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胖子太不正派了,身為常委、秘書長,竟然離間辦公室領導之間的關係。不過,他跟小白臉鬼鬼祟祟的談論,倒是引起了我的注意。迴到賓館,想想下午斷斷續續聽到的內容,仔細琢磨琢磨,頭腦裏的目標逐漸集中到黑猴子身上。所謂“打撲克”,那天晚上不是黑猴子和大蝦米他們打撲克嗎?所謂“不讓走”,隻有黑猴子才能拽住他們不讓走。所謂“閉門造車”,黑猴子不就直接對我說過這種話嗎?肯定是黑猴子背後使壞,成心要出我的“洋相”。聯想起黑猴子在我上班的第一天就搞“突然襲擊”,想想他送我的兩條領帶,實際上也是在給我難堪。看來從一開始他就不歡迎我,一直沒有間斷對我的排斥和打擊。那麽,我初來乍到,他為什麽要排擠我呢 ,難道真是有人覬覦我這個副主任位置?如果真是這樣,那麽這個野心家又是誰呢?忽然,我記起曾經有人說過,公鴨嗓子和黑猴子是連襟,倆人的老婆是親姐妹。如果我不調來,姓胡的就可能會幹我這個角色。好哇,黑猴子為了一己私利竟然背後下手,真不是個東西!那麽,怎樣對付這個黑猴子呢?照我以往的脾氣,迴去就跟他大吵一頓,讓大家都看看他的嘴臉。不過迴頭想想,如果黑猴子問,你這樣說有什麽證據呢?還真不好說。嗨!一味蠻幹搞不好會弄巧成拙,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難道我就白白咽下這口惡氣不成?不!惹不起咱躲的起,迴去就跟他開始“冷戰”。首先,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把兩條領帶還他,讓他也知道知道給人難堪的滋味。然後,堵住我和他辦公室之間的那道隔門。和這種小人共事本來就是一種悲哀,如果再和他臉對臉辦公豈不更加難受?

    第二天周日,下午到家,一進門我就拉開衣櫃翻騰。孫梅問:“找什麽呢?”

    我沒好氣地迴答:“老林送的領帶。”

    “天氣這麽熱了,還紮什麽領帶。”

    “找出來還給他。”

    “你神經病呀,人家一番好意,你這樣不是讓人家難堪?”

    “我就是要他難堪。這裏的情況迴頭我給你說,你先給我找出來。”

    孫梅氣唿唿地從衣櫃裏找出來摔給我:“我看你就是個二杆子,二百五!”我不理孫梅的叨叨,揣上領帶,從抽屜裏找了把改錐,出門到商店買了個鎖扣和鐵鎖,跑到辦公室,把領帶扔到黑猴子的桌子上,然後在隔門上釘上鎖扣,擰上鎖,衝著隔門狠擂了一拳,才轉身迴家。

    第二天我特意提前趕到辦公室,心想如果黑猴子來興師問罪,我就要和他說道說道,最好先不要撕破臉皮。我豎起耳朵注意聽隔壁的動靜,繃緊神經準備進入“戰鬥”。黑猴子象往常一樣按時上班,他開門進屋,片刻便說“哎—這是怎麽迴事?”接著又推隔門,沒有推開,說了聲,“這小子,搞什麽名堂。”說話間來到我的辦公室,陰沉著臉,晃晃手裏的領帶,問:“什麽意思?”我嬉笑道:“沒什麽意思,這是你的東西,仍然還給你。”黑猴子臉色漲紅:“開什麽玩笑,你不覺得很無聊嗎?”說著把東西扔到桌子上。我把領帶挪到靠黑猴子的桌角,說:“無功不受祿,你是領導用不著賄賂下級,所以你還是收迴去吧。”黑猴子有些惱怒,提高嗓音說:“你如果不願意要可以扔到垃圾堆!”迴頭又一指那隔門,問:“這又是怎麽迴事?”

