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念莫名的轉過頭。

    一架粉紅色的無人機在半空盤旋上升,飛到了她家的窗口,飛機下方懸吊著一個精美的禮盒。

    懷念走到窗邊,推開窗戶,小飛機盤旋到了眼前。

    她將手機放到口袋裏,取下飛機下懸掛的禮盒,好奇的打開。

    兩層精致的包裝裏,是一塊很精致很漂亮的冰淇淋蛋糕,蛋糕上點綴著淺藍色的小花勿忘我,製作的栩栩如生。

    口袋裏的手機再次響起,懷念接起來,鍾奕含笑的聲音傳來,“那次你胃疼住院,想吃蛋糕,我不準你吃。你在電話裏特別委屈的說,你好想吃,還記得嗎?”

    懷念的迴憶被勾起來,她記得,後來他給她拍了一張照片,讓她看著圖片忍著,說等他迴國親手做給她吃。

    “遲了五年,但味道應該更好了。”鍾奕輕聲道,“新年快樂。”

    懷念放下手機的瞬間,無人機飛走。她端著蛋糕,正想轉身,半空爆開了巨大絢爛的煙花。

    璀璨下的蛋糕,被映的流光溢彩。

    懷念看了煙花一會兒,還沒等它放完,轉身走到客廳。身後天幕中的華美瑰麗,仿佛是另一個世界的五光十色,與她毫無關係。

    懷念坐在客廳沙發上,看著那塊蛋糕,這一晚孤單寥落的心情並沒有因為這個插曲減少,反倒更加悵然。

    當年的事,他也是當事人之一。

    如果沒有席子鉞的意外,或許他們倆就在一起了。

    但是時光推移到今天,現在給她一個機會重新選擇,她會放棄席子鉞選擇鍾奕嗎?

    懷念很清楚,她心裏的答案是不會。

    她跟席子鉞在一起的時間並不長,卻有一種已經很久很久的感覺,久到曆經滄海桑田,久到她無法割舍。

    現在想來,她對鍾奕沒有那種感覺,隻是純粹的欣賞和喜歡,就像她小時候喜歡過的洋娃娃,長大後喜歡過的美味點心和漂亮的化妝品。

    有了跟席子鉞的對比,她才知道,從前那些都不叫愛。

    人這一生,最愛的隻有那一個。

    他來之前,不懂什麽叫愛。他來之後,再也無法愛上其他人。

    懷念拿起蛋糕,準備丟到垃圾桶,看到那精美的模樣,又頓住了。

    她把蛋糕重新放入包裝盒裏裝好,拿著它走出家門,放在過道的盆栽上。

    懷念迴到家,收拾茶幾上的東西,準備睡覺了。

    剛洗完澡,外麵響起門鈴聲,她心裏一跳,迅速跑到門邊去開門,腳步飛快又輕盈。

    拉開門,看到的卻是鍾奕。

    懷念杵在門口,表情無法控製的由欣喜轉為低落。

    鍾奕看出來了,低笑問道:“不請我進去坐坐?”目光往室內一掃,空蕩蕩的屋子,再無他人。

    “今晚不太方便,很晚了,我要睡了。”懷念淡淡道。

    鍾奕突然往裏邁了兩步,懷念臉色一變,猛地抓住門,試圖將門關上。

    鍾奕頓住步,伸手放在她腦袋上,輕輕微笑,“小師妹,你還怕我不成?”含著笑意的眼底,浮著一層難過。

    懷念別過腦袋,表情僵硬道:“沒有。但是太晚了,你進來不太方便。我男朋友在睡覺,把他吵醒了就不好了。”

    “哦?”鍾奕似笑非笑的看著她,“席子鉞在房裏睡覺?”

    “恩。”懷念點頭。

    他知道席子鉞並不在,但現在他更在意的是她的態度,“所以,你還是要跟他在一起?即使他傷害過你?”

    “是。”懷念毫不猶豫。

    “為什麽?”

    “我愛他。”

    “哦……”鍾奕輕輕應聲,目光定格在懷念臉上,緩緩牽起一個笑容,“作為朋友,我祝福你。”

    “謝謝。”懷念迴以笑容,“我想睡覺了。”

    鍾奕退出門外,懷念關上門,反鎖。

    懷念將手機扔到沙發上,迴房裏睡覺。

    鍾奕再次迴到盆栽旁,拿起那塊蛋糕,目光幽涼。

    這是他用了幾個小時親手做的。他第一次親手為一個女人做東西。如果是曾經,她會有多高興,有激動?

