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昌宗掏出自己的疏奏,朗聲道:“臣參奏韋播、高崇居心叵測,行不忠不義之事,德不堪位,欲陷太後、陛下於危地,禍亂大唐。”


    “哈?”


    話一出來,韋巨源、韋溫直接呆了,相王、張仁願也明顯被嚇了一跳,顯然有些跟不上,唐休璟也不知憋什麽,憋了個臉通紅。


    端坐於禦座之上的小皇帝李重茂瞌睡也不打了,脖子伸老長,發出個沒什麽意義的聲響後,一雙眼亮晶晶地看著張昌宗。


    簾子後麵的韋太後再也端坐不住,也顧不得看同樣驚訝至極的太平公主,看韋巨源、韋溫不開口,忍不住問道:“張將軍何處此言?速速稟來!”


    “喏。”


    張昌宗應了一聲,當下便開始宣讀自己的疏奏。他的文風素來樸實,不喜歡用什麽華麗的辭藻,這第一次寫參人的奏章,也沒用多少修飾的辭藻,他隻是很詳實的把所有知道的無辜死於韋、高二人虐待的士卒寫下來,起因、過程、結果皆列得詳實,每個士卒屬於哪個營、哪個校尉手下等,皆說得清楚分明。


    把實例說完,他又自己統計分析了一下,把羽林衛的軍製說了一下,共有幾個校尉,仔細算了算,基本上每個校尉手下少則一兩個,多則三四個,都有被無罪而刑的士卒,輕則打罵,重則送命,羽林衛內人人自危。


    有這些詳實的數據做論證,張昌宗開始引申、分析,給自己的論點了。他也是氣狠了,下筆完全沒有留情,就用前麵的數據做支撐,轉頭就開始說羽林衛的重要性,羽林衛是北衙禁軍,負責拱衛宮廷,韋、高二人在羽林衛裏這麽亂來,他們想幹什麽?這麽肆意妄為,就不怕引起士卒嘩變嗎?這是一種什麽樣的行為?


    張昌宗在奏折裏寫了,太後信任韋、高,以宮中防務托之,但這兩人一通亂來,辜負太後的托付,這是不忠不義,完全不把太後和皇帝的死活放眼裏。


    皇帝年幼,太後聽政,兩宮代表著天下的江山社稷,兩宮安穩,則是江山社稷之福,兩宮亂……這是想亡了大唐嗎?太後把宮中防務托付給這兩人,那是所托非人啊。


    當然,他的疏奏寫得比這個婉轉些,但意思卻十分明白,又有前麵的數據做支撐,通篇在朝上讀出來,聽得一幹重臣們嘶嘶倒抽氣,便是唐休璟、張仁願,注視張昌宗的眼神也不對了!


    先前這兩老頭兒還覺得張昌宗雖戰功赫赫,卻從不以功績傲人,事母事師孝順忠厚,為人行事有禮有節,是個謙和有禮的年輕人。現在才覺得看走眼了,謙和有禮那是他教養好,內裏其實非常的兇殘,不動則已,一旦動了,那嘴裏全是鋒利的獠牙,下手就下狠的,完全不給人留餘地。


    韋播、高崇二人的行事,大家都心知肚明,不過因為無有功績服眾,本事又不足,隻會用這種簡單粗暴的手段立威,但是,經過張昌宗的疏奏這麽一說,性質完全改變了。最重要的是,韋播、高崇還是韋氏族中人,這兩人這麽亂來,後麵要用的韋濯、韋璿、韋捷這三人,是不是該慎重些?退一步講,就算真要用,是不是也不能再放在左右衛這等事關京畿防務的要職上?


    萬一這仨兒手段再像韋、高二人那麽拙劣,左右衛的士卒可不像羽林衛,羽林衛隻有區區三千人,左右衛可是好幾萬呢!任由他們肆意妄為,萬一……京城還要不要了?天下呢?


    不由得人不深思,也更讓人覺得張昌宗的兇殘,韋巨源老臉都青了,韋溫看他的眼神,簡直跟淬了毒一樣。


    然而,張昌宗完全不在乎,他口齒清楚、抑揚頓挫的讀完自己的疏奏之後,就等人把疏奏收上去呈給簾子後的太後,直接道:“兩宮安危關係江山社稷、天下安危,此等居心叵測、不忠不義之徒,如何還能執掌羽林衛?臣請緝拿韋、高二人,治其罪,罰其過,以安將士之心。”


    簾子後的太後,不禁踟躕:“這……”


    猶豫了片刻,轉而問兩韋:“兩位韋卿對張卿所奏,有何看法?”


    韋溫道:“稟太後,羽林衛大將軍一職乃是要職,事涉三品大將便憑著一份奏章而定罪,是否太過輕率?莫若召二人前來,禦前對質,問個清楚明白。”


    韋巨源也反應過來,立即道:“稟太後,韋播乃是臣之族侄,高崇乃是韋播之外甥,皆是姻親,皆非外人,素來行事忠直,對太後忠心耿耿,對大唐一片赤忱,實非行不忠不義之事之徒,若就因張將軍一份疏奏就定罪,豈不是以言論罪嗎?此例一開,朝中今後可還能安穩?豈不又是一個人人自危之局嗎?求太後明鑒。”


    半字沒提坐在禦座上的小皇帝,一心隻向太後求情。禦座上的李重茂看了他一眼,低下頭默默出神不知想什麽。


    太後舒了一口氣,立即道:“立即召韋播、高崇二人前來覲見。”


    “喏。”


    立即有人去傳二人。


    太平公主扭頭看太後:“太後以為這二人還有資格執掌羽林衛?”


    太後昂然道:“此二人我往日也是知道的,並非不忠不義之徒,今番如此行事,想是別有內情,長公主勿急,問過之後再治罪也不遲。”


    太平公主頓了一下,不再開口,心頭卻不停地盤算著。


    有韋、高二人之事,同族的韋濯、韋璿、韋捷三人的任命自然不好再議,張仁願、唐休璟悄悄鬆了口氣,趁機養養神,等著下一場論戰的到來。


    不一會兒,韋播、高崇便被人叫了來,許是去傳的人事先告知了他們內情,進來之後,居然還狠狠瞪了張昌宗一眼,然後才行禮覲見。


    張昌宗連眉毛都沒動一下,表情如常的站著。簾子後的太後道:“韋播,高崇,張昌宗參你們對本宮不忠不義,可有此事?”


    “冤枉啊,太後!臣等二人與宮裏太後乃是同族,若是行不忠不義之事,豈不是就是在反自己嗎?害了太後,於臣等有何好處?張將軍那是危言聳聽,冤枉臣等。”


    想是路上有了腹案,韋播一味隻知哭嚎叫屈,自是不肯認賬的。韋太後聽了,也不管朝臣如何想,便開始責罵兩人手段粗暴,傷了羽林衛將士的心,弄得羽林衛內人心惶惶,二人雖不認,但也不好說那是為了立威震懾的手段,隻得伏地認罪。


    韋太後便順勢抹了兩人的羽林衛之職,當堂便委任韋濯為羽林衛大將軍,把這兩人塞到左右衛裏去,雖不是大將軍,卻也是副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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