    “噢,為了避免影響領導辦公,還是鎖上比較好。”

    “什麽領導、領導,怎麽突然客氣起來了?你有什麽意見可以當麵提,用不著這麽陰陽怪氣的。”

    “不是什麽客氣,真是替領導著想。”我心裏想,今天對你還真是夠客氣的,如果不是洪胖子勸我不要太鹵莽,我非要和你大幹一場。

    黑猴子“哼”了一聲,說:“謝謝你的好意。噢,我得通知你,你盡快找房子從老伍家搬出去。”

    這個突然襲擊讓我不禁一愣,忙問:“為什麽?”

    “老伍兩口子叫伍科長捎話來,人家兒子畢業迴來要結婚,等房子用呢。你就抓緊搬出來吧。”

    我勃然大怒,氣不打一處來,嘴裏嚷嚷:“當初看房的時候他們為什麽不說兒子結婚要用,現在隻住了幾天,突然要我們搬家,太不講道理了吧?”

    “是誰不講道理還不一定呢,如果你們不橫行霸道,人家能這樣討厭你們?”

    “誰橫行霸道了?你不能血口噴人!”

    “是不是血口噴人咱以後再說,事情會弄明白的。現在人家急等著房子要用,你抓緊時間找房子搬家。”

    “搬家就搬家,離了他張屠戶,誰也不會吃帶毛豬。隻是,你和伍科長既然知道人家兒子就要結婚,為什麽還要我去租人家的房子呢?這不是故意欺負人嗎?”

    “是我欺負你還是你們欺負人家房東?咱說話得憑良心。”

    “良心,是誰不講良心?”

    “是誰誰心裏清楚。”

    我倆都是火爆脾氣,說話聲音越來越大,嗓門越來越高。當時正是上班時間,許多人不知怎麽迴事,有的人還專門跑到門口探頭探腦。我看見肥鴨子晃過來,在門口頗有興趣地笑著;小白臉也走來,在門口衝我擠眉弄眼,似乎擔心我出賣他當了“叛徒”。正在我們吵吵的時候,洪胖子闖進來,張口就訓:“幹什麽呢?幹什麽呢?兩個辦公室領導,在這裏吵架,給大家造成什麽影響?有什麽事不能心平氣和地談,吵能解決問題嗎?老林,走,到我辦公室來一下。”

    洪胖子把黑猴子拽走了,我心裏又喜又氣。喜得是好歹出了一口惡氣,氣得是黑猴子逼著我們搬家。先不說這到底是怎麽迴事,當務之急是先找房子。本來早就不想在伍家住了。但搬到哪兒去呢?在青山我們人地兩生。突然,我想起基建工地那個叫胡平的副總,他不是邀請我們到他那去住嗎?對,他和魏明是朋友,看樣子人還不錯,跟他聯係一下,請他幫幫忙。我從抽屜裏找出胡平的名片,撥通了電話。胡平一聽我要借房子住,立即滿口答應,並且告訴我,由於工程爭取近期交工,他也搬到新區工地去了,城南村的房子沒有人住,隻有一個老頭看著。我說如果有可能的話,下午就想搬過去。他很爽快地答應了,並說工地上有車、有人,他下午兩點領著人來幫忙搬家。我連連表示感謝,他在電話裏朗聲講,我們盡管認識不久,但畢竟是一個大學的校友,他又和魏明是好朋友,為朋友應當兩肋插刀,何況是借空房子臨時住住,用不著客氣。事情沒想到會這麽順利,和胡平約好地方,我趕忙下樓去找孫梅。拉她走出辦公樓才告訴她:“房東催我們趕快搬家。”

    孫梅愣了,問:“為什麽?”

    “說等房子給他兒子結婚呢。”

    孫梅嘴一撇:“胡說八道,他兒子還沒迴來,就結什麽婚?這老兩口真不是東西,用著你的時候拚命巴結,用不著了就一腳踢開。”

    我說:“別管人家為什麽,叫咱搬咱就搬吧。”

    “可到哪找現成的房子呢?”

