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味一縷縷飄來,空氣沉寂的讓她很煎熬。

    席子鉞抽了幾口煙,叩開煙盒,將燃了一截的灰白煙灰磕落在盒蓋裏。目光由遠處收迴,向下移,落在女人素白的鵝蛋臉上,“手術結束了。”

    平穩的聽不出情緒的話。

    懷念抬起眼,結束了?順利嗎?席鄴醒了嗎?

    席子鉞沒有迴應她激切焦灼的眼神,轉過身,走了。

    上車時,男人視線一轉,遠遠看到那個纖細的背影在急速奔跑。

    黑色越野車駛出醫院,車內沒有開燈,暗沉沉的,一小簇紅色星火分外醒目。

    席子鉞將剩下的半截煙掐滅。他不抽這個。

    拿過垃圾桶,將盒蓋裏的煙灰倒出來,又將那半支煙放迴煙盒裏。寂靜幽暗中,男人神色晦澀難辨,香煙在手裏轉動著把玩了兩圈,最後被他裝進西裝褲袋裏。

    席鄴由手術室轉去了特護病房,手術進行的很順利,大家都在等他醒來。

    沒有性命之憂,李君華總算鬆了一口氣。雖然看懷念的眼神還帶著淩厲的刀鋒,至少不再出言攻擊。懷念始終沉默的守在一旁。

    淩晨三點,一群人守在病房外,四下靜悄悄的。

    李君華畢竟年紀大了,心裏再擔憂也抵抗不了身體的疲勞,一再打哈欠。

    “迴去休息吧,你不是醫生,守在這裏對席鄴沒用。”席子城勸道。

    “叔叔阿姨,您們迴去休息吧,我在這裏陪他。”懷念隨之勸道,“如果您們熬壞了身體,他醒了又得擔心了。”

    李君華眼風冷冷掃過,沒有理會她。

    最後席子城把李君華勸走了,臨走前交代懷念,困了就去陪護室裏休息。

    懷念一路尾隨,把他們送到電梯門口,“叔叔阿姨慢走。”

    一聲不屑的輕哼伴著徐徐關閉的電梯門,飄了出來。

    “這次出事是意外,別把氣都撒在她身上。”電梯裏,席子城勸著李君華,“鄴兒要娶了她,以後就是一家人。”

    李君華聞言鐵青了臉,“那女人不可能進席家的門,還真當什麽阿貓阿狗都能攀龍附鳳?”

    “那孩子挺好的,漂亮大方,溫柔體貼,獨立又懂事,隻有她能把鄴兒的玩性壓住,化百煉鋼為繞指柔。在她之前,鄴兒那麽多女朋友沒一個長久的。”

    李君華繃著臉,一言不發。

    直到上了車,秘書和保安都不在,她偏過頭,對席子城說:“我從沒有認同過她。鄴兒要娶的是對他事業有幫助的女人。”

    “名利地位不等於幸福,你不能把自己的想法強加在鄴兒身上。”

    李君華冷笑,“我不想我兒子跟我老公一樣窩囊,被擠出東耀。”

    席子城臉皮一僵。

    一聲巨響在腦海炸開,懷念猛地睜開眼,額頭冷汗涔涔。

    她環視四周,房中央大床上躺著昏睡的席鄴,空氣中彌漫著消毒水的味道。

    累極不小心打了個盹,還要做噩夢……

    懷念苦笑了下,目光落在席鄴臉上。

    床上的人睜開了眼,懷念麵色一喜,起身往床邊疾步走去,按鈴通知醫生。

    “席鄴……”她彎下腰,俯在他身前。

    席鄴睜著那雙漂亮的桃花眼,眼裏卻無半點生氣,仿佛看不到她。

    席鄴醒了,又是沒醒。李君華急了,由國外請來頂尖權威醫生進行會診,然而情況並未好轉。他的機體已經沒有意識、知覺、思維等人類特有的高級神經活動,腦電圖呈雜散的波形。簡言之,他成了植物人。

    至於什麽時候清醒,外籍醫師說,看上帝的意思。

    李君華仿佛一夕間老了十歲,就連一貫豁達的席子城都眉頭深鎖。席老爺子聽聞噩耗,心髒病發作,送去醫院急救。

    在席家愁雲慘霧時,懷家提心吊膽如履薄冰。

    懷念母親郭桂雲天天燒香拜佛就盼著席家一切順遂,她繼父懷海焦慮的連續幾天吃不下飯睡不著覺。

    懷念家庭住址距離醫院很遠,她每天忙的早出晚歸,家裏人也都守著追問情況。懷念不想給家人增添心理負擔,打算搬出去住一陣子。

    “姐,這都是巧合,不關你的事,你別把罪往自己身上攬。”懷念收拾東西時,妹妹懷想跟在她身後念叨,她唯恐姐姐想不開。“那是席鄴的命,命中注定他有此一劫!就算他過幾天迴來,該發生的事還是會發生在他身上!”

