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


    薛崇胤的評判,看得太平公主一怔,腦海中似乎有一個念頭,若隱若現,似明未明,不由想起當年張昌宗守師孝時的疑慮來。


    當年,她和大郎曾懷疑守孝的張昌宗並不在京中,但後來被他糊弄過去了。那時,她以為以張昌宗的純孝,以他們師徒的感情,張昌宗定然不會在守孝期間亂來,但如果——


    太平公主心緒起伏不定,一時間,也弄不清自己到底是悲是喜,一會兒笑,一會兒惱,自己一個人生了會兒悶氣後,也不想等人去叫張昌宗過來,直接輕車從簡闖安定公府去。


    對,張昌宗從縣侯晉升縣公了。


    彼時,張昌宗、薛崇秀正坐在密室裏,跟從島上迴長安的婉兒師父說話,接到通報的時候,還愣了一下,人還沒出密室呢,又有人來報,府裏的人根本攔不住太平公主,她老人家不管不顧的直接闖進來了。


    張昌宗嚇了一跳:“我家嶽母大人這是受什麽刺激了?師父,您坐著,弟子出去看看先。”


    上官婉兒微微一笑,道:“為師看,你那嶽母大人是無事不登三寶殿,六郎你和秀兒快去吧,我怕府裏沒人能攔得住她。”


    “哎。”


    張昌宗答應了一聲,也不顧上整衣冠,拉起老婆就跑,看老婆跑得慢,也顧不得太多,直接一把把人抱起來,直接衝到正堂,到門口了才把人放下,兩口子一起順氣,然後才進去。


    一進去就見太平公主大馬金刀的坐在首座,完全不把自己當客人,見兩人進來,也不等兩人行禮,直接一句話砸過去:“張六郎,你師父呢?”


    “哈?!”


    張昌宗脖子伸得老長,嘴巴大張,一副震驚過度的蠢樣。薛崇秀眉頭一跳,趕緊伸手拉了張昌宗一把,一邊笑一邊向母親走去:“母親問的什麽?師父?什麽師父?”


    太平公主掃了女兒一眼,手中團扇一揮,揮開她扶上來的手,嗤笑一聲道:“鬼丫頭,不要跟為娘耍心眼子,為娘動心眼的時候,你還不知道在哪裏呢!還什麽師父,你會不知道為娘問的是什麽?張六郎,你說是不說?若不說,我明日便讓人開陵,本宮說到做到。”


    “呃……嶽母大人何以如此?怎可無故擾亡人清靜呢?罪過罪過。”


    張昌宗苦著臉,努力的忽悠。太平公主不屑的一笑,團扇指著張昌宗:“亡人?虧你敢說,照本宮看,墓裏亡人究竟是誰還不知道呢!哼,享受了本宮這數年香火祭祀,本宮自然要看看到底是誰那麽大膽,有沒有經受不住屍骨無存了!”


    #論有一個悍婦做嶽母的闊怕之處!#


    “呃……”


    張昌宗臉都快皺成苦瓜了,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鎮國太平公主殿下悍起來的時候,是沒有道理可講的。


    “嗬嗬~”


    一聲輕笑後,從室內留的暗門處,轉出一個穿著宮裝與披帛的中年女子來,女子眉清目秀,溫婉秀麗,未語唇畔便含著三分笑意,進來微微一福,也未通報自身,隻微笑著抬頭:“奴見過鎮國公主殿下,經年未見,喜見故人風采更勝往昔,真是再好未有之事。”


    “啪嗒”——


    卻是太平公主手中的團扇掉了,麵容呆滯,失神的踏前兩步,怔怔望著來人,口中呢喃:“上……上官,你……真的是你嗎?”


    婦人輕輕一笑,反問道:“殿下看奴是誰?”


    “你……”


    太平公主眼神一閃,薛崇秀看得心頭一跳,暗叫不好,想也不想的伸手去拉旁邊的老公,拉著人一起果斷的後退。果然,就見太平公主柳眉倒豎,緊接著就是一聲嬌叱:“你這個大騙子,教出一個小騙子,還本宮的傷心來!”


    說著,俯身撿起地上的團扇,揮舞著就衝來,衝到婦人麵前,迎著婦人笑吟吟地眉眼,頓了一下,扭身就朝張昌宗去。


    張昌宗還能說啥,自然是趕緊跟著老婆落跑,動作幹淨利落的順手關上正堂的門,一邊從外麵拴上,一邊輕聲叮囑道:“師父,弟子今後的安危就交給您了,求您慈悲為懷,務必保一保弟子的小命,我媳婦兒會不會當寡婦就看您的了!”


    “呸!”


    卻是薛崇秀啐了他一口,跟著丈夫一起落跑,實在是她也扛不住暴怒的她娘。而室內,婦人無視太平公主氣怒的臉,笑吟吟地上前兩步,扶住太平公主的手肘,柔聲笑道:“殿下,見到經年不見的故人,難道就沒有舊與奴敘一敘嗎?”


    太平公主神情複雜:“我以為你真的死了。”


    婦人輕輕一笑,攙著她兩人同坐一張榻上,微笑頷首:“讓殿下空傷心一場,是奴與那不孝弟子的錯。”


    “哼!”


    太平公主冷哼一聲,突然傲嬌上了:“誰傷心了?本宮怎會為你傷心?你胡說什麽!”


    婦人不由一笑,太平公主被笑得炸毛:“笑什麽?你笑什麽?難道以為本宮說的是假話?本宮還不屑於對你說謊!”


    “是是是。”


    婦人輕輕笑著,凝視著她,輕語:“奴出身卑陋,如何敢妄想讓尊貴的殿下為奴傷心?”


    頓了頓,看太平公主臉色更加難看,又是一笑,輕聲問:“殿下不傷心,那是否有幾分難過呢?不用多,一分也好。”


    太平公主麵容一滯,眼神不由自主的轉向他處,手指頭扣著團扇的扇柄,強作不以為然:“一點點吧。”


    然後,似乎是想解釋或是強調,又道:“隻有些微少許。養個貓狗,死了還會傷心呢,對吧?”


    婦人又是一笑,笑得開顏:“是嗎?那就好,一點點就好,奴福薄,多了卻是不敢受的。”


    “哼,算你識相。”


    太平公主又哼了一聲,忍耐了一下,終忍不住扭迴頭來看向婦人,迎著婦人笑眯眯地眼,不知為何,心頭竟也有快意之感,明明不想笑的,嘴角卻情不自禁地彎起來,眼神細細地在婦人身上巡睃一陣,忍不住問了一句:“上官,迴來嗎?”


    上官笑著點點頭:“迴殿下,家母年事已高,奴欲在她老人家跟前盡盡孝心,在她老人家百年以前,應是在長安的時日多些,外出時日少些。”


    “真的嗎?那就好,那就好。”


    太平公主控製不住的笑容更加大起來,心頭愉悅,歡喜莫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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