    我告訴她已經和胡平說好了(我以前跟她說過胡平和小魏的關係),暫時到他們辦事處住一段時間,大約國慶前後就可以搬進新房。

    孫梅緊皺眉頭,說:“這樣不好吧,住人家那裏算怎麽迴事呢?何況胡平也在那住著,多不方便?”我把胡平的話學說了一遍,她才勉強答應暫時搬過去。

    既然下午搬家,就要抓緊把東西拾掇拾掇。我倆在傳達室打電話跟單位請了假,匆匆迴到家裏。院子裏靜悄悄的,看來房東老兩口到鋪子裏去了。由於剛搬來不久,下一步搬新房還要折騰,所以托運來的東西許多都沒有拆包,現在收拾起來就容易多了,無非是床上用品,鍋碗瓢勺,不一會兒就已收拾停當。遇到這種事情,令人心情沮喪,我坐在沙發上悶頭抽煙,孫梅站在臉盆架旁洗手,神色黯然。突然她把毛巾摔在盆裏吼道:“在古城幹得好好的,不知到這裏來幹什麽?象個受氣的小媳婦,處處加小心,這是何必呢?你聽我們鐵路辦的主任說什麽?他說內調幹部多數是在當地混不下去了,到內地來搶飯吃。你聽聽,人家把咱都當成什麽人了?我們好歹都是大學生,來這裏當孫子,看人家臉色,這種日子我過夠了。在古城我是個鐵路工程師,在這裏我給人家端茶倒水,處處受人白眼,我真不知道這是圖什麽。”孫梅氣急敗壞,說話象連珠炮似的,沒等我插嘴,又說:“你如果願意就自己呆在這兒吧,反正我要迴去。前兩天我們技術室主任給我打電話,說我在這裏荒廢了學業太可惜,勸我迴去,說技術室隨時歡迎我。我是搞技術研究的,才三十來歲,在這裏稀裏糊塗混日子,我不甘心。”我理解她的心情,但對她動不動就打退堂鼓並不讚成,因此勸她;“既來之則安之,在哪兒都有矛盾,迴去也不可能事事都順心。”孫梅白了我一眼,說:“你這段時間受的氣還不夠,這個鬼地方有什麽可留戀的?”

    “至少市裏領導對咱還比較器重,不然為什麽帶我參加大港市的讀書會呢?”

    “是不是器重還很難說,你不要自我感覺良好。”

    “不管怎麽說這裏氣候比高原強多了。”

    “你沒聽人家說,心安是福地,工作不舒心在哪兒也一樣短命!”

    “嗨,可能是我們初來乍到,還得有個適應過程,以後慢慢會好起來的。”

    “你要是不願走就自己留下,我帶小強迴去。”

    “再等等,看看情況,頂多等個把月時間,到時候再下決心。”我心想,關鍵要看洪胖子、黑猴子對“要車風波”的態度,如果不能公正處理,我就真要打道迴府了。

    做飯的家夥都已拾掇起來了,我和孫梅到幼兒園接了小強,在街上吃了點快餐,然後就迴家等胡平來幫忙。

    下午兩點胡平準時來了,帶來兩輛大卡車和十來個小夥子。一群人唿唿啦啦湧進院子,在胡平指揮下七手八腳開始搬東西。魚泡眼在家看見跑出來問:“住得好好的幹嘛要搬走哇?”我心中反感,正要發作,孫梅搶先一句:“我們騰房子你好給兒子辦喜事呀。”“辦喜事,對象還八字沒有一撇呢!”這真是奇怪,明明是要攆我們走,這會兒又出來裝模作樣。心想要羞臊他幾句,又覺得和這種人斤斤計較沒有意思。人多東西少,每個人沒跑兩趟,一輛卡車沒有裝滿就搬空了。

    汽車沒有開出多遠就到了新居。這是一棟臨街的兩層小樓,每層七、八間房子,樓後還有個小院,一位七十來歲的老漢住在大門口的一間小屋裏。胡平介紹說,這些房子一部分用作辦公室,一部分作為接待家屬的客房。目前雖然空著,下一步幹舊城改造項目還用得著。借我們用的房子在二樓,人多力量大,不到一個小時就已安置停當。想留他們吃飯,被胡平以工作忙婉言謝絕,一行人匆匆離去。兩間房子麵積不小,幹幹淨淨,還有單獨的廚房、衛生間,條件比“魚泡眼”的平房強得多,小強高興的直拍手。而我想想這種寄人籬下的日子,心裏總有一種被人欺侮、受人歧視的酸澀和淒涼。

