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宗下葬後,新君繼位,人心浮動,金吾衛管著京城的治安,這種時候,張昌宗根本就走不開,連續許多日吃住都在金吾衛裏。


    老婆、孩子早就到了京城,鄭太太沒來,鄭太太年紀也大了,畢竟婉兒師父是假死,她老人家想低調些,這幾日天氣正熱,等天氣涼下來些,老人家打算迴島上去,跟女兒好好地團聚,


    連續忙了許多日,錘子使了個小廝來,稟告張昌宗太平公主相召,想與女兒、女婿一家好好吃頓飯。張昌宗得了訊,看著京城的局勢已然盡在掌中,正好迴家休息休息。


    “六郎。”


    “阿耶!”


    張昌宗迴到家,立即得到老婆、孩子的熱烈歡迎,


    張昌宗笑哈哈的一把抱起胖閨女拿胡須紮她,這是當爹的福利之一,趁著小,得抓緊時間享受,等大了就不行了。


    胖閨女被他紮得哈哈哈笑,一邊笑一邊伸手推他:“耶耶,臭!”


    張昌宗瞬間石化,備受打擊,自己聞了聞,臉上還是不敢置信的表情:“真的臭?”


    薛崇秀一臉笑,倒不嫌棄他,不過,閨女很嚴肅的點頭:“臭,阿耶快去沐浴更衣!”


    張昌宗咧了咧嘴,認命的去沐浴——


    薛崇秀得了下人的通報,知道張昌宗今日迴來,早命人給他準備了熱水,在金吾衛衙門待了這許多日,不得好好洗漱,感覺整個人都是餿的,是該好好洗一洗。


    洗澡換衣裳,還把頭發都洗了洗,坐著等人幫忙擦頭發,修理胡須,順便跟老婆、女兒聊聊天,溫柔地問女兒:“祖祖留在莊上,你自己讀書可吃力?阿耶送你去族學讀書好不好?”


    寶寧眨巴眨巴黑漆漆的圓眼睛,問道:“祖祖說,阿耶學問好,阿娘是音律大家,為何阿耶和阿娘不自己教,反而要女兒去族學呢?”


    張昌宗笑起來,揉揉她紮成兩顆圓球的發髻,道:“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這句話的意思你懂嗎?”


    寶寧就是普通聰明的孩子,自然比不上她爹娘偽神童的童年,但是,她性子像她娘,打小就個能安靜下來的孩子,現在還不到十歲,鄭氏給她啟蒙的,除了基礎的啟蒙讀物,典籍隻讀了《孝經》、《論語》、《詩經》這些,然後,鄭氏便帶著她讀史,別的典籍反而放到後麵才讀。


    寶寧想了想,答道:“是說不能隻聽一個人的意見,要多聽取大家的意見,聽得多了,才能選出最好的答案,隻聽一個人的答案是不夠客觀的?”


    張昌宗笑著點頭,道:“就是這個,所謂道理,不止做人、做事上可以擇用,便是讀書、做學問也是可以參照的,互相映照之下,總有收獲。你現在還小,讀書要的廣博,增廣見聞,增加眼界,隻跟著阿耶做是不行的,阿耶的學問隻有一家之言,你現在基礎有了,是時候看一看別家的學問了。”


    寶寧有些疑惑:“那是要學別家的,放棄我家的嗎?”


    張昌宗笑著捏捏她的小包包發髻,笑道:“這個不急,你可以先讀,然後再想,可以跟阿耶和祖祖、你娘教的對照一下,若有疑惑的地方,不妨可以請教,等你讀得多了,想的多了,有些東西,自然就會有自己的見解。便是自己的見解也不是一成不變的,隨著年齡、閱曆的增長,對萬事萬物的看法,也會改變,世事洞明皆學問,慢慢來吧,不著急。”


    寶寧想了想,麵上似有迷惑,但還是答應著:“喏。”


    那乖萌的樣子,逗得她爹老懷大慰,笑道:“讀書嘛,隻要記著兼聽則明偏信則暗,音律一道,那就隻需要跟你娘學就好,藝貴乎專,等你把你娘的本事學得差不多了,才需要增加音律的見聞。”


    寶寧麵上迷惑之色更濃了,不解的跑向母親,在她身邊坐下,仰頭問道:“阿娘,阿耶說的,女兒不明白。”


    薛崇秀摸摸她頭,笑道:“你父親的意思是,學問的積累要的是廣博,而音律是說白了還是技藝,技藝的沉澱卻需要長時間專心的苦練,隻精通一門便需要付出許多刻苦和時間,人的時間是有限的,不要妄想成為全才,那不現實。而我們還是希望能隨你自己的喜好來學,音律雖是必備的修養,卻不一定要你成為什麽大家,還是看你自己。你喜歡讀書便讀,你若喜歡音律也可去學,隻是,隻要決定了卻不得半途而廢,明白嗎?”


    寶寧聽得似懂非懂,兩夫妻教導了一番女兒,張昌宗的胡須也修理好了,頭發還沒幹,依舊披散著,不想女兒養成個書呆子,便讓她在院子裏玩耍,薛崇秀與張昌宗坐在廊簷下看著她玩耍。


    “宮裏平靜了?”


    薛崇秀問了一句,張昌宗搖搖頭,道:“你覺得以太後的性情,能平靜嗎?”


    薛崇秀訝然:“她又作什麽妖了?”


    張昌宗歎了口氣,道:“太後待陛下極為嚴苛,時常責罵,並無半點慈愛之心,甚至,她連裝樣子也不屑,根本不把陛下放在心上。陛下不過是個小孩子,本來性情就懦弱,現在就更加的綿軟,言行畏畏縮縮,毫無一國之君的氣度。”


    韋後這個人啊,極度缺乏政治敏感度和才幹,野望卻挺大的,依附她的韋溫和韋巨源又不是能臣,豬隊長領著一群豬隊友,做出來的事情,時常叫人有啼笑皆非之感。你便是不喜歡李重茂,好歹他也是名義上的國君,身為太後,總要做做樣子,結果,也不知韋後怎麽想的,竟把不屑示於人前……也是叫人無語。


    張昌宗道:“或許,太後以為這樣能顯示她的權威,然而,權威並不是靠鄙薄人能得來的,如此隻會讓人看透她的淺薄、無知、任性妄為,隻要是不想亡國,不想天下因為亂政而發生動亂的人,都不會支持她的。”


    薛崇秀點點頭,若有所思的道:“或許她是想效法則天皇帝?”


    張昌宗頭疼的捏捏眉心,嗤笑道:“她隻看到武皇任用酷吏的冷酷手段,卻沒看到武皇數十年如一日在朝中的耕耘和謀劃,人貴自知之明,隻可憐陛下那個小孩兒。”


    說了一陣,張昌宗頭發也幹了,使人去公主府傳話,一家子收拾收拾,準備過去拜訪。到了長公主府,卻不幸正好遇上太平公主在發脾氣,而發脾氣的對象卻是薛崇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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