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子裏瞬間鴉雀無聲,所有人都驚愕了住,也包括緊緊摟在一起的黃祖夫婦。


    “原來是你……”


    沉默許久,黃祖忽然緊咬牙關一聲低吼:“我記得你,你是那陰陽家的小驅魔師,可你的眼睛……你,你到底是什麽人?”


    “我是誰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辦什麽事……”


    “你不說無妨,我恨透了天下驅魔之人,管你是誰,你都得死!”


    黃祖說話間鬆開蘇紅袖,都沒等蘇紅袖反應過來,已張開一雙利爪惡狠狠朝我撲來,那身形之快如同野獸捕食,快得我都沒等看清,他就已來到我的麵前,爪子直朝我喉嚨抓來……


    根本沒等我有所反應,霎時間卻見一團青光忽地從我背後旋轉而出,眨眼間的功夫就已將整個屋子照射得一團幽青,緊接著就聽‘哇’地一聲慘叫,我循著聲音一看,竟是個身穿布衣雙眼發青的中年人,已被黃祖狠一抓打得翻飛了出去,而我清晰記得,那一爪本是黃祖要取我性命的……


    一下子,黃祖驚了住,我也驚了住,隻因又往前一看,身前不知何時竟多了十多號人,都緊緊貼著身邊的人,怒瞪雙眼護在我的前方,我又環視左右,同樣也是如此,這些人全都目露青光,怒衝衝地盯著前方那驚愕住的黃祖,一動不動。


    “你們,你們是什麽人?”


    黃祖迴過神來一聲怒喝,頓時就聽一個怒喝從我身前一名架勢十足的孩子口中傳來——


    “手持三尺盤龍件,身背九陰雲羅傘,陰陽兩界三盞燈,青眼狐家莫不從!吾輩乃青眼狐家壇前護法,奉命護我家主平安,前方道友,無論你前身為王、後世為霸,修得哪家仙班、住得哪處洞府,敢傷我家家主分毫,莫怪我青眼狐家不念同道之情,舉家殺你到海角天邊、六道三界!”


    聽到這話,黃祖頓時狂笑了起來:“嗬,我當是誰,原來是青眼狐家的子孫,你們狐家老祖都要對我禮讓三分,就憑你們現在也敢在我麵前猖狂,真是可笑……等等……”


    話未說完,那黃祖忽地倒吸了一口涼氣,隨後轉眼朝我望來,一番審視之後驚聲唿道:“你,你是青眼狐家的家主?你是仙家?”


    “不是仙家,是半妖。”


    我冷冷一笑,又道:“青眼狐家前任大家主汐女,據說是我的生母……”


    “據說?你連你媽是誰都不知道,讓我說什麽是好。”


    黃祖同樣獰笑了起來,搖搖頭又道:“我在這山裏待了五六百年,很少在人間來往,誰是汐女我不知道,也沒興趣知道,我有興趣的是,你一個半妖,為什麽會做了驅魔人?真是諷刺?”


    “諷刺?哪裏諷刺?”


    我眉頭一皺,吼了起來:“難道隻有人能做驅魔人,人以外修成道行的妖邪外道,就活該一輩子壞事做絕,被驅魔人無窮盡的追殺詆毀?這麽說來,你讓那些一生躲在山裏修行隻為得道、隻為被世人歌頌為神的仙家們情何以堪?”


    “得道了怎樣?被歌頌為神又怎樣?”


    黃祖再度狂笑,笑聲卻有些淒慘,又說:“想當初,我還不是照樣被世人歌頌為掌風之神,怎料世道變遷滅跡,我堂堂一介上古的神祇最終竟淪為了人人喊打的過街老鼠!我不在乎,人成萬物之長這本是天道循環之結果,我願順從這天意安排,怎想即便我終日披著這一身人的皮囊,想盡辦法地去融入這人為主宰的世界,融入這不容妖邪的世道,到處行善舉博善名,結果呢?從不敢做一件惡世,結果呢?結果這人世仍不容我,非要害得我家破人亡不可!好,我忍!即便他們殺了我的妻子,我忍!於是我帶著大難不死的兒子逃離人間,到處找深山無人之境隱居度日,隻要被人發現蹤跡,我立刻舉家遷走,不願在與人有絲毫的,一丁點的瓜葛,誰又想到世人仍不容我,竟將我的孩子困在這該死的井裏,我想盡辦法試圖救出孩子,卻對暗藏井壁中的咒文符印全無辦法,也就隻能在這裏夜以繼日地陪著他……”