    第二天秘書科通知開主任辦公會。這是我到青山後第一次參加這樣的會議,不知研究什麽事情,所以早早去了。會議室是衝著樓梯的一間大屋子,四周擺著一圈黑色真皮沙發,中間擺著幾盆鮮花,一台立式空調吹得屋裏涼嗖嗖的。黑猴子已經坐在正麵偏左的沙發裏,見我進來,冷冷瞅了一眼,把頭扭到一邊。我也仍為昨天的事情生氣,昂著頭到一邊坐下,隻當沒有看見他。隨後進來的是洪胖子和小白臉。按照當地領導的排序,洪胖子坐到正麵中間的位置,小白臉和我麵對麵,偌大的會議室,四個人遙遙相對,一人抱一個杯子喝水。從麵前的茶杯上,就可以看出一個人的權勢。洪胖子拿的是進口貨,一個口杯四、五百元,黑猴子、小白臉用的都是諾亞杯,一隻也得一百多塊,隻有我捧著個吃完罐頭的玻璃瓶。從茶杯裏的茶葉也可以看出一個人的身份,洪胖子是碧螺春,黑猴子、小白臉是龍井,我喝的是幾塊錢一斤的大葉子。洪胖子和小白臉你一句我一句地東拉西扯,黑猴子和我則一言不發。想來黑猴子還在生氣,抱著肩膀兩眼滴溜亂轉,不時剜我一眼,我也不甘示弱,梗著脖子瞪著眼睛直盯著他。

    通知八點半開會,到八點四十還不見肥鴨子的影子。這個人是個酒鬼,逢場必喝,每喝必醉,晚上喝了酒,第二天上午肯定不來上班。我心裏嘀咕,就這樣幹等著,要等到猴年馬月,他到底來不來呢?小白臉沉不住氣了,問:“老費知道不知道今天開會?”“昨天下午通知他了,”黑猴子迴答。“叫個車去接他!”洪胖子有些不高興了。“已經去了,我交代司機去叫他。嗨,這個老費,說了多少遍了,總是這麽吊兒郎當。”黑猴子的口氣顯得無奈。洪胖子嘿嘿一樂:“昨晚肯定又有場了。這也難怪,老費管行政,應酬多嘛。”我心想,這都是叫你慣的。接近九點,肥鴨子才搖搖擺擺來了,一進門就大大咧咧地說:“昨晚叫孫總給灌多了,今早起來把開會的事給忘了。嗨、嗨……”洪胖子瞅了他一眼說:“以後把住點,別見酒不要命。”“我也不願喝呀,不是為了工作嗎?”肥鴨子反倒不高興了。

    洪胖子說:“人都到齊了,開會吧。這個會是昨天我和老林商量決定召開的,主要是研究一下老趙和小胡、小呂等同誌之間的糾紛問題。可能大家都聽說了,事後老林也進行了一些了解,昨天把情況打印了一下,發給大家看一看。”一聽是黑猴子做的調查,我的心就一緊,這不是賊喊捉賊嗎?黑猴子把材料發下來,我仔細一看,主要敘述了那天事情的經過,文字不長,一頁多紙,但基本上實事求是。隻是沒有說明他在當中扮演了什麽角色。文過飾非,小人之舉。我拿定主意,決不讓這個老狐狸的陰謀得逞。待大家把材料看完了,洪胖子“咳、咳”兩聲,一口痰吐在地板上,然後裝模作樣地開講:“發生這樣的事,我作為秘書長有責任。市委辦公室的幹部、職工之間有了矛盾、出了問題,首先是因為我教育不夠,管理不嚴,無論誰犯錯誤,都與我們領導有關,都是我們工作失誤造成的,我作為一把手,應當負主要責任。出了這樣的事,尤其是辦公室領導和下級發生糾紛,影響很不好。情況大家都清楚了,怎樣處理比較合適,希望大家發表意見。”