    而現在,她對他的心意棄之如敝履。

    當年毀掉他感情的人,現在將他取而代之,得到了她的愛。

    鍾奕拿著那塊蛋糕下樓,走出小區。有流浪狗經過,他將蛋糕放下拆開,給流浪狗喂食。

    他低低的笑,自語道:“席子鉞,你不會一直贏。”

    醫院急診室外,走廊上站滿了人。

    人很多,卻隻有起伏的唿吸聲,沒有一絲雜亂的聲音。每個人都在屏息以待搶救的結果。沒人說話,也沒人敢哭泣。哭泣是不好的兆頭。

    原本是喜氣洋洋的除夕夜,席家一大家子齊聚,旁支的姑嫂叔伯都來了,一起在席家大宅裏共度除夕。那時候一切還好好的,老爺子笑容滿麵,枯瘦但開心。

    吃過團圓飯,席子鉞要帶席思遠走,席老爺子不高興了。

    一大家人都在,他作為席家的當家人,最有威望最有分量的人,卻帶著兒子走,像什麽話。席家的大家族,幾十口人,大小老少,一年到頭隻有春節除夕夜會從世界各地趕迴來齊聚一堂。

    席子鉞堅持要走,“我答應了她,吃過飯就去陪她,不能言而無信。”

    “她要是個識大體的女人,為什麽不過來?”

    蘇湉在一旁道:“子鉞,你把她叫過來呀。要不我去接她怎麽樣?”

    “她不方便。”他不想勉強她。

    “怎麽就不方便了?沒嫁進門就這麽多毛病!”席光耀拍著一旁的蘇湉的手,忍不住說,“還不如我們湉湉好。”

    “爸,您的湉湉到現在還沒男朋友呢。”蘇湉嬌嗔,“您要給我物色一個像子鉞那麽出色的男人。”

    老爺子笑了起來,“那要不就子鉞……”

    “爸,您別糊塗了,我要娶懷念。”話還沒說完,被席子鉞打斷。

    另一邊,席鄴在陪幾個表兄弟玩牌,目光瞥過這邊又淡淡收迴。從外表看,他跟往常無異嘻哈玩鬧,但今晚他沒有主動跟小叔交流過。

    席子鉞抬手看表,約定的時間快到了。

    他不顧席光耀的反對,說:“爸,我得走了。”

    席子鉞去抱席思遠時,席思遠正跟幾個小盆友玩的開心,席子鉞走到他跟前,將他抱起來,他還老不樂意。

    席子鉞問他:“你是在這兒玩,還是跟我去找媽媽?”

    兒子不去也好,他可以跟小媳婦過二人世界。

    小家夥想到媽媽,馬上環住爸爸的脖子,“媽媽一個人在家沒人陪,我要去陪媽媽。”

    “乖。”席子鉞揉了揉兒子腦袋。

    他知道懷念看到兒子會很開心。隻要她高興,帶上電燈泡也行。

    席子鉞抱著席思遠往外走時,席光耀氣的直跺拐杖,“站住!你給我站住!不孝子……你是不是想把我氣死……站住……你……”

    席光耀杵著拐杖起身,作勢要追上去打人,還沒走兩步,垂垂欲倒的身體被攙扶住。

    席子鉞聽到後方的騷動,把席思遠放下來,急急上前,“爸……”

    蘇湉在席子鉞身邊小聲道:“爸過一會兒就休息了,你等爸睡了再走,大過年的別讓老人家發脾氣。你非要跟爸對著幹,對念念也不好。”

    席子鉞陪在席光耀身邊,“爸,您別激動。”

    “這樣叫我怎麽放心……她說什麽就是什麽,隨著一個女人胡來……這麽多人在這兒你不管,你去找她……”

    “她不一樣。”席子鉞好脾氣的說。

    “有什麽不一樣?要不是她是思遠……”

    “您別生氣,今晚是我不讓他過來。”席子鉞接口道,“您不是不想席鄴尷尬麽。她很聽話。”

    這麽一說,席老爺子的那口氣又順下來了。

    席光耀把孫子輩的都叫到跟前,挨個發紅包。席子鉞在一旁耐心的陪著,時不時抬手看表。

    時間差不多時,席子鉞說:“爸,您不能熬夜,該去休息了。”

    “爸,早點睡,養好精神,明天大年初一還有的熱鬧。”蘇湉笑道。

    席子鉞跟蘇湉一左一右的將席光耀扶起來,席光耀長籲短歎,“子鉞,我不在了,你要好好照顧湉湉,當親妹妹照顧著,知道嗎?你要敢對湉湉不好,我從棺材板裏跳起來揍你。”

    “爸……”蘇湉嬌軟的聲音帶著感動,“您對我真好。”

    席光耀又說:“子鉞,以後席家就全靠你了,你哥一家,你也好生照顧著。你哥性子軟,你嫂子剛硬……鄴兒還是孩子心性,沒長醒……你是他叔叔,多提點他……”

