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及張昌宗,薛崇秀忍不住開箱子的衝動,幹脆順著心意打開木箱子,果然,裏麵整整齊齊地擺放著,啟蒙的書籍有,書寫的稿紙也有,一摞摞擺放的整齊,甚至聞著還有淡淡的香氣,顯然是為了防止蟲蛀特意熏過,是精心收藏的珍惜之物,並不是什麽隨意留著的東西。


    薛崇秀心下感動,拉著寶寧一起,母女倆兒誠心誠意的向上官婉兒行禮:“師父有心了,這個禮物,我一定教導寶寧好好收著,斷不敢輕易損毀。”


    上官婉兒眼裏露出滿意之色,含笑道:“你們喜歡就好。”


    說著,又朝明香看了一眼,明香迴轉後殿,不一會兒,用托盤托出一身衣裳來,粉嫩的顏色,一看就是給小女孩兒準備的,料子也是用的宮裏才有的貢緞,明香道:“郡主,這是我們夫人知道寶寧小姐要進宮來特意給她做的衣裳。”


    竟是上官婉兒親手做的?!


    薛崇秀知道,以上官婉兒的身份,必是許多年不曾動針線了,想不到居然還給寶寧做了一身衣裳,且不說料子如何,隻這心意就叫人感動不已,當下便叫寶寧謝過,然後牽著寶寧去後麵給她換上。


    薛崇秀牽著寶寧去後麵換衣裳的空擋,上官婉兒命宮人退下,隻留下明香,又拿出一身衣裳來,卻是深色的段子,一看就是老年人穿的,捧給鄭氏:“這是女兒給阿娘做的,阿娘可還願穿女兒做的衣裳?”


    鄭氏看看衣裳,又看看上官婉兒,看她眼角的皺紋,心下不禁一痛,悲從心來:“你說你……你說你……你說你……何至如此?何必如此!罷了,罷了,拿來就是,做娘的難道還有與女兒慪氣的一天?為娘的不過是怕你傷了那孩子的心罷了,除了老娘還能為你走動彌合一二,還能有誰?”


    “阿娘!”


    上官婉兒不禁哽咽,鄭氏一聲長歎,手掌握了上官婉兒的手,重重一捏,沒說什麽,隻緩慢且精心的收好衣裳,似乎那是一件讓她珍而重之的寶貝一般。


    上官婉兒眼中含淚,麵上卻帶了四分笑,笑看著母親精心的對待她準備的禮物,心裏滿意至極,還待再說什麽,卻見薛崇秀帶著寶寧走了出來,換了她做的衣裳,笑顏如花:“師奶奶,寶寧好看嗎?”


    上官婉兒笑了,點頭:“好看!”


    “是天下第一可愛的寶寶嗎?”


    “是。”


    寶寧滿意了,笑容更甜了不說,還主動抱了抱上官婉兒,把她拉下來,衝著她臉上就是一個啾啾,豎大拇指:“師奶奶的眼光和阿耶、阿娘、祖祖一樣好!”


    故作鄭重的樣子,逗得上官婉兒仰首大笑,不愧是六郎的女兒,就是招人喜歡,心裏不禁對她愛煞。當下,也不管旁地,隻吩咐宮人備飯食,要招待母親和薛崇秀一起飲宴,至於出去半天也不見迴轉的張昌宗,要麽主動迴來,要麽就讓他出宮迴家一個人孤零零地吃自己去。


    已經諸事完畢主動迴來的張昌宗:“……”


    “喲,這是誰?竟還知道迴來?”


    上官婉兒瞟見進來的張昌宗,似笑非笑的看著他,陰陽怪氣的問了一句。張昌宗翻了個白眼,看空著一張食案,知道是為他準備的,徑直過去坐下,拱手答道:“好叫夫人知曉,晚生張昌宗,是我鄭太太的大心肝寶貝,我女兒是她的小心肝寶貝;還是我媳婦兒新安郡主的寶貝心肝,我女兒寶寧最愛的耶耶。”


    這話太不要臉了!