    “黃祖,這你可怪不著任何人,”我當即迴道:“要怪隻怪你自己的兒子不爭氣,不好好藏在山裏修行,結果竟闖入人間,甚至還吃光了整整一個村子的人,身為驅魔人,又怎麽可能饒過他?”


    “他還是個孩子呀!”


    黃祖頓時一聲怒吼:“這孩子出生時便為半妖,我怕他今後遭人敵視無法生存,迫不得已才一腳結果了他的命,卻不想他竟又活了過來,更因我那一腳傷了腦子,因此至今心智未開。那時,他又正逢生母慘死村民之手,我盛怒之下屠光全村之人,卻不想他吸入太多陰怨之氣後竟變得殺戮難改,之後我將他帶入山中修行,沒日隻給他素食果腹,隻為祛除他身上的暴戾之氣,原本再有個百年便能成功,卻因一時疏忽,才被他跑下了山去,落了個如此的結果……”


    話說到這兒,黃祖一聲長歎,緊緊摟著懷中痛哭不止的妻子沉默許久之後,才又忽然哽咽道:“你以為我堂堂上古風伯,真會對這姚廣孝建起的鎮妖井束手無策?就算我接近不了井上的咒文符法,憑我道行,大可再扮成人,引誘別人下來將這井徹底毀掉,放出我的兒子……”


    “那你為什麽幾百年來都沒有這樣做?”我狐疑地問。


    黃祖又歎道:“迴想六百年前,我因事下山迴來後竟發現丟了孩子,嚇得到處尋找,卻不想還是被那姚廣孝搶先一步,等我找到孩子時,他竟已被姚廣孝率眾困於鎮妖井中。身為個父親,我定然要以死相拚救出孩子,最終於姚廣孝所率天誅府人馬一場血戰,姚廣孝一行損傷殆盡,我也身受重傷損了元氣,原本姚廣孝能趁我受傷之時一擊將我殺死,為被我殘殺的天誅府人報仇,可他卻並未這麽做,而是以禪宗仁術導我向善,我不從,姚廣孝便將我也鎖在井旁,連續教化三十多日又葬好死去兄弟後才隻身離開,那之後,我便夜以繼日地修行養傷,本指望養好傷勢後找他報仇,誰料想一養便是幾十年,那幾十年間,姚廣孝每年都會過來看我,坐在這井沿上與我談經論道,不知覺間竟已漸漸將我身上的戾氣仇恨化解了不少,可終有一年,他沒有來,那之後更再也沒有出現過一次……”


    “人都會死,”我冷冷說道:“幾十年不過是歲月長河中的冰山一角,但已經是人的極限了……”


    “這我明白,自然也時常感念他幾十年間的照顧和導化,而經過這幾十年的井中磨礪,我那被困在井中的孩子也從因無法逃出而痛苦絕望、暴戾成性變得逐漸平靜下來,我們父子在這暗無天日的井下竟相處得前所未有的融洽,每日他都從井中探出頭來喊我‘爹爹’,我便趴在井沿不遠處望一望他,朝他笑笑,他便踏實地又潛迴井裏去玩水,好不自在,怎料想……”


    話說至此,黃祖飛廉眼中忽然兇光畢露,一瞪眼道:“怎料想這前所未有的平靜,終因一場變故被徹底打破!”


    “變故?什麽變故?”


    “我已記不得是多久之前,不知哪來的一群驅魔人以羅盤測出此地風水脈象陰氣下行,山脈、地氣走向皆合鎮邪之相,於是在我們頭頂上建了一座地宮,用以鎮壓邪物。自此之後,每日都有陰怨之氣順那地宮滲入地下,陰怨之氣浸染之下竟使得我井中的孩子又再度變得狂躁不安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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