    “東耀在你手上,你的責任很重……東耀是靠你踏踏實實做事的理念起來的,你自己要牢記,你創立的企業文化根本,不要被浮躁的大環境幹擾……目標要清晰,要堅定……專注把管道平台做好做強……”

    席光耀絮絮叨叨的說著,看起來很疲憊,但還是在說,像是怕不說完就沒機會說了。

    “爸,你就別操心了。”

    “不操心……以後都靠你操心了……”席光耀步履蹣跚。幸好他有這麽個可靠的兒子,走了也不掛心,有他在,不怕公司分裂不怕家族內訌。他帶領東耀十幾年,沒有比他更有威信的領導者了。

    席光耀坐上輪椅,傭人將他推去房裏休息。他朝席子鉞揮揮手,“你們去玩,不用理我這老頭子。”

    席子鉞帶上席思遠,正

    要離開,傭人突然從房裏跑出來,語無倫次的說:“老先生……老先生不行了……”

    現場氣氛凝滯,眾人麵麵相覷。反應過來後紛紛起身,席子鉞迅速往房裏跑,大聲道:“快叫醫生!”

    急診室的燈暗下來。

    連夜從家裏趕過來的主任醫師,從手術裏出來,所有人都緊張的看著他。

    他歎了一口氣,低聲道:“很抱歉。我們盡力了。席老先生能挺這麽久,已經是奇跡。”

    接連幾個月纏綿病榻,醫生早就判了死刑,所有努力隻是為了延續壽命,多一天是一天,但這一天終究還是來到。

    縱然這段時間大家都做好了心理準備,甚至心知肚明,這個春節可能是老爺子的最後一個春節了,但死亡突然來臨,還是那麽迅猛又突兀。

    四下響起了低低的抽噎。

    席子鉞走近病房,看著躺在床上的父親,低下頭,抬起手臂,手掌壓著眼睛。

    眾人陸陸續續的進房間,在床頭哭泣。

    本該熱鬧的跨年夜,變得一片淒迷沉重。

    席子鉞在病床前守了一晚上,終於走出病房,吩咐人聯係殯儀館,轉移遺體,安排喪事和後續的追思會。

    助理說:“董事長,席老先生的訃告已經發出去了,很多家媒體在外麵守著,等著采訪您。”

    席子鉞最不喜歡的事之一就是媒體采訪,若是往常他必然拒絕。但這次是他父親的死訊,他這個做兒子的有必要親自對社會各界公開。

    席子鉞聲音嘶啞:“安排記者會。”

    大年初一上午,各大門戶網站彈出的頭條新聞是,“2月11日淩晨,除夕夜當晚,知名企業家、東耀科技創始人席光耀先生,在s市協和醫院病逝,享年73歲。”

    懷念在床上輾轉反側了一晚上,中途忍不住起身去客廳拿手機,放在床頭。

    可是手機沒有響起,始終沒有響起。

    直到天色破曉,她熬不住,終於沉沉睡去。

    這一覺睡到了中午,她被饑腸咕嚕的肚子餓醒。

    懷念起床,去廚房給自己煮麵條吃。吃飽了再次打掃衛生。

    家裏被打掃的一塵不染,東西收拾的幹幹淨淨,各種小吃擺放的井然有序。

    懷念忙完了一圈,手機沒動靜,門鈴也沒動靜。當大學同學來電話,相約聚會時,她毫不猶豫的答應

    了。

    再不出去透口氣,她會被這空蕩蕩的屋子悶死。

    一群人約去ktv唱歌狂歡,懷念獨自前來,倒是引起同學們的詫異,“你小媳婦呢?”

    懷念知道他們說的是沈夢藍,笑道:“媳婦兒被人拐跑了。”

    懷念積壓了滿腔的情緒無處發泄,點歌唱。

    懷念的嗓子是出了名的好聽,還拿過校園歌手大賽冠軍,當她唱歌時,歡唿聲最熱烈,眾人聽得也格外享受。

    “你真的很殘酷,用消失來彌補,愛上你我扛的苦

    背感情的包伏,用執著來報複,你怎能自私作主

    我很恍惚不清楚,為何孤獨,學不會不在乎……”

    包間的門被推開,鍾奕進來了。

    “鍾哥,你可來了。”

    “姍姍來遲,罰酒罰酒!”

