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眠扯唇笑了一下,道:“似乎是不能和我說的手段。”  霍謙勾起薄唇,笑裏帶了幾分自嘲,道:“你若想聽,我可以一五一十告訴你。總歸,我不介意你再多恨我一點。”  “夠了,你不必說,我不想聽。”  沈眠站起身來,霍謙搶先一步,替他拎起那一竹籃的花瓣。  “我送你迴去。”  沈眠看了他一眼,不聲不響地走在前方。  沿著那一座玉白色的石拱橋,走到花園小徑,再從小徑一路到了大房的偏院裏,剛下過雨,石板路還有些滑,霍謙便一直伴在他身側,小心護著他。  少年比從前更纖細了許多,真好似一陣風就能把他吹倒,讓人少瞧一眼都不安心。  院子裏有幾個伺候的下人,見到素來不出院門的三爺,一個個嚇得懵了,連行禮都給忘了。  沈眠朝他伸出手,道:“我到了。”  霍謙將花籃遞在他手裏,小聲叮囑:“天冷了,記得添衣,不要貪涼。”  “謝三爺關懷,我記住了。”  霍謙目送他進了屋,房門合上,才轉身離去。  -  次日,院子裏那幾個下人已換了一批,倒不是監視,似乎是為了保護他。  霍謙一早來找沈眠下棋。  沈眠故意說:“我不會下棋。”  霍謙一愣,他下意識認為出身於世家的沈明煊,琴棋書畫總是通一些的,卻忘記,眼前這個少年,已丟失了前十七年的人生,他說他不是沈明煊,並非完全是謊話。  沈眠看了他一眼,道:“你派人去調查我了。”  “你生氣了?我隻是想知道,你這一年多是怎樣過來的,你若是不喜歡,我立刻將人撤迴。”  沈眠拿起棋譜翻了翻,言語神態透出幾分疏懶,道:“不至於生氣,隻是,你不要對小姐和王家不利。”  霍謙道:“她救過你,我自然記著這一份恩情,在你眼中,我就這樣心狠手辣?”  “我不知道,我與你不相熟,也不清楚你的為人。”  霍謙道:“我或許不是什麽好人,可也不是大奸大惡之人,若你希望,我可以學做一個好人。”  沈眠沉默不語,倒是先落了一子。  他說是不會下棋,可到底去古代位麵做過任務,論學問考個功名都不難,棋藝自是不會差。  霍謙瞧著他纖細漂亮的手指頭,捏著一枚白玉打磨的棋子,竟比上等玉石更顯得剔透精致,忍不住握住那隻手,待迴過神時,那少年已輕抬眼眸,平靜說道:“承讓。”  霍謙頓了頓,卻笑道:“想不到,我竟中了美人計。”  沈眠抽迴自己的手,道:“三爺說笑了,我這副麵孔,哪裏稱得上美。”  霍謙望著他,認真說道:“在我眼中,你和從前並無兩樣。你若是在意皮相,我這就劃花了臉陪你。”  他每一個字都沉緩有力,叫人不敢質疑其中真假,沈眠聽得直蹙眉,他是不知道霍謙喜歡他什麽,可他是真情實感喜歡這男人的身材和臉,破了相可不好。  他道:“你要自毀相貌,又與我何幹,隻會叫我瞧著更添堵罷了。”  他這話說得毫不客氣,霍謙卻從中聽出了不忍心,這孩子,雖然性子更沉穩許多,可純然善良的本性從未改變過,所以才總是叫旁人欺負了去。  他道:“我不知道你究竟吃了多少苦頭,也沒辦法彌補,或許這種法子,能叫你解解氣。”  沈眠自顧收拾棋盤,淡淡言道:“總歸都不記得了,還有什麽好解氣的。棋下完了,三爺請自便。”  霍謙站起身,跟在他身後,道:“眠兒,讓我陪陪你。”  沈眠一怔,他是第一迴 從攻略對象口中聽到自己的名字,心驟然跳了一下,呐呐道:“你喊我什麽?”  男人垂眸望著他,神色寵溺,道:“你說你要做江眠,我喊你眠兒,有何不對?”  自是沒什麽不對,沈眠卻有種說不出的感覺來,從前頂著別人的身份,頂著別人的姓名,所作所為跟演戲差不多,他心理上沒負擔,可現在,霍謙喊的是他真正的名字,叫他有些“出戲”,好像屬於沈明煊的情緒,變成了屬於沈眠的情緒。  他定了定神,道:“三爺,你和我,恐怕還沒熟悉到這個份上。”  霍謙道:“我覺得熟悉便可。”  他湊近了些,望入少年明淨的眸子裏,眼裏帶著一絲笑意,輕聲喚道:“眠兒,眠兒。”  沈眠聽得耳根發燙,氣惱地把人推開。  霍謙見他使小性子,不禁一笑,這讓他想起從前那個嬌慣又壞脾氣的沈家二少爺,這乖順沉靜的外皮下,果然還是那個活潑刁蠻的沈明煊。  他把那樣的沈明煊弄丟了,如今隻窺得一絲真性情,便覺得格外珍惜。  抬手將人困在臂彎和門之間,霍謙薄唇微彎,笑侃道:“眠兒,你耳朵好紅。”  沈眠捂住他的嘴,“不許你這樣喊我!”  這樣明豔生動的少年,實在久違了,霍謙順勢親吻他柔嫩細膩的手心,細細密密的吻莫名滾燙,沈眠想收迴手已然來不及,男人握住他的纖腕,在他的瑩白的指尖落下一吻,低喃道:“我好想你。”