    上官婉兒聽得無語,鄭氏笑倒,薛崇秀果斷的捂女兒的小耳朵,生怕她跟著壞榜樣、壞示範學壞,女孩兒可不興這麽無賴憊懶,惹得張昌宗抗議的看了好幾眼。


    上官婉兒見狀,心頭的氣瞬間平了,讚許的對薛崇秀點點頭,笑道:“新安捂得好,寶寧這麽可愛招人喜歡的孩子,確實不能學壞了。”


    張昌宗老神在在,才不介意,反正誇他女兒可愛招人喜歡,跟誇他也差不離,左右沒有他怎麽可能有這麽可愛的寶寧,對吧?


    於是,也不管上官婉兒的冷眼,自顧自的舉篤吃飯,一看宮人給上的飯菜——


    切!婉兒師父這個老傲嬌,明明這些菜都是他喜歡吃的,還裝!最可恨的是,明明心裏還在意他,明明還有鄭太太在,她居然敢想法那般消極,這真真是最不可饒恕的事兒!一想到這點,張昌宗就滿肚子的氣。


    不著急,淡定,淡定,最重要的不是現在,而是將來。張昌宗安慰自己要寬宏,化悲憤為食欲,一語不發,悶頭消滅食案上的飯菜,隻菜就讓宮人上了三迴,鄭氏、薛崇秀、寶寧都吃飽了,還看他筷子飛舞的吃東西,看得上官婉兒一陣心塞,當著老娘和薛崇秀還有寶寧的麵,又不好罵他,幹脆多喝了兩杯,不知不覺便喝多了。


    張昌宗吃飽了,也不管上頭坐著的師父正一肚子氣呢,拉起鄭太太,帶上媳婦兒、女兒就朝上官婉兒告辭:“稟夫人,這飯也吃完了,天色將晚,臣等不便久留宮中,就此告退,望夫人多多保重,臣等告退。”


    上官婉兒更心塞了:“果真是長大了,這是欲欺師滅祖?”


    張昌宗一本正經的道:“豈敢,欺師滅祖也要有師父、有徒弟資格才能做,我不過是個棄徒,哪裏還有資格欺師滅祖。”


    “混賬!”


    “那是,都怪沒師父教導的緣故!”


    “你這臭小子!”


    “不好意思,成年了,媳婦兒、女兒都有了,不小了!”


    上官婉兒簡直被氣得肝兒疼,以前怎麽就沒發現這小子這麽討厭呢?恨得直揮手:“走走走,趕緊滾!見你就頭疼!”


    “喏,夫人保重,晚生告退。”


    隻自稱晚生,卻不自稱臣,終叫上官婉兒好受了些,不過,看他那憊懶的樣子,又毫不留戀的痛快轉身走人,又是一陣陣的心塞——


    混蛋!臭小子!蠢材!傷人心的東西!


    鄭氏也不出言相勸,隻是,不知是否是上官婉兒的錯覺,覺得母親看她的眼神似乎有些憐憫,也是,收了這麽個憊懶性子的徒弟,又被自己疼愛的徒弟這麽氣的,除了她想來也沒別人了,豈不是叫人憐憫嗎?


    這麽一想,上官婉兒更加心塞了,也沒了旁地心思,自己拎著酒壺自斟自飲起來,喝完一壺酒頭便有些暈眩,似是不勝酒力。


    酒入愁腸愁更愁嗎?


    上官婉兒歎了口氣,招人來服侍,明香力氣小,扶不動酒醉的上官婉兒,阿梨主動站出來幫忙:“明香姑姑,夫人交由我來服侍,姑姑莫若給夫人備些醒酒湯吧,免得夫人夜來難受。”


    “好,那我這就叫人去準備。”


    叫人煮了醒酒湯來喂上官婉兒服下,因酒醉有些發沉,明香一個人服侍不了,便讓阿梨留了下來,一起在寢殿照料上官婉兒。


    半夜——


    “不好了,走水了!不好了,走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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