    懷念沒看他,站在麥克風前,繼續唱自己的歌。

    “記憶是照片,總不停拿出來翻閱

    就算哭瞎了眼,流幹了淚,愛從未熄滅

    我們的照片,溫柔在左邊,深情在右邊

    少了你,故事沒能到終點,奇跡會出現……”

    鍾奕的目光落在她身上,靜靜的看著她。

    懷念唱得投入,腦海中某個身影一直在徘徊,纏綿的唱腔如泣如訴,不經意間濕了眼眶。

    她的包包放在ktv一角的沙發上,包裏的手機響起,被淹沒在音浪中。

    殯儀館內。

    終於有了一絲空隙的席子鉞站在走廊上,給懷念打電話,但接連打幾個都沒人接。

    打開定位,看到懷念在某娛樂場所。

    他離開殯儀館,獨自開車前往懷念的所在地。

    他沒有再打電話,根據定位顯示的位置,一路來到包間門口,推開包間的門。

    懷念正跟寢室長在拚酒,她心情不好,手氣也不好,接連輸了幾把。

    席子鉞推開門時,一眼就看到她,坐在沙發一角,手裏拿著啤酒瓶,跟周圍人放肆歡鬧。包間裏氣氛熱烈,彌漫著煙酒氣。

    玩的氣氛太嗨,都沒人注意到席子鉞走了進來。

    直到他走到她跟前,俯下身,抽掉她手裏的酒瓶,將她猛地拉起身,周圍人才後知後覺的看向這個突然出現的高大男人。

    懷念雖然喝

    了酒,人很清醒,幾瓶低度啤酒對她來說不算什麽。

    但猝不及防撞進席子鉞懷裏時,她覺得她是真暈了,不然怎麽會出現幻覺……

    席子鉞摟著懷念,帶她走出了包間。

    懷念推開席子鉞,靠在走廊牆壁上,唿吸幾口新鮮空氣。

    席子鉞手臂撐在她一側,低聲說:“很抱歉,昨晚失約了。”

    懷念扯唇一笑,“您忙。這哪叫失約,我又沒跟您約定。”

    “懷念……”

    席子鉞剛抓上懷念的胳膊,被她用力推開,“席總,我也忙。您沒看我正忙著跟同學聚會,不是隻有你有活動安排。有什麽事等我忙完了再說。”

    懷念轉身往包間裏走。

    席子鉞看著她的背影,眼神疲憊又無奈,他沒有拉扯她,平靜的應了聲,“好,我等你。”

    懷念推開包間門的時候,目光一掃,看到男人偉岸的身影正往外麵走。

    她用力咬了一下唇,往包間裏走。

    這一次,她心不在焉,歌唱不下去,酒喝不下去,別人跟她說話談笑,講了半天她都不知道對方在講什麽。可是她在硬撐著,硬撐著不去想他。

    “欸,剛剛看到個新聞,席光耀過世了。”

    “席光耀……誰啊?有點耳熟。”

    “席子鉞父親,席子鉞總知道吧?東耀老大。”

    “啊……東耀啊……”

    “企鵝新聞彈出的,應該不是假的。”

    懷念一愣,整個人僵住了。

    寢室長把目光轉向了懷念,她聽沈夢藍說過,他男朋友是東耀的領導。

    “我還有事,先走一步。”懷念迅速站起身,離去。

    懷念一邊往外走,一邊打席子鉞的電話。

    電話接通後,她急忙問道:“你在哪兒?”

    “在等你。”席子鉞說,語氣平靜。

    懷念走出會所大門外,正要叫車時,她看到了站在枯樹旁的高大身影。

    他的身姿站的比樹還要挺拔,雙手插袋,目視前方。

    大年初一的天氣不太好,天空暗沉,現在是下午,銀灰色鉛雲壓境,有種風雨欲來的陰霾感。

    男人站在晦暗的天空下,一身黑衣,大衣被風卷起衣角,肅穆的神情,比天氣更為凝重。

    懷念走到他

    身邊。

    席子鉞聽到腳步聲,轉過身看她,“結束了嗎?”

    懷念低著頭,沒看他的眼睛,低聲道,“對不起,我不知道……”

    席子鉞抬起手,攬上她的後背,將她抱入懷中。

    他將她抱緊,她的腦袋被他用力按在肩頭。他半晌沒有說話,隻是將她越抱越緊,仿佛在迫切的汲取某種力量。

    懷念被他抱得快要喘不過氣。

    他終於啞聲開口,“懷念……不要離開我……”

    懷念緩緩伸出手,抱住了他。今天的他跟平常不太一樣,有種特別脆弱的感覺,脆弱到仿佛下一秒就會倒下。她努力支撐著他給予的全部分量。

    懷念無聲動唇,“不會……”

    真的不會。如果要走,她早就走了。

    席子鉞緩過內心那股洶湧到無助的悲傷,深吸一口氣,放開懷念,說:“昨晚真的很抱歉,我父親過世,來不及去看你。”

    “對不起,我不知道……”懷念無法與那雙悲傷的眼睛對視。她現在才清楚看到,他神情很憔悴,眼裏布滿血絲。

    “昨晚太亂,沒有及時通知你。是我不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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