對上馮問蘭震驚又疑惑的眼神,心裏明白她的懷疑,笑著道:“這是前些日子我在外,碰到一個西域奇人尋訪美食,我為他做了一餐,他為了答謝我,便傳授了我這套數學知識。” ——哦,原來是被東家美食征服的西域奇人? 一聽是嚴墨戟的手藝換來的,馮問蘭立刻就覺得可信了很多,略帶欽佩地道:“這套數術運算實在是有些過於駭人,小女子從未想過數術竟然可以化簡得如此輕易!不知那位奇人如今在何處?小女子也想去拜訪一番。” 嚴墨戟笑著道:“他教給我之後便離開了,我也不知他去了哪裏。” 馮問蘭點點頭,又有些猶豫地看著手裏剛才嚴墨戟給她演示的草稿:“東家,那這個……?” 嚴墨戟想了想,道:“你先學會,到時候我們去談合同的時候,你自己算好之後,再轉成漢字給那些鋪子商人看就好。” 頓了頓,他皺眉思索了一下:“至於這套運算法則……後麵我找苑五少爺問一問,看青州書院裏有沒有教導數術的先生,再把它傳授出去吧。” 既然阿拉伯數字已經拿出來了,那嚴墨戟也不打算敝帚自珍,能夠推廣出去造福大眾自然最好。 ——而且他也有點撐不住跟那些用繁體“壹貳叁肆”跟他報賬的賬房先生了…… 出乎嚴墨戟的預料,和那些鋪子主人談判的過程,竟然非常的不順利。 大多數的鋪子主人,都覺得自家的鋪子占據了歲安街這麽一個地利人和的好位置,已經賺得盆滿缽滿,對於找上門來的嚴墨戟,第一反應都是“這什錦食是來騙錢的吧”。 有些人甚至沒有給嚴墨戟解釋合同裏條款和利潤分成的機會,就聽得不耐煩打斷了他。 客氣點的還會禮貌的把他們都請出去,尖酸一點的就直接開嘲諷了。 像一家呂姓掌櫃便直接諷刺他們:“什錦食這是貪心不足蛇吞象啊,有一家鋪子還不夠,還想把我們的鋪子一並吞了?” 嚴墨戟前世也不是沒碰到過這樣的時候,所以心態倒也還好;跟在嚴墨戟身後的馮問蘭,何時受過這樣的氣,要不是看東家一直笑得很熱情,她早就一蓬藥粉撒上去了,該叫這些無知小販知道她“毒手華佗”的厲害! ——要知道,經過東家解釋之後,馮問蘭還打心眼兒裏認為他們什錦食是虧了呢!白送技術和利潤出去,對麵賺不到錢什錦食還提供補償! ——上哪找這麽好的事兒! 嚴墨戟看她氣衝衝的樣子,頗覺好笑:“你何必這麽生氣,對於新鮮事物,正常人一時不能接受也是能理解的。” 馮問蘭看他一眼,氣鼓鼓地道:“若隻是不接受也就罷了,瞧他們那些尖酸刻薄的模樣,真當我們多在意他們那點利潤?” “沒事,以後咱們生意做起來了,有他們求我們的時候。”嚴墨戟寬慰她,摸摸下巴突然笑起來,“以後再想跟咱們合作,福利可就沒這麽好了。” “說是這麽說,現在隻剩下許記飯館還沒去了,若是他們也不接受,我們怎麽把生意做起來呢?” “先去最後一家看看,不行我們可以換種起步方式,效仿以前在鎮上的時候,先從路邊攤做起。”嚴墨戟沉思了一下,頗覺得遺憾,“就是可惜了我這套融資方案了。” 嚴墨戟原以為最後這家許記飯館也不會接受他的融資要求,沒想到許記飯館的掌櫃竟然很認真地聽了他們的來意,最後臉上顯出了猶豫之色。 有猶豫就有希望! 嚴墨戟眼前一亮,臉上的笑容更熱切了些:“請問您對我們的方案有什麽疑問之處麽?” 許記飯館的掌櫃是個看起來有四五十歲的寡婦,夫家生前姓許,不像其他鋪子的掌櫃那般穿綢帶錦,眉目之間頗多憂愁,顯然日子過得不甚太好。 許氏歎了口氣,先請嚴墨戟和馮問蘭坐下,吩咐夥計上了茶水,才勉強一笑:“這位嚴老板,雖說妾身隻是一介婦道人家,可也聽得出,您這套方案,我們許記飯館又要出地盤,又要出人力,能不能賺到銀兩還是兩說,便是賺到了也得分你們一部分,似乎有些吃虧了。” 馮問蘭聽了這話,心裏又是一落:她還以為這位許氏完完整整地聽了他們的闡述,是對他們的融資方案產生了興趣呢,沒想到最後還是拐著彎兒要拒絕? 嚴墨戟卻覺得更有把握了。 但凡做生意,最怕的就是不給你開口的機會直接拒絕;像這種已經擺出了討價還價的氣勢的,那就說明對方已經動心,隻想為自己多爭取些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