    洪胖子發表一通議論後,幾個人誰也沒有搭腔。小白臉埋頭在紙上亂畫,肥鴨子閉著眼睛不知琢磨什麽,黑猴子手裏玩弄著打火機,“啪、啪……”響的令人心煩。我基本同意洪胖子的表態,大蝦米和公鴨嗓子隻所以目中無人,自然跟領導教育管理不夠、恣意放縱有關,洪胖子當然有責任。但領導承擔責任不能代替對下級的處理,大蝦米他們必須受到應有的懲罰。否則,我在青山就真的無法呆下去了。

    大家還是一片沉默,我實在忍不住了,剛想放炮,肥鴨子發言了,一句話就直奔要害:“我聽說,那天晚上林主任在辦公室和小呂他們一起打牌,你就不知道老趙要車的事情?”黑猴子一怔,嘿嘿笑了,說:“噢,這件事還和我有聯係呐。”他端起杯子喝了一口水,繼續說:“那天晚上我是在辦公室,陳書記找我談事情一直到九點多,下樓和小呂他們打了幾把牌,這期間沒有見到老趙打電話要車,他們幾個也沒有講。大約到十一點,司機小古給我打電話,說老趙攔住小呂、小胡不讓迴家。我在去辦公室的路上,司機才告訴我怎麽迴事。”我一聽心裏明白了,抬頭瞪了小白臉一眼。隻見他臉色一會兒紅一會兒白,垂著頭仍然在紙上亂畫。為了進一步弄清真相,我問黑猴子:“那天晚上我打你手機怎麽沒有人接呢?”“我的手機一直在司機手裏,事後司機說你來過電話,他沒有接,為這事我還批評了他。”事情已經很清楚了,這件事與黑猴子無關。小白臉和洪胖子在大魚島說的話,完全是挑撥離間,別有用心。我後悔輕信了小白臉的話,鹵莽行事,錯怪了好人。隻是黑猴子逼我搬家又是怎麽迴事呢?

    幾個人又是一陣沉默,似乎誰也不願表態。我冷眼觀察,看看這出戲到底怎樣收場。大約又過了十幾分鍾,又是肥鴨子打破了沉寂。他說:“我聽說老趙和幾個同誌鬧了矛盾,開始並沒有在意。同誌之間鬧點意見是常有的事情,有什麽可大驚小怪的?今天聽了秘書長的意見,我非常同意,同誌之間鬧矛盾,主要是領導教育和管理不夠,我作為分管行政的負責人,也應當承擔責任。小呂、小胡他們有錯誤,不應當有車不派,隻顧打牌。究其原因,是單位管理不善造成的,是我們要求不嚴造成的。在這裏我願意做檢討。說到處理,我認為這算不上什麽大不了的問題,叫到一起說開就得了,用不著小題大做。誰能保證同誌之間不鬧一點矛盾呢?”

    肥鴨子這家夥真是個混蛋,他把這個風波說成是同誌之間雞毛蒜皮的糾紛,同事之間一般性的矛盾,真是豈有此理!說白了,肥鴨子並沒有把我當一個領導看待,說不定連個小科長都不如呢。正因為他把我這個副主任不當迴事,所以大蝦米他們敢這樣對待我,在他眼裏這就是小事一樁,用不著大驚小怪。

    我正想發言反駁,但又一想,我是一方的當事人,說話必須有理有據。有理走遍天下,我雖然有理,但我說的理必須能夠服人。東一榔頭西一棒槌難免出現漏洞。所以,還是在腦子裏理理頭緒為好。正在我心裏打腹稿的時候,小白臉發言了。他說:“我基本上同意費主任的意見。老呂、老胡他們的作法固然不對,但是不是到了需要研究處理的程度?我是這樣看的,首先,他們這樣做是無意的,大家知道他們幾個愛打牌,一拿起牌就上癮,其他什麽事也不管不顧了,並不是故意給老趙難堪,老趙也不要太認真了;第二,從了解到的情況看,老呂他們接到要車的電話後,並不是不願意派車,而是沒有及時派,他們不是說十點左右嗎?老趙就等不及了;第三,發生這樣的事情固然不好,但俗話說,一個巴掌拍不響,我覺得,雙方都反省一下,各自多作自我批評,求大同存小異。作為領導,姿態應當更高一些……”

    聽到小白臉如此顛倒是非,我氣急敗壞,不等他說完,就霍地站起來駁斥:“你純粹是胡說八道,想必這事情沒有發生在你的身上,你可以在這唱高調,說風涼話。如果把你放到那,明明有車但不給你派,叫你等到半夜,你恐怕就不會在這講這些屁話了!”