第158章 6-29  沈眠最是經不起撩撥, 霍謙這般作態,實在叫他心癢得不得了, 可想到攻心為上,到底是給那份悸動按捺住了。  他推了推那人,霍謙渾身上下跟塊石頭似的堅硬,哪裏是他能撼動的, 那人露出些許笑意來, 一向陰沉冷肅的輪廓霎時間柔和了許多,帶著幾乎叫人溺斃的溫柔神色。  男人柔聲問:“眠兒,你的棋藝這樣好, 是誰教你的。”  沈眠哪裏肯搭理他這茬, 隻抽迴手, 道:“你出去。”  霍謙道:“隻是論一論棋藝, 也犯不著趕我走, 你若不喜歡我問, 我就不問了。”  沈眠不禁好笑, 這人避重就輕的本事委實高超,他道:“三爺莫非要與我耍無賴不成?”  男人笑問:“耍無賴又如何?”  沈眠道:“若是傳出去, 隻怕要叫人笑話。”  霍謙渾不在意地笑了笑, 道:“能哄你開心, 耍一迴無賴倒是不妨事的。”  “我幾時說我開心了, 你實在不可理喻!”  霍謙道:“你不開心?那我再哄哄你。”  “不必你哄……”  男人已經摟著他的腰身,額頭輕抵著沈眠的,那層假麵做的很真切, 尋常是瞧不出真假的,再如何知道是人皮假麵,也還是很惡心,沈眠自個兒都是嫌棄的,不曾料到這人竟是絲毫不介意。  沈眠默了默,倒是不推他了。  霍謙心頭一熱,他是何等眼力,自是覺察出少年的態度有些軟化,不免驚喜道:“眠兒,你這樣,我有些受寵若驚……”  沈眠瞪他,“不許說話。”  “好。”霍謙低低應了一聲。  少年肯乖乖待在他懷裏,而不是被他強迫、算計,也不是喝醉了不省人事,這樣的場景,他隻曾在夢裏見過。  屋外秋風蕭瑟,落了一地枯黃樹葉,屋內二人繾綣相依,像極了一對戀人。  過了許久,沈眠道:“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以你霍家三爺的權勢、地位,想要什麽樣的美人沒有,怎麽就認準了他。”  “他?”  霍謙不免覺得好笑,他雖然想說,他就是你,在我眼裏你和他並無兩樣,都是一樣可愛,叫人忍不住疼到心坎裏,可他怕激怒了這倔脾氣的孩子,所以隻順著他的話,道:“初次相見時,他沒頭沒腦地往我懷裏撞,卻把自己疼哭了,扯著我的衣袖叫我負責,我頭一迴見到有人哭得那樣好看,白玉雕琢一般,水靈又幹淨,叫人想一輩子揣在懷裏。”  他的拇指撫在少年的眼角,那顆淡緋的淚痣給掩蓋住,桃花眼依舊澄澈靈動,道:“他性子嬌慣,脾氣壞,最喜歡狐假虎威,有顆靈光的小腦袋,卻不肯用在正途上,生在大帥府,卻愛在戲園子裏唱曲,別人欺負他,他總嚷著要報複迴去,當真給他機會報複,他卻又狠不下心。他從來,隻對自己夠狠。”  沈眠默了默,小聲道:“看來你很喜歡他。”  霍謙道:“是,我很喜歡你。”  沈眠道:“我可不曾認過我是他!”  “是,你不曾認過,你的倔脾氣和從前一樣,叫人又愛又恨。”  沈眠推開他,道:“我都不記得了……”  霍謙從身後擁住他,親吻他的鬢角,道:“不記得有什麽妨礙,不記得更好。”  若還記得那些,這小家夥又怎麽肯乖乖讓他摟著。  “我們重新認識一迴,隻當那些都不曾發生過。我叫霍謙,你叫什麽名字?”  沈眠沉默片刻,狡黠一笑,道:“我與你又不相熟,為何要告訴你?”  霍謙微微一怔,他忽然迴想起,那年歲末,他在南城街頭擄走了一個嬌貴任性的小少爺。  -“你叫什麽名字?”  -“我與你又不相熟,為何要告訴你。”  -“說得不錯……調頭,去行館。”  -“你說送我迴家的!”  -“我與你又不相熟,為何要送你迴家。”  -“你問我的名字,好,本少爺告訴你,本少爺的大名叫做沈明丞!”  -“你叫沈明丞,那你大哥叫什麽?難不成你們沈家兩個兒子,都取一個名字?”  -“……”  ……  時隔近兩年,那孩子的一顰一笑他竟都記得清清楚楚。  霍謙垂下眸,忍不住一笑,倘若能夠迴到最初相遇的那一日,他大抵會不惜一切代價把沈明煊帶走。  至少,他的生命裏隻有他這唯一的罪人,而不必承受其他的殘酷。  他收攏臂彎,無比珍惜懷中這依然純潔如白紙的少年,溫聲道:“不相熟,卻可以慢慢了解,爺在海城權勢滔天,你和我做朋友,多的是好處。”  沈眠迴眸看他,道:“哪有你這樣自賣自誇的?”  霍謙道:“怎麽不能,難道律法規定了結交朋友時不能誇自己?”  沈眠說不過他,忍不住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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