    “什麽歪理?”

    “宿命論!”懷想強調。

    懷念將素描本裝進包裏,轉頭看向她妹妹,小丫頭的擔心和關切都寫在臉上,懷念不禁彎唇,揉了揉她腦袋,“我很好,別擔心。搬出去是為了方便公司醫院兩頭跑,能省不少時間。”

    一家人一起吃晚

    飯時,郭桂雲忍不住問道:“席鄴情況好轉了嗎?”

    懷念搖了搖頭,沉默。

    懷海說:“這是天災*,賴不到你頭上。就算他們是大戶人家,也不能不講道理。”

    “就是就是!”懷想跟著道,“姐,你別怕!咱們全家都挺你!”

    郭桂雲又說:“媽的時間多,你還得工作,日夜不歇的哪裏行,我替你去醫院照顧他。”

    懷海:“他們沒拿你出氣吧?有啥事你得跟我們吱聲,別一個人扛著。”

    懷想:“臥槽,拿我姐出氣,我分分鍾要炸!姐,他們有沒有欺負你?”

    家裏人你一言我一語的說著,懷念喉嚨有點堵,眼眶微濕。

    他們是這世上真正在乎她、心疼她,會為她的處境而難過的人。

    懷念輕吸一口氣,扯出一個撫慰的微笑,“怎麽會。”

    繼而看向她媽,“媽,他不缺護工照顧,我過去是為了喚醒他。我沒做什麽,不累。”

    郭桂雲仍是憂心忡忡,“你打算怎麽辦?他不醒來,你就一直這麽守著?”

    “他會醒的。”懷念說,神情堅定。

    飯後,懷念提著箱子離開。剛下樓,看到了站在梧桐樹下的袁雅雯。

    袁雅雯走到她跟前,雙眼紅腫,聲音沙啞,“阿鄴還好嗎……我好擔心他……”說著,眼淚又掉下來了。

    “那天不是你找我攤牌,我不會給席鄴打電話,他也不會急著趕迴來處理這件事……”懷念麵無表情,語氣冷淡。

    “我不知道會這樣……我不想他出事的……”袁雅雯泣不成聲,拉著懷念的手臂懺悔,“我錯了,念念……這事你不要說出去……求你了,一定要幫我保守秘密……”

    小三上位本就遭人不恥,現在還牽連上車禍和席鄴的安危,袁雅雯很怕席家人找她算賬。以席家的財勢,動動手指頭就能讓她萬劫不複。

    懷念拉開她的手,“早知今日,何必當初。”

    “念念……我們是多年的好姐妹……你就不能原諒我這次嗎……”她在她身後啞聲哭喊。

    懷念頭也不迴的大步前行。

    跟席家人說這些沒用。他們就算知道原委,也不會覺得席鄴有錯,反而愈發憎恨她,認為她跟她朋友蛇鼠一窩,爭風吃醋勾心鬥角才害了席鄴。

    何況,席鄴變成現在這樣,誰是誰非已經不重

    要了。

    她隻希望他的人趕快好起來。

    席鄴療養的獨棟小樓前有一片停車場。婆娑的樹影下,停了一輛黑色路虎。車後座的席子鉞由電腦前抬起頭,正要指示司機前往公司總部,目光一掃,發現那個女人的存在。

    明月清風,光華如瀑,她站在月光中,看著不遠處的樓房怔怔出神。

    席子鉞壓在屏幕上的手指緩緩蜷縮,收緊。

    他伸出手,放下了一側車窗,女人的身影更加清晰的映入眼底。

    許久後,懷念轉過身,往停車的地方走。白色馬自達自路虎斜對麵的停車位駛出,突然加油門,往外衝去。

    席子鉞關閉電腦,聲音低沉果斷,“通知張總,一個小時後的研討會由他代為主持。”

    前排的司機和秘書下了車,席子鉞獨自駕車離去。

    懷念做什麽事都有條不紊,唯獨開車很快。她的車技也沒話說,在六條並道的雜亂車流裏,別人堵堵停停可能一個小時才開出來,她十幾分鍾就能見縫插針突出重圍。朋友曾戲謔她,坐你的車才發現你有激流勇進的靈魂。

    懷念踩著油門,一路將車子開去了城市一角的南衡山。站在南衡山頂能將全城風光盡收眼底,這是很多來s市遊玩的旅客必經之地。

    深夜十一點,山頂觀景區已經關閉,來往沒什麽行人。

    懷念將車子開到半山腰的停車場,下車往外走。

    一輛黑色路虎由她身側駛過。山上有一家度假酒店,大半夜車輛來往並不稀奇。懷念沒有多看一眼,更沒去看開車的人。

    路虎停在了停車場最外側,車窗徐徐降下。

    席子鉞靠在椅背上,側頭看向女人的背影,單手扶著方向盤,手指有一下沒一下的在上麵敲打著。

    她越走越偏,身影漸漸隱沒在黑暗中。

    席子鉞推開車門,下了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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