    小白臉的臉漲的通紅,結結巴巴地說“老,老趙,你 ,你這是幹什麽,有話好好說嘛……”洪胖子接過話來:“都冷靜一點,開會討論問題,有什麽說什麽,暢所欲言嘛。”我氣得說不出話來,索性一屁股坐下,心想,這些人都是穿一條褲子,一個鼻孔出氣。反正我拿定主意,如果沒有一個令人滿意的結果,我就和孫梅一起和青山說‘拜拜’了。

    這時,黑猴子說話了。他神情嚴肅,聲音洪亮地說:“我談談我的看法。首先,我不同意老費說的什麽‘小題大做’、‘大驚小怪’,這不是簡單的‘同誌之間鬧點矛盾’。發生問題的一方,是我們辦公室的一位領導,對領導同誌不尊重,把領導的指示當兒戲,當耳旁風,有令不行,有禁不止,領導沒有權威,辦公室這個隊伍不就成了一盤散沙,還怎麽完成市委賦予辦公室的任務?這種事難道還能看成小事?第二,我也不同意小許的意見。趙彥同誌來青山才兩個來月,初來乍到,在許多方麵都需要我們給予幫助和支持。然而小呂、小胡他們的作法,無論怎麽說都是對趙彥同誌的侮辱和愚弄。老趙對這件事情有意見是完全可以理解的,要求嚴肅處理是完全應該的。因此,他沒有什麽可反省的,也沒有什麽可作自我批評的。第三,應該分清幾個是非。一是晚上安排值班幹什麽?小胡他們是否很好地履行了值班員的職責。二是老趙因公出發在外,晚上迴來還要加班,該不該派車?小胡不及時派車說輕了是不負責任,說重了就是玩忽職守。三是老趙來青山時間不長,同誌之間還不夠了解,談不上有什麽宿怨,如果有人在這種情況下欺侮他,愚弄他,隻能是狹隘的地方觀念和盲目的排外思想作怪,除此以外不可能有其他的解釋。我們是沿海開放城市,對外開放必須有開闊的胸懷,有良好的發展環境。這樣才能吸引國內外的資金、技術和人才來加快青山的發展。所以,對小呂、小胡和值班的司機,必須嚴肅處理,因為他關係到維護領導的威信,關係到維護紀律的嚴肅性,關係到青山在外界的形象,關係到在辦公室樹立一種什麽風氣。我建議,召開機關全體人員會議,小胡、小呂和值班司機都要當眾作檢查,向趙彥同誌當麵賠禮道歉。秘書長借此機會講一講,扶正怯邪,在機關樹立一個好的風氣。”黑猴子講完後,會場又安靜了,小白臉還在紙上亂抹亂畫,肥鴨子抱著膀子,兩眼望著天花板不知又在打什麽主意。我卻很高興,因為黑猴子把我想說要說的話都說出來了。

    洪胖子作了總結發言。看得出他麵對兩種意見很難拍板,但權衡利弊最後還是附和了黑猴子的意見,隻是他讓黑猴子在機關全體人員會上講話,從這一點上可以看出這個老狐狸的本性。會議結束前,洪胖子說:“我們要求下級服從上級,尊重領導,作為我們領導,就要嚴於律己,注意檢點自己的言行。有不同意見要多溝通,多交談,不要動不動就拍桌子,摔茶杯,或臉紅脖子粗地吵架鬥嘴……”我知道這是針對我和黑猴子特別是針對我講的。我的火氣又來了,突然冒了一句:“難道有意見當麵不說,背後挑撥離間就是應該做的嗎?”這一下洪胖子、小白臉大眼瞪小眼,兩個人麵麵相覷,一臉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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